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遥一听这话,立时住了脚。
这村子的确古怪。
此时已是晌午, 明明已经到了饭点, 却不见一户燃起炊烟。村口也是安静至极,直到现在曲遥都没见到一个活人。
“师父?”宁静舟看向澹台莲, 眼神中充满疑问。
“进去吧, 切记一切小心。”澹台莲沉声道。
曲遥退了回来,然而一进这村口, 曲遥便突然闻见一股怪味。
那是一股甜香, 一股女子所用的各种脂粉混合在一起的甜香味。
“就是这味道。”澹台莲的眼神冰冷锐利:“方才我在天上时便觉得此处气息不对。这甜香里混杂的邪气甚重,你们两个都要小心。”
曲遥点点头,要说澹台莲, 这人的脾气是臭了些, 但这厮的鼻子那是相当好用的, 澹台莲当年在蓬莱时, 曾经隔着五里远便闻见了曲遥偷喝了酒,曲遥佩服的五体投地,直言他师叔上辈子定是条猎犬转生。
三人在这村中行走, 果然家家户户大门闭而不开, 摊贩商铺均未开门。此处原为长白山脚下, 长白宗建宗虽不及蓬莱时间长,但也是仙宗之中的千年大宗门。更有天池这等举世无双的盛景,故而这山下的侠客游者来往频繁,附近村落也因此富庶昌隆,绝不该是眼前这番情景。
这村子道路广阔平整, 房屋鳞次栉比,绝不像没钱的样子,可如今这样道路空档的景象,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村子里静的出奇,三人都感觉奇怪。
曲遥三人在这村中整整绕了一圈,没见着这路上有一个行人,没看见一家开着门。
“是被邪魔袭击了么?”曲遥皱眉问道。
“不是。”澹台莲沉声:“空气中没有血腥气。而且这些房屋里却实有人居住,只是气息都极平缓微弱。”
“平缓微弱?”宁静舟皱眉:“师父,他们不是受了什么伤吧或是让人施了什么咒术吧?”
“应该不是。”澹台莲摇头道。
“那他们在干什么?”曲遥皱眉问道。
“应该是在睡觉。”
曲遥和宁静舟同时一愣。
两人尽皆无语。
曲遥不信邪,随便找个小木屋,贴了耳朵在门上,修仙练气之人的五感均比常人灵敏,曲遥细细一听,里面的确传来了阵阵呼噜声……
“大白天睡觉也就罢了,总不能全村一起睡觉吧?!总得有个醒着的吧?”曲遥震惊。
话音刚落,醒着的就出现了。
只见前方一个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光着上半身的老大爷打着连天的哈欠走了出来。大爷挠了挠胸口毛,闭着眼睛在墙根处撒了泡夜尿,之后吧唧吧唧嘴,准备回房继续睡……
“慢着!”三人组一拥而上,给大爷吓了一跳……曲遥一把拉住老大爷道:“我想问问,您这村子里最近是发生了什么怪事么?”
“什么怪事?”大爷睡眼惺忪,气的开口骂:“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拦人家路,这就是怪事!”
曲遥和宁静舟同时抬头看了看天,大太阳晒的脸疼。
“哪来的后生!?犯的什么神经?我还以为是抢劫的!”大爷气的拨开曲遥的手,骂骂咧咧正要回去继续睡觉,却被澹台莲一把拦住。
“又想干什么……”
大爷还没问完,但见澹台莲手指在空中飞速结印!澹台莲轻叱一声:“散!”只见一阵金光闪过,结印突然飞至大爷的天灵盖处!那老大爷颤了颤,额头上逐渐浮现出一样东西。
一张白色的纸人。
纸人悠悠飘落在地,曲遥定睛看了看,那纸人在烈烈白昼下发出惨白的光,不多时便自燃了。
那大爷一愣,突然眯起眼睛看向天空,脸色由愤怒转为震惊和恐惧。
这凌空的太阳和燃烧的纸人彻底把大爷吓着了。
“诱幻障。”澹台莲冷声道:“这种法术直接施给一村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村子怕是所有人此刻都在这障法之中。”
“我就说,我就说……那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更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没有人相信……”大爷似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自言自语。
“不必惊慌,进屋慢慢说。”澹台莲轻声道,唇边浮现出一个难得的柔软的笑来。
曲遥的心中微微一动。
“有我等在,必护村中百姓无恙。”
澹台莲轻声说。
老伯将三人一鸟引进屋子里,之后小心翼翼关上房门,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一样。
“老人家,您说吧,不会有事的。”澹台莲道。
老伯坐在床边,见这三人皆品貌不俗,仙风道骨,故而终于放下戒心,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们村,叫横水村,依傍长白山下,原本家家户户世代种田,日子过的还算安稳,直到三个月以前……”老人家叹息一声,摇着头将事情与曲遥等人一一道来。
