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格格接过弘昀怀里的小狗, 一边问着弟弟“最近吃得好不好啊”之类的闲话, 一边缕着小京巴耳朵上的毛。
弘昀瞧着姐姐的手法, 笑着说“吃得好也睡得好姐姐,你怎么跟景葶哥哥似的, 逮着萨其马就爱薅它的长毛。”
二格格一听这话就有些脸红, 眨了眨眼睛, 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便说“我见你还拎了食盒过来,可是要给它喂上”
“它吃起东西来喜欢霸占着不放, 很是有意思我就带来给你们瞧瞧。”弘昀从小庄子手里拿过食盒,放到二格格侧边的桌几上动手打开, “这是先前景葶哥哥让人送过来的,说是他亲手做的炸小排骨。”
二格格本想说“我喂它试试。”
但听了弘昀的后半句,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只看着弟弟掀食盒的动作, 眼里暗藏期待。
说是排骨, 但骨头少肉多,一个个的只有半粒葡萄大小, 看起来精致又诱人。
弘昀直接捏了一枚放进自个儿嘴里, 嚼了嚼说“稍微有点不好咬动,不过萨其马大概会喜欢啃这样的。应该是加了什么香料, 加得不多,口味有些淡,但细尝确实是好吃的, 想来刚出锅那会子会更美味一点”
李氏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姐弟俩说些孩子话,她也乐意这样看着。
但瞧见她儿子还真在认真品尝做给小狗的食物,她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这么停顿了两三息,才没忍住乐出来也不知现在重新教这小子“矜持庄重”还有没有用。
弘昀过来之前,李氏在给她闺女说一些体己话。
福晋乌拉那拉氏教二格格的,都是管家、维护人脉、礼仪什么的,是关系到一府门面的“大事”。
但李氏想的是,日子过得舒不舒心,最主要还是看夫妻间的相处状况。
李氏自认,虽然她本人不是正妻,教不了福晋能教的东西。但也正因为她出身不高,面对贝勒爷时,能放低心气儿揣摩对方心思,对建立舒适亲近的男女关系很是有些心得。
当然,李氏自然知道,二格格更是贝勒爷的闺女,这样的出身地位和她有本质上的不同,完全不必像她一样过分放低自己。反而是二格格未来的丈夫,如果想要仰仗四贝勒,多少都要重视妻子。
可话又说回来了,尽管出身好算是优势,也只是代表了,维持和谐美好的关系,不会是二格格单方在努力却并不是说就不需要去用心了。
她这个做亲娘的,从她自身的经验当中,挑出一些肺腑之言来,只当是这么瞎聊闲聊在二格格年纪小,生活经历还不足的时候,万一遇着些小状况,要是能想起自己这些话来,会觉得有了“指导”,更耐心地去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多少也不至于惊慌失措。
那过日子就是这样,不怕有问题,就怕问题里的人自己将其看得太严重,又走了岔路,如此反倒是越解决越糟糕。
李氏很懂怎样说话,也很了解她的闺女,所以能在不牵动二格格害羞之意的情况下,按照想好的谈话目的聊上许久。
哪里像她儿子这样,进来之后没说几句,就惹得他姐姐脸红了好几回。
李氏看着眼前的两人
二格格正仔细地夹着小排骨喂萨其马,一双眼睛专注又透亮。
弘昀站在一旁,时不时挠一挠小京巴犬的肚子,闹得它伸腿往后蹬,他自个儿反倒欢快地笑。
儿女都会长大,但希望命运能够厚待他们,一生都开怀如此刻。
殿试被安排在太和殿的东西阁阶下,相比起前几个层级的考试,殿试有着十分繁琐的礼仪程式。
新贡士们被要求先聚集到一处,再统一安排到仪式上正确的位置。
景葶是天还未亮就来了指定地点,这时候至少有一半考生已经在了。
大概地观察一圈,这些人基本上都维持着风度,能显然被看出紧张的少,与人交流得过分热情的也少。
这也是正常,都到了考试跟前儿了,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人,绝大多数都能判断出,此刻要怎样表现才最稳妥。
时间差不多了,该到的人都到齐了。
太和殿门外的台阶中间,雕刻着图案的平台被称为丹陛。
景葶按要求站到丹陛石一侧,一同排列在丹陛石两旁的,除了新贡士们,还有礼部以及鸿胪寺的官员。
