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了片刻, 宋衍将手中的奏疏扔在一旁,用手揉了揉额角,有几分疲惫的说道:“去凤寰宫。”
林盛面露难色,“陛陛、陛下,刚有宫人来报,皇后娘娘她病病病、病了。”
“…… ”
宋衍一听这话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昨日还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就病了?
见宋衍神色似是有些不悦,林盛在一旁忙解释道:“宫侍说皇后娘娘染了风寒, 最近日头多变, 娘娘担心陛下龙体,所以特意命人送来了驱寒的姜汤。”
宋衍侧头望去,恰好瞥见了站在林盛身后的小公公,手中正端着一个白瓷碗, 不由微微怔了一瞬。
皇后娘娘自己病了, 还不忘来体贴关怀夫君,这流传出去, 可当真是段佳话, 日后人人提起皇后娘娘, 伴随而来的都只会是贤淑体贴。
可他偏偏就觉得, 她是故意的。
见宋衍不语, 林盛也不知该如何了,只得问道:“陛下,这是喝还不是不喝?”
宋衍抿了抿嘴角, 沉声道:“拿来。”他初登基,皇权不稳,朝中多数老臣对他都颇为轻视,认为他资历尚浅,难当大任,他此时最是需要一个好名声来稳住人心。
一碗下肚,宋衍不由皱着眉问道:“为何这么苦?”
“皇后娘娘说,百病皆是因火起,娘娘怕陛下近来火气太旺,故而这姜汤里还放了一味败火的黄连……”
宋衍“腾”的一下子站起了身,“摆驾凤寰宫。”
林盛胆颤心惊道:“回陛下,皇皇、皇后娘娘说今日身子不舒服,就早些歇下了……”
宋衍:“……”
*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一个人睡在自己的床榻上,顾沅心里很是舒坦,想到以后的日子也都觉得没那么难捱了。
算算时间再有两三个月,钟沁儿就该入宫了,而到了明天年初,就开始进行采选了,届时后宫的女人那么多,他的权势也日渐安稳,无须忌惮萧家和太皇太后,想必宋衍也就不会一定盯着她不放了。
而她要做的就是本本分分的做个美名远扬的皇后,替春桃找个好婆家,帮两个哥哥把家产败光,最后再带上娘亲一起离开长安,这天大地大的,银子和自由都有了,还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简直不要太完美……
这一晚,没有宋衍的干扰,顾沅睡得甚是香甜。
白日里,听闻顾沅病了,息和公主一大早便赶来凤寰宫探望,看着软塌上美人面色不佳,不由坐到了床榻旁,关切道:“皇嫂今日可有好一些?”
顾沅拿着手帕轻掩着口鼻,轻咳了一声,“今日好多了,无碍,多休息休息便好。”
息和率直道:“就说皇嫂昨日应该多穿一些,皇兄就算再喜欢看,皇嫂也不该委屈了自己。”
顾沅咳的有些虚弱,一双桃花眼眸中尽是柔和与满足,“陛下既然喜欢看,我就当尽力满足才是,陛下高兴我就高兴,那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息和公主看着顾沅如此卑微,忙安慰了几句,临到了,心底却在深深叹息,她的皇兄何德何能,竟能娶到这般在意他的娘子,当真是一个天大的福气……
日后,若是他的皇兄对嫂嫂不好,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皇兄!
顾沅除了春桃之外就再也没有姐妹,见息和一直黏着她,还处处维护她,心头早已是待她如亲妹妹一般,只是可惜,旧日里她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嫁去了南越国,如今她既已知晓结局,断断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再次上演。
虽说如今息和还小,可再有一两年的工夫也便到了及笄之年。
她作为姐姐,当需尽可能的给她选一门好亲事才是。
样貌家世都是次要,最关键的是要人品好才行,说到人品好,顾沅脑子里忽的涌出一个人选,她握着息和的手笑道:“再有一两年我们息和也就到了及笄之年,不知息和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到底是含苞待放的豆蔻年华,提到此事就连一向直爽骄纵的小公主,面上都不由得生了几分红晕,她眼底含着盈盈笑意,又带着几分沾沾自喜,“此事还是不牢皇嫂费心,息和自有打算。”
顾沅见她如此态度,心头早已猜到了几分,这丫头这幅模样,怕是早已有了中意之人,顾沅看着她,开始好言哄道:“好息和,你告诉嫂嫂,嫂嫂一定替你保密。”
息和公主看着顾沅那真挚的眸子,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带着几分娇羞说道:“息和瞧上了定远大将军那侄儿。”
“……”
顾沅有些懵了,这这这……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番爱恨纠葛?息和看上的居然是陆修,可那陆修不仅有了心仪的姑娘,这几年后还会起兵造反,更何况,几次接触下来,她却发觉陆修远不如穆白敦厚实在,做兄弟还行,这若是做夫君,可就不太妥当了。
顾沅看着息和,心头想劝她一番,“你可知晓,那陆修已经有了……”
息和眸子黯然了几分,却又透出了一股子倔强来,“我知道,可宋绫姐姐早就已经嫁人了,他就算再想着她也没有用了,有我在他身边,他早晚会知晓我的好。”
看着息和公主这般神情,顾沅一时有些恍惚,这般神情又何尝不像过去的她,可男人的心是什么,是铁是这世间最冰冷最坚硬的东西,是如何都捂不热的,这般执迷不悟,到头来遭罪的只会是自己。
想到此,顾沅打算侧面开导一番息和,“你年岁尚幼,找夫婿不能只从身边之人来寻,当多接触一番其他人,你一定会发现有更广阔的天空,定远大将军那侄儿有什么好?!依我看,宫中新来的那个羽林军统领就很不错,不仅样貌俊朗,为人还十分周正谦逊,家世虽低了些,可这性情举止,一看便是可托付之人!”
