拂罗问御景:“神君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拂罗欲言又止。
御景于是起身去拿一卷文书看。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繁琐的事务, 可拿来打发时间也还是不错的。
拂罗见御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中暗恨。她咬了咬牙, 道:“这……沉惜神君与湛都神君有旧,也不知两人独处都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御景听了, 微微笑道:“我心里也直犯嘀咕呢,叫你这么一说反而更觉不妥了。你这仙子倒也坏心眼, 成心说这些惹我难过的么?”
拂罗不明白她到底是真的看出自己的意图还是只是随口抱怨。她忙道:“拂罗绝无此意……我只是, 替神君担忧罢了。”
她恭恭敬敬地低垂着脖颈, 呈现出臣服乖顺的姿态。
御景回身时正好瞧见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恍然道:“我并未责怪于你,你何必如此紧张?”
她说完, 又眨了眨眼小声补了一句:“沉惜不愿意帮我批文书, 往后还要多多靠你才行。你可千万别想太多,若是忧思过重,累垮了……我这可没有替你的。”
“拂罗你也是,什么都好,就是也太爱哭鼻子了些。”
原来拂罗这段时间的努力表演在御景眼中只是“太爱哭鼻子”。哦, 或许还要加上“批公文很快”这点。
拂罗险些没有气得撅过去。合着她上的那些眼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呗?
她真是愈发地看不懂这上司了。木神那糟老头子好歹是稍微陪一陪笑、耍耍心机就能应付过去的。这花神却十分难对付。虽然御景未曾苛待于她, 可她却也已许久没过从前那种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了。
每一天每一日……拂罗都在深深反思着, 为何她当初一定要想不开调来御景这?
*
沉惜与湛都走上临水的花榭之中。
湛都瞧着她花一般的容颜,忽道:“沉惜, 你是不是胖了些?”
沉惜脚步一顿。
“怎会呢?我在天界这么多年,可从未听过道体还会变胖变瘦的事。”至于灵力紊乱导致的脱发一事……自然是不必提了。
湛都听了,面上不显, 沉默着走在前面。
沉惜就在他后面慢慢走着。不过一会儿,两人之间便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盘曲的藤萝从木架上垂下,一片又一片的浅紫深红中偶尔夹着一两颗青涩的果实,疏星一般列于眼前。
湛都心里藏着事,走了许久才发现落后半步的沉惜不知何时没了声息,回头一看,她竟站在很远处。
沉惜率先道:“是沉惜的不是。”
她小碎步跑了过来。她的步伐极为漂亮,就连微微扬起的发丝都带着独特的美感。
湛都有时觉得这是沉惜专门演给自己看的。可纵使矫揉造作的成分居多,这不也正证明了沉惜其实并非对他无意吗?
沉惜最终会属于他,湛都曾这样深信着。
湛都道:“是我在想事,没注意到你。”
沉惜没忍住,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湛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从前是从来不考虑这些事的,可如今想来除却叹惋也无计可施了。
而感慨的情绪对于一名战神来说最是无用。
“你现在很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湛都道,“很鲜活也很可爱,倒也不爱笑。”
最初的模样沉惜倒也记不太清了。
跟御景呆久了面部管理不到位这倒是早就能预料到的。
原因无他,御景这人总是能让她维持不了平静……许久没有同众神往来,沉惜已渐渐忘了如何戴面具了。
这就在湛都面前现了原型。
“现在想来,你或许不是不爱笑,只是这天界没什么能令你动容的事物罢了。”湛都顿了顿,像是在酝酿什么,“沉惜,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沉惜疑心这反常的战神或许是要说些新得的词句。他从前也做过这样的事。什么“满目星河”、“弱水三千”这样老掉牙的话总是不厌其烦地说。
承诺与誓言本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沉惜虽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却最终仍是倦怠。
她于是撺掇湛都自断双臂。
当时她倒是只想见湛都发怒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人真的动了手——即便是动了手,也并不能如何的。毕竟于仙神而言再生双臂是件十分简单的事。
可从那时起,沉惜就想着要找个人替了湛都的位置。
湛都的性子太过刚烈,这自断双臂的情感并不是沉惜能够支配的。她害怕那一日便过了火,殃及自身。
想来自那日御景同湛都比试后,沉惜已许久没同湛都联络过了。沉惜觉得是他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总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人。
湛都这些时日显然沾上了一些坏毛病,说起话来甚至不如少亓爽快。他以“沉惜”二字开头,不知说了多少句,却最终没有一句说完的。
模棱两可,含糊不清。
沉惜觉得他是想要告诉她什么的,或许之中还藏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期许。
可是于沉惜而言,她本就不可能去回应湛都的期许。
湛都丢下一句:“下次再同你说,诸事保重。”
他离开了。
御景从墙角处拐出来,奇道:“这就没了?”