三个月以前,村头有座建筑突然在村中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那栋建筑排面非凡,却不知是干什么的,不过看排场是个店面,大约是高级酒楼乐馆之类。
这栋建筑惹得村民们纷纷驻足观看。横水村只是个小村庄,鲜有什么富贵之人,集市上都是最简朴的棚子,全村仅有几个像样的店面,不过是铁匠炉子煎饼铺子之流……这样的店面还从未有过。况且门口还搭了个三层高的大戏台子,这相当于在荒野小庙突然捐了尊金佛,买卖做在这里怕不是要赔死。
谁也不知道这栋建筑是干嘛的,就连盖楼的师傅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背后的老板是个大富豪,出手阔绰的吓人。
这栋楼完工那天,楼上终于落了招牌,上书“亭瞳馆”三个金字,惹得围观群众纷纷驻足。
村民们大都不识字,能背三字经的都属于学究级人物。谁也不知道这楼里干的什么买卖,故而纷纷摇头而去。然而当夜,奇事便发生了。
太阳甫一落山,街上便突然传来锣鼓丝竹之声,两柱烟花猛地在天空中炸开,一时间天上地下一片赤金色。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突然如此庆祝起来,搞的横水村民俱是一愣。大家看向敲锣打鼓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那刚刚落地开张的“亭瞳馆。”
村民们此时刚吃罢晚饭,赶紧上前去看热闹,三里开外便见那大戏台子上站满了身着华服的戏子与舞姬!弹琵琶的美人宛若嫦娥仙子,一曲终了便有千万片花瓣自天空中飞下,惹得村民连声叫好。西域舞娘身段妖娆迤逦,竟拿了一盘金锭子,直接往台下洒去!惹得围观村民一阵惊呼!之后便是连夜的表演吹奏……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这一夜全村无眠,连狗都不睡觉跑来看热闹了,男女老少都围在亭瞳馆的戏台前被这绚烂夺目的表演震撼了,谁都没有察觉出不对。
一夜之间过后,大家拖着疲倦却兴奋的身体,一边谈论着表演一边回了家,整个村子都被吸引了去,连鸡都忘了打鸣。
亭瞳馆接连表演了三天,节目一天比一天精彩。直到第四天,一张红色的告示贴了出来,告示内容便是,这亭瞳馆要招演员,三薪高待遇好,但是只要十九岁以下的姑娘。最好要有才艺,当然没有才艺也可以,亭瞳馆可以负责培养,并且培养期间也有筹薪,给的银子还高的吓人。
一时间,村中人议论纷纷。
这事听起来简直是天上掉的馅饼,但白给的馅饼一般都有毒。这亭瞳馆的演出就算是在国都也不算逊色,况且场场夜演都是免费不要钱。如今开在这偏僻乡野,招收村妇之流充当演员,这事儿无论是谁都觉得有些诡异。
但所有诡异的事,都耐不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来打破这诡异。
横水村东头有一悍妇,姓陈,名叫山花。山花今年芳龄十八,身材高壮孔武有力,一顿饭能吃八个包子带三缸咸菜,曾在酒后摔了一跤,一屁股坐死了一窝小鸡崽……比爷们还爷们。
山花的父母看着抠脚打嗝的女儿终日愁苦万分。像这种偏僻小村,姑娘十四五便都出嫁了,可山花如今已经十八,至今无人提亲。山花的父亲是个木匠,之前盖房子时被石头砸伤了脚,终日瘫痪在床,里里外外都靠山花母女苦苦支撑,家中没有男丁,日子难过的很。山花妈还指望着赶紧找个女婿帮忙料理农务,可眼看着女儿就这样烂在了手里,山花的父母终日茶饭不思愁眉不展。
山花自知自己毫无姿色,若再这么拖下去怕是一辈子都要抬不起头,家中现下又这样困难,为了给父亲治病早已卖了所有能卖掉的家当,就剩下一只老母鸡了。她看着那张红告示,咬牙瞒着父母便去了……整整三日没有回家。
山花父母登时大乱,闺女别管咋样那是一口屎一口尿养大的,总归是一条人命。老两口怒气冲冲去亭瞳馆要人,当夜表演尚未开始,老两口便站在馆门前骂娘。一众村民聚集在门口看热闹,有人提议实在不行就去报官……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候,亭瞳馆大门打开,无数歌姬舞者兵分两排,迈着莲步缓缓而出,而那两排歌者最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三日未归的山花!
众人再见山花,眼珠子险些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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