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二

小说:娇宠皇后 作者:太极芋泥
    秦尧观察了一下阴沉的天气, 应该暂时不会落雨,他找了个避风的角落, 和衣坐下, 蜷着身体眯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天阴得更重了, 不过还是没有下雨, 他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天还不亮就去了昨日工作的地方。

    今天天色不好,码头上来往的船只众多, 卸货的身形来去匆忙, 时不时担忧地望着天, 生怕突然落下雨来。

    秦尧站着看了一会儿,最后走到管事的魁梧大汉身边,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他。

    那人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好惹,胳膊上遒劲的肌肉纠结着,块头很大, 可是脸上带着着红紫的伤痕,像是经过一夜沉淀下来的血迹。

    他瞪着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秦尧, 旋即看清了他的来意, 立刻有了直起腰的资本,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不怀好意地对秦尧说:“小兔崽子, 瞧你昨天的张狂样,老子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冲人低头呢,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又来求爷爷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抬高了音量,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昨天他看秦尧面生,又是个小孩儿好欺负,给他派的最重的活,还不停地谩骂催促,秦尧也没反抗,最后更是明目张胆地扣了他一半的工钱。

    本来以为秦尧只有一个人,还是外乡来的,无依无靠怎么着也不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

    可是谁成想,秦尧不仅敢动手揍他,看起来细胳膊细腿的,却能抡起他的胳膊把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昨天围观的人那么多,却愣是每一个人敢上来拉架,秦尧那股子不要命的疯劲太吓人了,简直像是要把人砸成肉泥,谁都害怕会殃及池鱼,况且他在这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看到有人治得了他不知多少人心中大呼痛快!

    不过现在这个少年又回来了,许多人心中同情他,昨天惹着管事的了,今日在他手下不知道要被怎么折腾了。

    秦尧忍着再把拳头砸到他肥胖的脸上,也忍着转身就走的冲动,只是忍不住后悔昨天为什么没多拿些钱走。

    他把人打到求饶服软,还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说要上供给他,秦尧本来打算全部都收下的,毕竟土匪抢东西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落下什么,可是最后一瞬突然想起来老师拎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教诲。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要!”

    就是因着这句话,他既没有去偷去抢,也鬼使神差地只数出了自己的工钱拿走。

    本来想着只待一天,偷偷地看一眼就走,可能回师兄家,也可能不回,随便找一个方向流浪。

    可是因为一时心软,对楚辞说今晚还去,不仅今晚去,明天也要去,彻底地把自己推到了困境。

    没钱,没有换洗的衣裳,没有住处,没有认识的人。

    只有一个困在笼子里,还等他去投喂的笨小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铜板也能难为住英雄好汉,最后秦尧还是只能低头,重新来到这个地方。

    秦尧的性子能让他再次站到他面前,却忍不住捏紧了拳头,要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忍住不把拳头再次砸到这张脸上。

    他明明身量不高,也生的瘦小,一言不发阴翳地站着,却莫名地让人有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那人没看到他的脸色,尚在得意洋洋的,颐气指使地要他低头道歉。

    秦尧平静地盯着他看,不低头不后退,冷漠得像是看着一只臭虫子。

    天色不好,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脚步匆忙脸色焦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穿着周正,突然停下脚步皱眉看着他们两个,不耐烦地说:“傻站着做什么,不干就走,别挡路。”

    秦尧扭头看着他,一直紧绷的脸神色微松,迟疑片刻,最后点头道:“马上。”然后他也没就此把这件事翻页,直截了当地对人说:“不过工钱要你给我结。”

    这时候正是急着用人的时候,他着急忙慌地,就是想赶着落雨前多找些人来帮忙,这种丁点大的小事,办起来也不耽误时间,他随口应下,催促道:“知道了,快去。”

    在码头帮忙搬卸货物的,大多都是肌肉结实有力的成年大汉,肩膀宽腰腹粗,秦尧夹在其中,就是想误入巨兽丛的小狼,还要扛着比他半个人还高的货物,让人担心下一刻他就要被压倒在下面了。

    可是秦尧没有,他虽然满头大汗,却一刻都没有停歇,累极了就咬着牙想想,攒下的钱能买几颗糖了,他还能见着楚辞几次,这样想想,似乎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刚结了钱,轰隆一声,天边炸雷惊起,倾盆大雨立刻倒了下来,冷冰冰地兜头浇了人一身。刚刚一身黏腻的热汗还没有消退下去,冰凉的雨水一冲几乎要人立刻就打了个激灵。

