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乌拉那拉氏一同进宫, 李氏自觉地往低调了打扮。
不招人眼是必要的,当然,如果细看能让人觉出点慈母气质那便是更好了。
要面对的另外两个女人也都是做母亲的, 再没有什么比暗示相似处境更容易获得同情了。
“今儿叫你们, 不过是本宫想找人说说闲话,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德妃也如同她话里说的, 只随意地盘坐在炕上,摆出了一副闲聊的架势。
“这陪您说话就是顶顶要紧的事儿了。哪里该要等您来叫, 儿媳这应该天天都过来,惹得您见了儿媳就烦了才好。”乌拉那拉氏也顺着婆婆说些逗闷子的话。
德妃便笑:“你有这份孝心我是明白的。但如今不比当初住在宫里,你要管着偌大的贝勒府, 哪里就能见天过来,旁人得骂我这当婆婆的在作妖了!你把老四还有几个孩子都照料好,我也就能万事如意了。”
又看见李氏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以为她这是紧张, 就出言安抚说:“本宫见你见得少, 今儿仔细瞧了你,你也定是个用心养孩子的, 这便是极好的。等孩子们都大了, 你这福气也就有了!”
乌雅氏说完这话也想起了她自己, 一样是生了好些个孩子, 遇见那没养住的又怎么会不痛!幸而也有老四几个长大了, 这会子怎么样都是享福了。
因着这两分共情,乌雅氏又多说了两句:“人呐, 还得朝前看, 以后这都能顺顺当当的,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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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李氏要起身, 乌雅氏便摆了摆手,“行了,说是闲聊,不必站起来多礼。”
李氏依言回坐,笑着说:“是想谢过娘娘的教导!有娘娘、贝勒爷和福晋看护着,妾身生的那几个定是如娘娘所说会顺顺当当的,妾身不过是白捡些福气!”
德妃点了点头,心里也高看了李氏两分。
通常这做额娘的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便可以把孩子往好了带。
就怕有那自个儿不省心还带累孩子的!
老四这后院是如今这样,她也多少能放下点心。
德妃就提起了今儿她主要想说的话:“皇上前些天到本宫这里用膳,特意又提了上回老四给二格格请赐婚的事,还说老四看上的姑爷文章做得好,二月的会试想必成绩会不错。本宫就琢磨着,皇上怕是在给本宫暗示,好叫本宫提前给你们露个话。这赐婚的日子差不多就该在成绩出来那会儿,皇上许是想喜上加喜,以”
德妃说到这里又住了口,再说就是论、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氏的心定了下来。
这姑娘家的婚事再如何精心准备都是嫌不够的,提前透消息也应该是有这个考量在。
虽说二格格的婚事轮不到她来管,但她这个亲额娘又怎么能一点心也不操。
这即便是赐婚了,想必定的日子也不会太近,这俩人年岁摆在那儿呢!
但这婚礼也不是只有正日子那一天的事儿,前前后后好些个步骤,时间自然是越充裕越好。
尽早名正言顺了,也可以尽快准备起来。
“这是甘蔗?”景葶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没成想到嘴里的是温热的甜水。
小钱子就说:“是甘蔗,知道您不爱太甜的,只少少兑了些汁儿进去。”
景葶好些年没尝到这东西了,便又喝了一口,才问:“哪里来的甘蔗?”
“南边运来的!”小钱子给解释,“各地举人都来京城考试,这会子才到的应该都是最后一批了。举人车船上挂着黄布旗,上面写着‘礼部会试’,一路上没人敢刁难。就有些机灵的船主,顺道运些当地特产过来,不出码头就让人定完了。厨房的采办有个徒弟,跟奴才是同一批受训的,他被带去码头上瞧过,回来就和奴才学了这个事儿!”
小钱子说到最后笑了起来,带着两分得意:“他还跟奴才说,在码头上见了好些个举人老爷,还有不同省份的,但看那风姿气度,没一个比得上主子您的!奴才跟着您时间久了,这些个人就都爱找奴才说话,都说奴才一定是跟着您沾染了些文气,这说话办事儿打眼一看就比他们高出一截儿来!”
“那些都是各省最出色的读书人,旅途劳顿,任谁坐了这么久的船都是会折损风度的,哪里我就强过他们了!” 话虽这么说,但景葶知道,小钱子多是为了他这个主子被认同而高兴,并且在外人面前也定会慎言的,就又开玩笑称:“咱们是不是好,自个儿知道就成了,你这样说,可是因为我平常没夸你?”
