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夫人与理郡王妃的温语寒暄中，沈鸾冷眼看着蒋献作揖见礼，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衣着装扮一派富贵锦绣，容貌称得上英俊，面上含笑，恭敬俯身，若只见得他这番彬彬有礼的举止，倒真是一位翩翩公子，清风霁月。
沈鸾的目光越发冷沉，这样的人，谁能想到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呢？
前一世，蒋献与大姐姐成亲不过半载，他面上对大姐姐温柔体贴，私下里却早早豢养了外室，那外室还替他生下一个孩子，正逢沈家遭难，那外室领着孩子找上门来，大姐姐这才如遭霹雳。
或许是蒋献觉得沈家要倒了，对大姐姐也一反常态，撕破了脸皮要休弃大姐姐，另娶表妹。直到那时，沈家才知道原来蒋献一直暗中与他那表妹有苟且，甚至珠胎暗结。
“……这几位便是府上的千金吧，我还是第一回凑这么近看，真真是如花似玉，府上老夫人是真有福气，我啊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个闺女，见了人家的就稀罕得不行。”理郡王妃也是个健谈的，握着二夫人的手夸赞着，目光在沈家几个姑娘身上流连，扫过沈鸾时眼中闪过一丝憾色。
要说实话，镇国公府上她最中意的媳妇人选当然是二姑娘，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还有县主的封号在身，若能配给献儿，那即便是将来大儿子袭了爵分家，小儿子也不会落出一等世族的行列，只是可惜这位二姑娘有那么个“凤命”的传闻在身上，宫里又早有风声，莫说理郡王府这等没有实权渐趋没落的空架子王府，便是那些功勋在身的，也不敢上门求亲啊。
二夫人也礼尚往来道：“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世子与小公子都是年少英才，世子妃又贤淑孝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两人你来我往，十分默契。
沈鹭忍不住偷偷抬眼瞧向对面的蒋献，正巧见他也投来视线，耳根子一霎红透，连忙低下头，心跳得飞快。
沈鸾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心中愈发沉重，大姐姐本就是个随和知足的性子，上辈子也是如此般见过蒋献真人，又听说他人品学识都还出众，便应了祖母许下这桩婚事安心待嫁。
却不想，遇人不淑。
她挽着沈鹭胳膊的手微微用力，一抬首正好瞥见蒋献来不及撤回的目光，那双眼中一瞬的惊艳与垂涎滑过。
沈鹭忽然有些作呕，一段她不愿回想的记忆猝不及防冲进脑海。
那是她想要替大姐姐讨回公道，听说蒋献在明欢楼宴客，便冲去寻他理论，却在推门的前一刻听见里面传出蒋献油腻猥琐的嗓音：“……沈家倒了，最可惜的恐怕就是那位二姑娘了……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满京城打她主意的人可不少……哼，你是没见过，那一身的皮子仿佛从牛乳里洗出来的，一掐都要出水儿了，再加上那一口娇滴滴的嗓子，在床上的滋味只怕比她那个大姐姐好上几百倍！啧！……你别看她往日里耀武扬威的，将来有她好受，不过嘛，就是性子烈调|教起来才有滋味不是……呵，我倒是想分一杯羹……”
那个记忆中的声音渐渐与面前的人重合，沈鸾死死咬着牙，克制住自己的颤栗，过了好一会儿，那种深沉的绝望才潮水般退去。
现在的她，不是那个时候孤独无助的沈鸾了，父兄还在，沈家还在，那些阴谋还没有将沈家拖下深渊，她尚来得及将一切斩断在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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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暄之后，双方各自作别。
沈鸾随着众人进了雅间，西月楼的伙计早已手脚麻利地送上了茶点。
捧着茶啜饮了几口，沈鸾暂且平复下情绪，侧头看向沈鹭。
二夫人方才说了好些话，这会儿喝了两大口茶润嗓子，老夫人瞥了眼她的举动，微微摇了摇头，佟氏别的都好，办事也尽心尽力，就是这规矩上总是差了些。
不过这么些年，老夫人也习惯了，索性不去看她，只对沈鹭道：“有些事儿呢，是很看眼缘的，旁人说的千好万好，都不及自个儿亲身感受一回。虽说眼下这个是不错的，但也得你自个儿心里愿意，有什么话只管跟祖母说就是。”
见沈鹭仍旧羞涩得不肯抬头，老夫人顿时笑开了：“咱们鹭姐儿往日最是稳重，竟也有这一面，好，好，你且慢慢考虑着，都还没商定呢。”
沈鹭低声应是：“多谢祖母。”
她知道祖母这是担心她不喜欢也咬着牙答应，特地让她放宽心才说的，不过虽说她瞧着蒋小公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但女儿家的婚姻大事总还是要矜持些，不好才相看过就急急忙忙答应。
沈鸾也道：“祖母说的对，大姐姐还是应该多考虑考虑再做决定，不必急于一时，好姻缘总是值得等待的，说不准大姐姐见多了便觉得这个也不过尔尔。”
这话让沈鹭表情倏然一顿，默默看向自家二妹妹，只见二妹妹一脸真诚，似乎很是无辜，可是她怎么就觉得二妹妹方才的话是在怂恿她多多相看人家，而且好似对蒋小公子很是看不上眼。
沈鹭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二夫人润了喉放下茶盏道：“适才郡王妃说晚些时候勤务楼前会很热闹，你们若是要去可得小心着些啊。”
“那是自然要去的。”不待佟氏说完，沈鸳便急忙接道，“今年的灯王我还没见着呢，听说灯王出来的时候，城墙上还会有焰火，可壮观了，以前我都没看过……”
话题自然地拐到了花灯上头，沈鹭只好暂且将疑惑压回心里，准备等回了国公府再问沈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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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理郡王妃也正在询问蒋献觉得如何。
蒋献神色温和地说：“儿子觉得都好，全凭母亲做主。”
理郡王妃面上一喜，口中却道：“你这孩子，如今商量的是你的终身大事，母亲觉得再好，日子却是你自己过。”
蒋献神色不变：“儿子相信母亲，母亲觉得好，便一定是好。”
理郡王妃笑得眉眼舒展，过了一会儿又叹一口气：“沈大姑娘模样品性倒还不错，就只一点，身份低了些，本就是二房也就算了，还是个庶出，就算记在主母名下，可到底差了些，若不是看镇国公府门风好，家中同气连枝，母亲也不想委屈了你。唉，要不是二姑娘……其实配你是最好的，身份也合适，又是镇国公的亲生女儿。”
听着母亲惋惜的语气，蒋献眼神闪动，顿时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个娇俏少女，明眸丹唇，面若皎月，皓腕胜雪，一身清艳气质。
若是……蒋献飞快舔了一下唇瓣，扯开笑容：“儿子不委屈，母亲选的，定然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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