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挟持

小说:小酥糖 作者:结夏枝
    苏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铺满软毯的车厢里, 她的双手双脚被绸带束缚住, 挣脱不开。

    那时她只记得自己目送着谢衍骑马远去, 随后就缩回了车厢里, 正准备在午间小憩一番,忽而听到车厢外嘈杂一片。

    她刚想掀开车帘看看情形时, 就突然觉得脑袋晕晕沉沉。

    弹指间的功夫, 她就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看到这般情景,她心下微沉。苏怜知道, 自己应该是被人挟持了。

    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般的惊愕, 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越是在危机时刻,越是不能慌乱。

    那人挟持了自己, 却依然将自己安置在了舒适的马车里,连绑手的绳子都用了柔软的缎带, 想来应该没有伤害的心思。

    苏怜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动了动僵直的手腕和脚踝, 挣扎着坐起身, 将耳朵贴在马车壁上,仔细地听着车外的动静。

    铁甲碰撞的清脆声和马蹄的哒哒声顺着木头传来, 其中还夹杂着些稀疏鸦啼, 除此之外, 苏怜并未听到人的动静。

    她现在身陷囹圄, 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苏怜强忍住眼底的酸涩,又想起自己腹中的胎儿, 只能打起精神来,不叫自己崩溃大哭。

    迷药的药效还未过,她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只能紧靠在车舆的一角,把脸颊贴在冰冷的车壁上,试图用寒冷使自己清醒起来。

    恍惚间,似乎听到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响,视线朦胧里,一个身穿深红色袍子的男人掀开车帘,钻进了车厢。

    苏怜双目视物模糊,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却瞧不清面容,但她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双眸子。

    锐利如刀,冷若冰霜,如同寒潭中的皎月,刺骨的湿寒。

    这个人好像是那个她曾在菜市场见过一面的男子。

    她还记得谢衍说他是宁王…

    宁王…

    苏怜尽力地回忆着,然而思绪却在此刻戛然而止,她再也抵抗不住身体中的困倦,身子一歪,软绵绵地滑下去,一下子栽倒在了车板上。

    再次醒来时,苏怜一睁眼便看到了烟紫色的床帏,上面绣着成片的合欢花。轻柔的晚风从窗口吹进来,让那片合欢花在头顶上飘摇了起来。

    傍晚的夕阳轻柔,淡淡的金色给床上挂着的络子都镀上了光辉,一时间让苏怜分不清今夕何年。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觉得刚才的惊恐似乎都是一场梦。

    她撑着柔软的床褥起身,轻轻晃了晃头,似乎是想将自己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醒了?”

    一声冰冷沙哑的声音响起,吓得苏怜打了个颤。

    她猛然转头,看见一个男子正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正紧紧地盯着自己,眸中神色晦暗难辨。

    他的脸颊隐匿在暗影中,更显阴鸷。

    美梦般的静谧被打破,苏怜的心脏一瞬间摔下深渊。恐惧争先恐后地蔓延在心头,如同野火燎原,将她的冷静焚烧殆尽。她努力抑制住喉间的颤抖,哽咽着问道,

    “你…究竟…为何要抓我?”

    “为何?”

    李徽明垂下眼眸,喃喃自语道,像是疯魔了般不断重复。

    几个呼吸后,他突然摔下手中的茶碗,仰着头朗声大笑起来。他笑得极其用力,苏怜似乎都能看到他颈间的青筋。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徽明仿若才回复了神智,他冰冷的目光锁在苏怜苍白的脸颊上,似喟似叹道,

    “你可知道…你长得特别像一个人?”

    苏怜捏紧被角,紧张得四肢冰凉,

    “是谁?”

    这个问题戳痛了李徽明的神经,他的脸色霎那间灰败下来,他看着苏怜微红的眼眶,好像在通过面前的女子望向另外一个人。

    “她死了。”

    “被我亲手害死的。”

    他仿佛失了神,一直低声地说着,像是在低声吟唱古老的故事。

    “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结果她竟然喜欢上了另一个人…我不在乎,我将她抢到身边,日日夜夜地陪伴着,可是她还是不喜欢我。”

    “最后,她逃跑了。”

    “我找啊找啊,最后终于在座偏远的小城里找到了她,我让她和我回家,她不肯,我就绑了她走。却没想到她竟然逃脱了。”

    “她跑到悬崖边,威胁我再靠近一步她就跳下去…”

    “我不相信她敢跳,她最怕疼了。”

    “我本来想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她的,结果…”

    李徽明渐渐阖上了眼眸,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要飘散在尘埃间。

    “她跳下去了…唰得一下,就消失了。”

    说完他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回响在他的胸膛里,像是敲击发霉的战鼓。

    “你和她长得真像啊…”

    “眼睛,鼻子,嘴巴…都如出一辙。”