    所有人都找东西盖着头,东奔西跑地四处找地方躲雨,几乎是眨眼间,本来熙熙攘攘的码头立刻就空了。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所有人都脚步匆忙地找着回家的路,只有秦尧在原地站了片刻,数清楚他应得的工钱,最后抬头望天,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站着不知道该朝哪儿去。

    他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底,青天白日的在人屋檐下躲雨也实在招人嫌,要是去见楚辞……不说现在她没时间见不到,白日里的楚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所以兜兜转转,他竟是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秦尧是个记仇的人,新仇就在眼底下隔着,旧仇也没忘,正好现在闲着没事做,工钱到手未来两天不用再向人低头,昨天没有出够的气就接着出吧。

    老师只教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没说“做人要大度大仁大量”,他给楚辞买糖的钱干干净净来路正当,那都是他辛苦赚来的,至于揍人——

    你还想一个小匪头能有“撑船的气量”?

    秦尧昨天就跟在那人身后,探知到了他住的地方,甚至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只是犹豫着初次见面须得给小师姐留一个好印象,因此没有莽撞行事。

    倒是省了今天的许多麻烦。

    从墙头跳下去的时候,他连脸都没有遮一下,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先是落在他面前,在他眼中看到了震惊恐惧的表情,才拽着人的衣襟一膝盖狠狠地顶在他肚子上。

    他虽然下手不轻,但没有重伤,只是会让人很疼而已。他虽然并不在乎这样的人的性命,但也不不想在有人伸着手努力地想要拉他的时候,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

    毕竟这双手还要握笔读书,要编草蚂蚱,也要小心地捧着糖果,千里迢迢地送给别人吃。

    雨下的又大又急,很快秦尧的全身都被浇透了,他出了心中憋闷的一口气,还带着不会再多在京中停留一天的坚定决心,买了四个馒头,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部都用来买了最好的糖。

    没有给自己留丝毫余地。

    昨晚睡着了,楚辞嘴角都挂着清浅的笑意,连梦中都是甜甜的味道。

    这是她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她在心中仔细砸么着这个称呼,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也是个有自己的朋友的人了!

    她的朋友还给她带糖吃!还答应她今晚也来看她!明天也来!

    楚辞从来没有怎么期待过时间过快一点,恨不得夜幕现在就降下来,那样的话,小哥哥就会再带着糖出现在她面前了!

    只是以往写错一个字都被罚得抄书抄到手腕都抬不起来,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在课堂上走神,正在为她释疑的先生立刻愤怒,手握戒尺,薄薄长长的竹片立刻毫不留情地重重打在她细瘦的肩膀上。

    竹片带来的痛感浓烈又鲜明,不用看,楚辞知道自己肩膀上立刻就肿了起来,她没有试图辩解,因为知道那样不仅于事无补还是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她温顺地低下头,“我错了先生。”

    然而只是一句认错并不能打消先生心中的不满,她又被罚跪,在门外,下着大雨的时候。

    又冷又急的雨水并不能缓解伤肿处的疼痛,她的身体因为日复一日的喂养毒药,逐渐百毒不侵,可也莫名奇妙地变得更加怕痛。

    也许这只是试药时不可控的意外,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好让一次惩戒就能让她心惊胆战地恐惧一辈子。

    毕竟是驯养,有时候打断爪子是下策,让人一辈子不敢生出反抗的心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楚辞膝盖泡在雨水里,被雨滴打的睁不开眼睛,还要张着嘴大声又清晰地背书,一个字都不能错。先生就坐在屋檐下的桌子旁,揽着宽大的袖子,就着热茶吃一盘香甜的点心。

    哪怕明知此时走神要不得,楚辞还是忍不住想,现在小哥哥在哪里,做什么,下雨了,他会不会淋雨,昨天他空手而归,今天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被人欺负?

    明明身为鱼肉任人宰割,却还忍不住担忧起别人。

    她还想着,这么大的雨,估计一时三刻也停不下,那他们的约定还做数吗,今晚她还能见到小哥哥吗?