“您说的是!奴才这是差点忘了形。”小钱子傻笑,“奴才有您夸就够了!”
小钱子心里想的是,自己在外人面前就总记着主子这永远温温和和的讲话调子,不自觉地就学了两分,这才得了那些人的侧目吧!要说自个儿当初被分到了这儿也是幸运至极,有多少前途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一天天过得舒服就是顶顶好了!
除了温和,其实还有对自我的相信与笃定,这才是说话有力量的原因。
“馄饨开锅!”——
码头这里确实热闹,吆喝馄饨的老哥甚至不必理会他挑担的家伙事,直接就站在炉子边,生意是一碗一碗地来。
景葶也要了一碗,挑了块石墩子就坐着吃了。
来码头做什么?
看景啊!
趁着小钱子说的“最后一批到京的举人”还能见着,景葶就决定干脆来坐坐。
这是多好的机会能窥见一角这世间的广袤无垠——
这些考生裹携着各自家乡的风貌,在北京城的这处“入口”,同当地的人与事发生交流碰撞。
日光斜落在码头,将这一片切割成三面。
一面是意气昂扬走向鲜花的待考举人,一面是笑容满面迎接来客的车夫走贩。
还有一面,与前二者近乎是毫不相交的平行线——是在为了下一顿饭扛包运货,他们也是这片码头最熟悉的人。
置身其中只觉得,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中心,没有人是世界的中心。
不,有些时候,平行线的一支稍微歪斜了片刻,两面也是会相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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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溽了爷一身!这刚到京城就给爷找了个晦气!带坏了爷的考运你这东西小命都不够赔的!”
说话的是一个有江南口音的锦衣公子,瞧着就很有派头。
他下了船与同伴笑笑闹闹,说到兴处走路都不正经地直行,斜走两步退行三步,还边走边比划,这一下子就与一只又脏又湿的麻包撞上了。
扛包的是一个小个子,包扛到肩膀上连前路都看不见,只能埋头从脚下看着走。
这一撞,小个子被撅翻到地,露出他那张黑色的、明显年纪很小的脸。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撞得晕了,小个子对锦衣公子的话似乎充耳未闻,有些呆愣愣的。
“你听见了没有!”这锦衣公子还想继续说什么,但话头被连声的道歉止住了。
瞧见不好就赶忙跑过来的是这批货的管事,也是他在这里盯着这些人扛包的,“这位举人老爷!真是对不住您!对不住!对不住!您这消消气!是这小子不长眼,坏了您的兴!您这一瞧就是大家公子,考试必是一举得中!这小子算个什么,岂有能力给您沾上晦气?我们掌柜在不远处有备用的衣服,您要不先将就换一下,回头我们掌柜必是会赔上厚礼,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旁的黑小子这时已经站起来了,似乎才有了意识,晓得了目前的状况。
他看起来并不像超过十五岁,此时直冷冷地看着这锦衣公子,双唇还沾着麻包上的泥水,只紧紧地抿着。
锦衣公子被这眼神激得怒气冲起,四下找寻就瞧见了管事腰间别着的用来吓唬人的鞭子。
他朝管事肚子上一推,顺带就拿过了鞭子,扬起手就要对着黑小子抽过去——
“这位兄台。”景葶正好看全了始末,赶得及握住锦衣公子还没挥出去的手,“方才都是无心之失,兄台不过是旅途焦躁生了火气,便放过这个小兄弟如何?”感受到他用力想把手抽出来,也并没有揭过事情的意思,景葶默默握得更紧些,说话的声音压得又低又缓,“看在咱们都是同年考生的份上,未来或许还是同僚,化干戈为玉帛如何?您或许不太清楚的是,京城这地儿,哪怕是这平常的码头,也不少有眼睛盯着,您觉得,对百姓毫无仁爱之心的人,朝廷会予之官职吗?”
这人听着景葶话里的威胁冷汗顿起,举着鞭子的胳膊瞬间失了力气,景葶便顺势松开自己的手。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毕竟是举人上岸的码头,事关重大,所以巡捕营也派了人过来守岗,说这话的就是眼见有冲突走过来的一个小队长,“礼部会试,谁敢闹事!”
这小队长走到近前,一眼先是见着了景葶,却好像认识景葶,“是您啊!您这怎地要亲自来码头?可是遇见了什么麻烦?我这里带了一队的巡捕营的兄弟呢,您有事儿尽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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