    一边说着,他越靠越近。

    苏怜看着他高大的身躯逐渐笼罩上来,紧张到牙齿打颤。一阵白脑香的气味冲鼻而来,甜腻中带着辛辣,叫人胸口发闷。

    她本来就一路舟车劳顿,胃里更是酸得难受,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料气息,整个胃都止不住地痉挛起来。

    一阵酸苦的水涌上来,苏怜连忙撇过头,一下子吐在了床榻边的脚榻上,迸溅到了李徽明黑缎的皂靴。

    他伫立未动,看着苏怜紧紧攥着被子,吐得昏天黑地,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也不知是苏怜的情状太过可怜,还是他被脏污搞得心烦,李徽明压抑着怒气长叹一声,朝门外大声喝道,

    “叫大夫过来!”

    苏怜吐得眼前发黑,根本无暇去辨别他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小腹也一阵抽痛,她伸手缓缓抚摸上小腹,似乎这样,她才能保护腹中的胎儿无虞。

    李徽明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电光火石间他神色一黯。

    药堂的大夫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放下手中的药箱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到榻边,扶起了苏怜的手腕,细细诊脉。

    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显然是孕中的滑脉之象。

    他抬眸看向这位高大俊朗的贵人,又看了眼正捂着胸口作呕不止的夫人,心中思量一番。旋即讨好地说道,

    “夫人有孕已经四月,孕吐也是正常现象,更何况从脉象上来看,夫人身体虚弱,又受到劳累,故而会出现激烈的反应。我现下就去开两副安胎药,喝下去后应当就无事了。”

    李徽明眼中一片幽深,他冷冷地盯着那片被褥下微鼓的弧度,眉宇间笼罩上阴云。

    他摆摆手让药堂里的大夫退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怜颤动的肩膀,握着腰间荷包的手越收越紧。

    他轻嗤一声,旋即轻蔑地移开目光。

    “孽种。”

    苏怜身体里的痉挛渐渐平息下来,她伸手,用袖子随便擦干净了嘴边的污秽,她狠恶恶地抬头看向李徽明,像是一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母豹子。

    “我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孩子!”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道,双目爬满血丝。

    李徽明没说话,他漫不经心地卷了卷袖口,随手抽过一旁架子上湿润的棉布,伸过手,轻轻擦拭着苏怜下巴上的污痕。

    这个动作格外亲昵,却带着森然寒意,就像是潺潺溪水里泡着死人白骨,表面上是温润如玉,实则诡异骇人。

    “我…不会杀你的孩子…”

    “不过我更想知道…谢衍知道自己的骨肉,对着他恨之入骨的人喊爹爹,他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你做梦!”苏怜用尽力气拍开了他搭在自己脸上的手,嘶哑着吼道。

    李徽明抬起修长的手掌,低头看了看手臂上被指甲划出的血痕,他轻轻地笑起来,在唇畔绽放出讳莫如深的弧度。

    “安心养胎吧。”

    “不要想着逃走,也别想着谢衍会来救你…”

    “他现在…估计也自顾不暇呢。”

    ***

    此刻,荆州城外的落霞山,那处酸枣树下的隐秘洞口的灌木里,正蜷缩着几个人影。

    谢衍身上的青色衣袍沾染斑斑血迹,干涸成红褐色,掩盖住了衣料上原有的团花暗纹。他手臂和腰侧都破了个大口子,正缓缓地向外渗着血。

    他面色青白,眼角却带着不正常的嫣红,唇瓣干裂起皮,翻出血肉。

    “侯爷…要不然等四皇子带兵来支援吧,现在暗卫只剩下五人,若是贸然进城…只怕凶多吉少…”

    谢七舟的情状也不太好,他的手掌被削断掌筋,随便缠绕上几片脏布,连剑都拿不住,像是八旬老人一样颤得像筛子。

    剩下的几个暗卫也是受了重伤,还有两个伤口感染起了高热,脸色红得像猪肝一样。

    谢衍垂着眸子,不断擦拭着手里的龙泉剑,对谢七舟的话置若罔闻。

    他看向一片寒光中自己的影子,双目猩红似血,脸颊上爬满青色的胡茬。

    “你们不必跟我去。”

    他的声音沙哑,飘荡在冷风里。

    他看向一旁躺在草丛里不省人事的周律,他被麻绳从头到尾束缚住,还被喂了整整三碗蒙汗药,想来三日内都醒不过来了。

    “你们留在此处,看守周律,等四皇子领兵到了,接应他们从暗道进城。”

    此行凶多吉少,若是带着这几个受重伤的暗卫去,无异于让他们白白送死。

    谢衍将剑收回剑鞘,拄在地面上,借力站起身。一不小心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翻开的血肉撕裂,脓血有汩汩地流出来,将本就红褐色的袍子再次浸湿。

    他起身走进暗道,头也不回。

    “不必跟着,我一个人去救苏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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