    淋了雨楚辞思绪更加清晰了,哪怕膝盖痛得几乎要跪不住,浑身冷得不停战栗,她却没有再错一点。

    也许是终于达到了先生满意的结果,他颔首,让人带楚辞下去,冷漠得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

    楚辞裹着被子哆嗦了半天,灌下去一碗浓重的姜汤,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把糖拿出来尝一颗。

    毕竟姜汤不算药,也不是很苦,她只有这么一点点的糖,要是小哥哥今天不来了……她想要它留很久很久。

    想到小哥哥,楚辞就想起了自己的承诺,她伸手拽了拽侍女的袖子,试探地问:“你可不可以帮我去库房拿些东西,要值钱一点的。”

    侍女拍掉她的手,客气但疏离地说:“没有大人的吩咐,库房里的东西谁都不能动。”

    她甚至都没有说小姐可以去找大人说,因为知道楚辞不可能敢去,也笃定大人不会同意。

    楚辞咬着唇不甘心,不想对自己的新朋友失信,她想了想,说:“那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哥哥?”

    楚朝对楚辞很伤心,在能够做到的范围内倾尽所有地想要她过得好一点,也因此对她身边的人都很好,只要有人能够为楚辞传话到楚朝耳里,都能得到楚朝的赏赐。

    因此只要楚辞不提很过分的事情,她们都很乐意,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还能得些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楚辞说得语焉不详,只说要值钱的,却没有具体说什么,楚朝揣摩着她的心思,片刻不曾耽误,亲自冒着大雨敲开珍宝阁的门,拿出所有积蓄,为她买了一套前朝传下来的镂空雕花首饰。

    楚辞拿到手的时候不知它的价值,但美是历久弥新的,首饰很漂亮,她很喜欢,但仍是没有犹豫地,在心里坚持要把它全都给小哥哥。

    随着首饰送来的,还有一小盒糕点,很香,楚辞特别喜欢吃,以往都是不吃饭都要把点心吃光,现在却忍了下来,偷偷地藏起来,想要和她的新朋友一起分享。

    雨一直都没有听,黑夜浸透了雨水,浓重得像是一块皱巴巴的布,除了灯火摇曳的那一小片,其他地方什么都看不到了。

    楚辞昨夜睡得晚,今天受罚还淋了雨,有些累了,坐着都不停地打瞌睡,却一直强撑着不肯睡,哪怕心知这种天气,小哥哥不来才是对的,却还是倔强地想要等一等,再等一等。

    知道窗户发出吧嗒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倒映在窗户上,他曲起手指,克制又很轻地窗户上敲了一下。

    像是确定一下屋子里的人睡着了没有,又生怕把人吵醒了,动作轻得像是吹落到窗户上的一片叶子。

    楚辞惊喜难已,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窗户边,踮着脚把窗户推开,拉着人的手腕让人进来。

    秦尧的手冰得几乎毫无温度,握在手里像是捏了一块冰,泡了雨水的脸苍白,衬着瞳孔漆黑剑眉飞鬓,有种利刃出鞘一般的危险锋利。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你的腿怎么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不提自己,说出口的都是对对方的担忧。

    楚辞不好意思又习以为常地笑笑,小声解释道:“今日受罚了,不过没关系,明天就好了。”然后又固执地问他:“手为什么这么凉,你是不是淋了一天的雨?”

    要是只是在来得路上淋了雨,就算一路过来也不会这么凉,像是骨头都是冰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意,像是被雨水浇透了,整个人都泡凉了。

    她的手指干净柔软温暖,皱着眉头握着他的手指搓了搓,想要把自己的暖意分给他,结果却发现杯水车薪。

    秦尧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身体,却对她起身时踉跄的那一下记忆犹新,低头看着她的膝盖问:“怎么罚的?”

    楚辞弯腰揉了揉膝盖,随意道:“还能怎么罚啊,罚跪啊,不都是这样的吗?”然后推着他在桌边坐下,把自己只喝了一小半的姜汤放到他手边,催促他:“赶紧喝了暖暖身体。”

    秦尧盯着楚辞,确定她浑身干燥温暖,才没有推辞,捏着碗沿本想一鼓作气喝完,最后却只喝了一口就忍不住顿住了。

    一向自诩粗糙,什么苦都能吃得下的秦尧,被浓重辛辣得直冲天灵盖的姜汤激得眼睛都是红的。

    像是把姜榨的汁液拿来熬的汤。

    楚辞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没有动作忍不住催促:“快喝啊,我都喝过了,很有效的,喝到肚子里就不冷了。”

    秦尧犹豫片刻,端起碗一饮而尽,还不待他睁眼,一个甜甜的小方块就被递到他嘴边。

    “呐,”楚辞喂给他吃糖,哄人道:“给你甜甜嘴,不要皱眉头了,不好看。”

    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糖,对着秦尧却很大方,亲自喂到人嘴边,哄着人含了进去。

    做完了这些,还拎着秦尧湿透了的袖子拧了拧,哗啦挤出一滩的水来。

    秦尧往后退了退,不想让自己身上的湿意冷意沾到她身上,楚辞原地转了片刻,突然扑倒衣柜上,半天扒拉出一身衣裳。

    她摸了摸耳垂,有些脸红地说:“我才跟着绣娘学了没多久,手艺不好,这是给我哥做的衣裳,还没缝好,要是不嫌弃,你先穿着吧。”

    说完又生怕人不同意,可怜巴巴地加了一句:“好不好?”