沉惜有些好笑地问:“你想要有什么?”
“嗯……倒也没什么……”御景看着湛都远去的方向,眼睛亮亮的,“你说,我要是用你的名义约他出来切磋,他会不会同意呢?”
沉惜道:“我不会去找他切磋的。”
所以你就别乱吃醋了。
御景不防自己的心理被沉惜洞悉得一干二净,笑容立刻耷拉了下来。
她拖长音调,懒懒地道:“是了,不切磋。你麾下那班子木头脸也不知何时能在我手下过上十招……”
沉惜微笑道:“总会有一日可以的。”
或许在遥不可及的未来真的可以吧。
可是此刻,御景只想跟沉惜抱怨:“他们全都只会穿白衣,打扮都一模一样跟一个娘生得似的,剑术倒是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花里胡哨。”
*
两人都没有弄清楚湛都因何而来,又为何对来意只字不提而离去。
这疑问一直延续到蟠桃宴。
蟠桃宴上,万仙来朝。阵阵弦歌之中,仙鹤翩翩起舞。仙神按地位错落有致地从仙山上下排开。
沉惜是正神,坐在湛都之侧,极尽目力才能看到远处的御景。御景依旧是着男装,长发却由沉惜挽了个还算利落的发髻,发上插着半朵桃花。
不得不说,天帝是真的不待见御景。而众仙神也没有一个愿意同她搭话的。
沉惜想起当时天帝说的御景“恶心”之语,心中难免有些发愁。
湛都道:“你大可不必担心御景。她如今还死不掉。”
沉惜问:“神君此言何意?”
可湛都却不肯再说了。
他冷硬又高傲的模样似乎与从前那个战神又完美重叠了。就好像……前些日子里那个满腹惆怅的湛都只是一个幻想。
沉惜并没有心思管什么幻不幻想的。
她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也不顾湛都的冷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敢问神君……如今还死不掉是什么意思?”
湛都被她执着又严肃的恐怖神情吓到,脸上却还维持着冷笑。
“不是坏事,但也不算好。”
他问:“沉惜,关于我第一次见你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记得是在天河边,我被几个仙人刁难,是您路过帮我解围。”可惜是一棒子打死,一群人通通都被湛都教训了一遍。沉惜落在最后,不知为何被湛都看上,自此之后渐渐发现了狐假虎威的妙处。
湛都道:“是在更早之前的事。在春天到来之前……在枯树发了新芽之前。”
沉惜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这湛都还曾刻意下界就为了给她这株不起眼的桃树浇水不成?
少亓跟着天帝一道入了场。天帝那双古井无波的眸缓缓滑过沉惜与湛都之间,归于平静。
众人口呼陛下,这是盛会,倒也不拘着行礼了。
酒至三巡,少亓却突然道:“湛都何在?”
沉惜几乎是反射性地看向了湛都。她突然就想通了湛都因何反常。
而湛都已然撩起袍角,毫不犹豫地在云华织就的毯上跪下。
“湛都在。”
沉惜几乎是觉得有些可悲。兔死狐悲的悲。
天界的日子太过祥和,沉惜险些忘了。湛都是战神,而天界的战神,自然是为战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QUQ开始讲前世的事啦
打个预防针,两个人都挺惨的,俺只能说互动很可爱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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