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队长的到来恰到好处地印证了景葶的话。
锦衣公子方才被吓出的冷汗还洇留在额头上, 这会子见着官差,只觉得自个儿脑袋里气血凝滞,一时说不出来话去应对。
他看了看官差, 又顺着官差的话侧头对上景葶, 神色显然是在发蒙。
景葶看他这样子, 觉得他至少这一回是不会再继续找麻烦了, 甚至经受了教训,在京期间也多少懂得夹着点尾巴。
事情得解决, 景葶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来自巡捕营的人,但当下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于是就对这人说:“都是误会!我同这位公子不小心剐蹭了一下, 说开了就好了。您这大冷天的还带着兄弟们来巡逻,真是辛苦了!”
这人先是笑着冲景葶点头回应,继而又去跟另一个当事人确认, 这是例行程序, “是这么回事儿吗?”
“是!是!不小心!开了!已经说开了!”锦衣公子听了景葶的说辞, 像是给发蒙的意识抓了一把稻草,总算找着了话应对当前的情况。
“说开了就好。码头这里人多事杂, 你既是来应试的, 自当早些寻个地儿安置了, 耽搁在这里, 要是再遇着剐蹭就不好了, 你说呢?”小队长就出言打发锦衣公子。
“是,我这就走!”锦衣公子说完就往边上退, 踉跄了两步之后, 找见了先前与他笑闹的同伴,快速跑向这几人, 还没意识到这几人方才见了官差时就躲远了。
景葶从锦衣公子近乎逃跑的背影上收回视线,目光却不期然地撞上那个黑小子,等了两息也没见他要说话,景葶便只微微点了头,转身去同小队长交涉。
顺着小队长的示意,两人走向巡捕营值班搭的棚子。
半碗热茶下肚,这个小队长已经把自己如何识得景葶给交代清楚了。
他叫齐佳噶,有一回跟着长官去瓜尔佳府拜访,在大门口见着瓜尔佳府的少爷与景葶告别。
瓜尔佳府的少爷说的自然是绮喻。
绮喻转身回府正好与齐佳噶的长官碰了面,寒暄的言语里顺势提了两句景葶。
齐佳噶走在二人身后,听见这话就留心记下了,这回才一见面就认出了景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景葶谢过了齐佳噶,只说下回到城里再一块喝茶,就告辞离开了。
绮喻上次称家里能走通巡捕营的路子,指的应该就是齐佳噶的长官。
今儿这一出也不过是件小事,景葶也只当自己是顺手帮个忙,压根儿也没打算得人感谢如何如何。这事一了,几乎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景葶这边还未走出码头的地界儿,方才那个黑小子就一声不吭地跟上来了。
景葶看他一直望着自己不说话,只好问:“可是有事儿?”
“我叫沈刀。”声音带着点沙哑,但语速很简利。
他似乎是洗干净了脸,虽然仍是不白,却也并不像方才瞧着那样黑了。
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景葶,眼神无波无澜,半点也看不出想要表达什么。
得!还是个酷哥!
景葶难得见着话比自个儿还少的同龄人,只好又问:“你是还有什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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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了我,我跟着你。”沈刀依旧语调不惊,话里带着理所当然式的肯定。
“跟着我?”景葶没听明白。
沈刀点头,“护卫,常随。”
这大可不必!
景葶觉得自个儿已经有些头疼了,因为这个沈刀的语气太认真,他该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就说起这么言重的话了?再说了,他这瞧着就瘦,怎地就想起来给人做护卫的?
景葶露出自己最擅长的温和笑容,企图说服沈刀打消这个想法,“你看,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我那就是举手之劳。你也看到巡捕营的官差了,有他们在,想必我就是不出手,你也不会吃多大的亏,实在不必太把我放在心上。”
“我爹,教我,认准了,就不能换。”沈刀完全不理会景葶的委婉劝退,只执着地陈述原因。
景葶有些笑不出来了,若只是寻求护佑那还好说,左右添双筷子的事儿,但看沈刀的样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你爹呢?”
沈刀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死了。”
有点麻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景葶的舌头闷在嘴里卷了半圈儿,才又试探着问:“家里别的人呢?”
“没有。”沈刀的眼睛动了动,似乎觉得景葶太啰嗦了。
景葶瞧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下一噎——我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您这么酷,许是就不认为您需要我帮忙了,真是被您起初呆愣的样子给误导了。
“那你——”景葶都想抹脸了,好歹记着是在外头,要注意点形象,“你除了搬货可还有别的活计?你住在哪?”
“没有。码头通铺。”简洁得一如既往。
小小年纪总是这样扛包也不行啊,景葶寻摸着,好歹得给他找件别的事儿做。
“这样,我这里有一间卖书的铺子,恰逢礼部会试,生意还不错。你年纪不大也不好常住在通铺里,来我这铺子搭个手,总归食宿要好很多。”末了又怕他想多,景葶添上一句,“我这铺子常有一堆书等着搬上搬下,很是需要一个有力气的人,你这样好的条件也是很难寻到的,我也算是省了事儿了。”
“你在?”沈刀的意思是,景葶是否常在这铺子里,若是在,他这也算是跟着景葶了。
“实不相瞒——”景葶没忍住还是抹了一把脸,“我也是给人家做护卫的,住在主人家里,没法儿给你带进去。”
景葶尽量说得真诚,向沈刀表示这事儿真的不好做。
沈刀确实听明白了,思索了几息说:“铺子,我去。”
行吧!