息和公主正欲开口辩解,一抬头却突然撞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吓得她一下子便站起了身,“皇、皇兄。”
顾沅侧头望去,却见宋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赶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宋衍却径自在案几旁落了座,“阿沅倒是对朕的羽林卫统领甚为了解。”
顾沅不由得一噎,“殿下说笑了,臣妾也是有所耳闻而已……”
她这皇嫂当着皇兄的面夸奖别的男子,这终归不太好,息和公主赶忙在一旁说道:“皇兄怎么有空过来?”
宋衍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听闻阿沅染了风寒,朕特意为阿沅带了些滋补的药膳来。”
见自己的皇兄未曾理会方才的话,息和公主不由松了一口气,再一转头看过,只见身后的宫侍手中端着五六盅的药膳,即便盖着盖子,却也掩不住那刺鼻又浓厚的药草香。
息和公主眉头不由一抖,“皇兄待嫂嫂真好,嫂嫂要快些好起来才是。”
顾沅娇柔一笑,“那是自然。”
看着顾沅这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她是羞怯难为情,然而此时顾沅心头却在想:果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君主,居然还伺机报复!
又是一室的寂静。
息和公主见气氛有些不对头,急忙找了个借口便出了凤寰宫。
见此情形,息和心头愈发好奇,他这皇兄一向老成稳重,自小到大,别说是个宫女,就连是小太监,都未曾看到过皇兄捉弄分毫,而如今听闻皇嫂病了,却故意送来了这么多的补药,她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心头甚为好奇,不由对着身边的小婢女说道:“鸣翠,依你看,皇兄可是一个会捉弄别人的人?”
鸣翠说道:“奴婢不知,只是奴婢自幼跟在公主身边,却也从未见过陛下捉弄过谁,莫说是捉弄了,就算是同人玩笑,奴婢也从未见到过。”顿了顿又说道:“似乎陛下只对皇后娘娘是有些不同的……”
息和开始回忆着往日,却多少都记不清了,只说道:“罢了,不管他们,你快来同我说说,陆统领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
宋衍在凤寰宫座了一会儿,看着顾沅不情不愿把这些药膳都喝了下去,心情这才好了几分,他扬了扬眉头说道:“以后每日,朕都来为阿沅亲自送药,直到阿沅病好为止。”
说了这番话,他本以为顾沅会想方设法的来推拒,谁知却听她甚为恭敬的说了句,“是,多谢陛下关怀。”
“……”
见顾沅这般都不恼,宋衍心底霎时便生出了一股无名火来,每日都喝这腻人的汤药,也不愿侍寝吗?他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然而过了几日,这些药膳还是每日都会按时送到凤寰宫,却依旧迟迟不见顾沅好转,闻着那刺鼻的味道,还是宋衍先忍不住了,对着身边的宫人吩咐着说那些药膳补品不必每日再送了。
……
这几日宫里都在传,皇后娘娘痴情一片,为了讨得陛下欢心,竟因此受了风寒,而陛下见此,还每日都亲自前往凤寰宫送药探望,一时宫人都在纷纷感念这是何等的伉俪情深。
远在淮安的淮安王同样也收到了消息。
见丹阳公主和冯皇后两家相处的如此融洽,小世子有些心急了,“父王,宋衍那小子如今登上了皇位,可这做事却丝毫未见慌乱,朝中有半数老臣都听太皇太后的,可宋衍这小子却一点也不曾恼怒,也当真是有几分道行。”
淮安王面色如常,“先帝子嗣甚多,就他当上了太子,岂能是无能之辈!”
小世子忧心道:“父王,那我们该怎么做?如今宋衍还羽翼未丰,已这般不好对付,将来若等太皇太后不在了,怕是更难对付了。”
淮安王见自己的儿子一遇到点事儿就如此急躁,心底不由轻叹了一声,“急什么,那皇帝小儿和萧氏和不和睦还当另说。”
小世子:“可先前丹阳公主的大儿子打死了冯太后的娘家人,冯家人都未曾计较。”
淮安王恨铁不成钢道:“不计较不代表不在意,说过你多少次了,做事勿要被这些表象所蒙蔽。”
“父王说的是。”
“新皇年轻气盛,如今初登基,做起事来却束手束脚,难免不会心怀怨恨,太皇太后不是偏袒萧家人吗?如今工部正好有个空缺,你去安排让丹阳公主那小儿子补上。”
工部尚书如今正是冯皇后的哥哥在接管,而丹阳公主那小儿子可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让他来做事,两人必定不和,到时他们再稍微进行挑拨,最后必会闹得不可开交,那可简直太精彩了!
小世子想了一番后说道:“父王妙计。”
只有太皇太后和宋衍生了罅隙,朝堂不稳,他们的机会才越大。
杀敌当趁羽翼未丰之时当机立断,若是拖得太久,老虎的翅膀硬了,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大少和顾二少:听闻妹妹要把我兄弟二人的家产都败光?
阿沅沅:对!
顾氏两兄弟:太好了,终于可以放心的啃老了!
阿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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