等了得有一会儿,康熙才到了现场坐上了御座,鼓乐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景葶看着礼部官员将待会要用的考试策题捧到丹陛正中的黄案上,这黄案是鸿胪寺官员在前一天就安置好的。
这又随着众人向康熙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完礼之后,有太监鸣鞭,康熙依照惯例就回宫了。
接着,礼部官员便给考生发卷子,考生得跪受,还要行三叩礼。
到了这会子,才终于能坐到自个儿桌子前作答试卷。
景葶拍了拍膝盖,把灰尘给掸掉,便给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先是撩开卷子,整体浏览了一遍。
殿试的试卷被称为“大卷子”,是用白宣纸仔细裱装而成。
起头是空白页,写的是考生详细的履历。
之后是红色标注的直线,这里就是留给写对策的地方。
景葶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红格线,心里在琢磨着题要怎么答。
实质内容都好说,景葶在会试答题时就做了决定,如今也并不打算改换风格。
但这殿试答卷上其实有一项特殊要求,要求在考生文章里,凡是有对皇帝称颂的句子,都得单独占一行,还要顶格书写。
做这样要求的原本出发点是什么,这并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在于,执行这项要求之后,所有的赞语在考卷上都会处于一个显眼的位置
这便成了一个值得他关注的细节,是可以做一番安排的。
怎么去夸人
这实在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精明的帝王,其中的度,确实很难拿捏。
夸夸其谈的虚话套话必然是不行的,当然,只要稍微注意一点,这通常也是考试里最保险的做法。
拍得太过谨慎,或许也有风险可是该考生对帝王的功绩认识得不到位读卷官说不准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一不小心就给降了几个名次。
除了读卷官,皇帝也有亲阅的。
在夸赞上做文章,目的也是在这里,是写给皇上看的。
皇上心里是知道自个儿做过哪些事情的,所以如果要具体去夸,不能夸无中生有的事这就是在愚弄了。
能够有所权衡的地方在于,同样一件事,帝王本人所认为的“它代表的功绩”以及“在这件事上的远虑”,跟其他人,其他站在不同位置上的人,是有所差别的。
这是由于地位不同、利益不同带来的必然差异。
皇上当然懂得,底下的大臣不可能与他全方位的一致,所谓帝王心术,便是如何去整合这些人,以达到他自个儿的目的。
但如果,出现一个思路想法与他更契合的人,多少会更惹他关注一些。
景葶想的就是,倘若搏到这份关注是不是能稍微埋下一点点特别的心思在里面。
这么费心机自然不是为了讨得皇上欢心,也确实没有必要去拍什么马屁。
景葶看着大卷子上的题干完全可以在答案里顺带掺杂进去些有关“满汉关系”的言论
康熙在这一问题上是既有实际的功绩,也有很理想化的用心。并且,因为这两者,也就是实际与理想,之间的差距有些大。所以,只要拿捏得当,就会恰到好处地又戳中了康熙,又刚好引着康熙朝前看一步康熙还会认为,是他本身就有那样的理想,才会如此前进一步。但实际上,理想真的落实到现实,是可能会有许多种发展方向的,好坏未卜,未必就刚好是此番被影响的一步。
当然,以上的分析只是最最幸运的局面,能不能成还得看实际的发展。
也并非是景葶想要去掌控人心,他做的是,把他人的需求、自己的需求以及客观的环境,这三者放到一起去通盘考虑。
因为心里存着更长远的目标,存着很多要长久背负的责任,所以景葶会习惯性地观察或者寻找到机会,调度已知的信息、已有的资源,达成或许只有一点点的效果也接受可能会有的“几多努力付诸流水”。
再说,皇帝与臣下之间,本身就是这样一种互动博弈的格局。彼此给对方带来的影响,只要让事件发展更符合广大百姓的利益在景葶看来,这种情况就是好的。
琢磨明白这事,景葶顶着从入宫到此刻都未变过的神色,稳稳地在考卷上落下自己的答案。,,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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