景葶领着沈刀,把他交给了周东。
“正好这书库里的存货越来越多了,分类整理一番也合适。”景葶单独找来周东交代,“有什么搬上搬下的活儿都可以交给他,看他这么瘦,这段时间得吃点好的养一养。”
又想了想沈刀给人的感觉,或许并不只需要食宿,就补充说:“你留意着看看他是否读过书,能不能读书,若是他愿意,给他行些方便,多读书总是好的。”
“砰——咚!”
景葶这话还说着呢,就听见这么几声响起来,循声望去,好家伙,沈刀已经干起活来了。
最特别的是,景葶留意到了沈刀握斧头的手法,又仔细看了柴火上留下的劈痕——
这沈刀怕还真练过刀法!
景葶这会子明白了,为什么沈刀有把握说给他做护卫,确实是有些实力的!
这么想也直接就问了:“你学过刀?”
“学过。”沈刀也不在意景葶为何能看出来,回答的同时也没停下劈柴。
景葶回忆起沈刀说他爹的话,就问:“是你爹教你的?”
“是。”沈刀提到他爹时暂停了动作,垂握着斧头带着些固执地看向景葶,“我比他强,我不会死。”
“好的”景葶心说,我也不认识你爹,更不知道你爹怎么死的,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算了,也并没有一定要知道。
景葶看他还想继续劈柴,就多说一句:“都是自家的活计,也不必如此讲究。你就安心待着,对客人用心就行了,自己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刀正在扶正一截木柴,听了景葶的话,拇指在木柴截面上摩挲了两个来回——自家吗?
也差不多时候要回府了,景葶跟二人做了告别。
周东和沈刀目送景葶离开,等到景葶的背影看不见的时候,沈刀突然问周东:“少爷的主子,要求很高?”
少爷是沈刀随着周东喊的,周东有些惊讶他突如其来的问题。
主子?
哪来的主子?
说的是贝勒爷?
要求?
让考进士算是要求高吗?
“高吧,少爷还得考科举。”周东语气有点不确定。
沈刀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周东看了好几息,又什么话都没说继续砍柴去了。
怎么了吗?
周东摸了摸脸,心想这个小子性子可真冷。
回了自个儿院子,景葶一进去就被一只小东西扑了个正着——
“您这是打哪儿来的呀?”景葶接住这只毛色有些偏黄的小京巴,捋了捋它耳朵上的长毛。
今儿莫不是自个儿格外有吸引力?怎地都往怀里撞!
“它叫萨其马,看来你们都很喜欢彼此!”弘昀这会子从屋里出来了,见景葶抱着小福犬说话,觉得今儿想的招有望达成。
景葶瞧见弘昀已经掩饰不住期待的神情了,遂问道:“二阿哥您安!您这话我听着还有下文呐?”
“就是想让你替我养着,我好方便经常过来看它!”弘昀说了来意。
景葶依旧在给萨其马捋着毛,笑着回答:“瞧您说的!您这要是自个儿养着,难道不是更方便看它?”
弘昀上前拉了景葶进屋坐下,这才解释:“这只小福犬是我从宫里玛姆那儿讨要来的,是玛姆的爱犬,更要紧的它是阿玛寻给玛姆解闷儿的!阿玛常去我那儿,搁我那儿养着定是要给阿玛瞧见的,这再生气了怎么办?”
所以您就扔给我了?
景葶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抱着怀里的小东西了,问弘昀:“生您的气?贝勒爷何时生过您的气?您这事儿跟大阿哥说过吗?”
弘昀与弘晖依然住在一个院子,所以景葶这么问。
“我额娘交代过我,阿玛不喜欢自个儿送出去的东西被人转送。”弘昀说这话时声音悄悄的,“阿玛铁定不会生玛姆的气,那不就得我受着!”
您这想得还挺全乎,但这只狗今儿住了我的院子,要不了到明儿,您那位阿玛能不知道都算我输,“贝勒爷说不准已经知道了,您要不主动去说一声?”
“过些天是额娘生日,我趁那时候再去说,看在额娘的面子上,阿玛一定就放过我了!”弘昀是连后路都想好了。
行吧,反正我这怎么着都是“被迫”收下的,四贝勒也不会迁怒到我身上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快到大哥给我上课的时候了。”弘昀揉了揉小京巴的脑袋,“萨其马,我先走了,你乖乖呆在这儿,我过一阵子就接你回去!”
“呜呜!”小京巴犬被揉得呜咽两声,脑袋直往景葶怀里偏。
“不关我的事儿!”景葶回应弘昀的控诉眼神,他觉得自己很无辜,今儿被赖上不只一回了,他也很迷的。
“行吧,那你好好待它。”弘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至于嘛!
景葶双手托举起小京巴:“萨其马,我可不如你主人那样怜香惜犬,你在我这里可得悠着点儿!”又收回怀里给它挠了挠脖子,“知道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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