    楚朝身量比秦尧高一些,因此衣裳并不算合身,有些宽大,不过因为楚辞手艺不到家所有的针脚都缝的歪歪扭扭,一歪三千里,倒是歪打正着地能穿。

    秦尧换了衣裳喝了姜汤,萦绕在骨子里的寒意才稍微褪去了一点,他还记着楚辞的膝盖和罚跪,把捂着眼睛还转身不看他的楚辞转过来,让她在椅子上坐下,半跪着让人把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握着她的脚腕,征求道:“我看看。”

    这样的伤对楚辞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她自觉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况且她也还小,又不知事,心中并无男女大妨的意识,十分坦荡地说:“看吧。”

    秦尧托着她白皙柔软的小腿肚,撩着裤脚慢慢地往上推,推到膝盖的时候动作很轻,耐心地卷着布料不碰到她的伤处。

    只是他再如何小心,也只是体恤楚辞娇气怕疼,根本不曾想过楚辞的膝盖会这样眼中。

    淤血在膝盖上聚集,已经形成红到发黑的颜色,肿得很高,像是快要撑破皮肉透出来了。在雪白的肌肤上有种光怪的荒诞感。

    秦尧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涌的情绪,冷静问道:“已经习惯了?”

    楚辞点头,甚至还有闲情伸手按了按肿处周围的皮肉,痛得自己小声嘶,随意道:“从小就是这样的,早就要习惯了。”

    秦尧却没有办法接受,问她:“今天是为了什么受罚?”

    “背书的时候错了一个字,”楚辞隐瞒下是因为想着他分神的事情,把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是我太笨了!”

    秦尧闭上眼睛,咬牙谩骂一句,楚辞敏锐地发现他情绪不对,小心地说:“没事的,揉一揉就好了,不要担心,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然后她晃了晃小腿,不小心提到他的膝盖,立刻不好意思地坐在椅子上把腿蜷起,笑得又乖又讨好地说:“我力气不够,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秦尧注意着下手的分寸,斟酌着力道为她揉开腿上淤血。

    他不想说话,压抑着自己暴虐的情绪,楚辞却很高兴,关心地问他:“你有没有吃饭啊,我特意给你留了糕点,想和你一起吃。”

    秦尧一整天就吃了几个干巴巴的冷馒头,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肚子里早就空了,在楚辞面前却不想显露出来。

    只是还不等他回答,楚辞就捏着一块点心递到他嘴边,就和喂他糖的时候一样,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无法掩饰的期待和兴奋。

    她嘴里还叼着一块,一手抓着盛点心的匣子,另一手喂秦尧,把分享这一项贯彻得非常彻底。

    秦尧看着她万事随心的不在乎态度,既气又急,可也觉得,也许这样对她是最好的。什么都放在心上比一比量一量,说不定早就把自己逼疯了。

    他张嘴咬住那块点心,慢慢地吃下去。就这样,你一块我一块,楚辞美滋滋地分完了楚朝送来的糕点。

    然后楚辞又把那套首饰拿出来,大方地给秦尧,认真地说:“昨天说了不会再让你空手而归,这个给你,你拿去换钱吧。”

    秦尧看都不看一眼,问她:“哪来的?”

    楚辞老实交代:“问我哥要的。”

    秦尧手下动作不停,把她两条腿上的淤血都揉开了才说:“还回去,我不要。”

    楚辞不退让,坚持道:“你拿去吧,买个地方住下,好好吃饭,不要再淋雨了。”

    秦尧看她,楚辞也看着他。

    秦尧心想,他一直把楚辞当个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原来她也不是真的傻,心中明镜似的。只是摸一把他湿透的衣服就知道淋了一天的雨,知道他没有落脚的地方,知道他吃不起饭。

    可她又是真的傻,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偷,她就巴巴地向别人讨了值钱的东西双手奉上来。

    秦尧有些残忍地说:“你知道我只打算在这里待多久吗?”

    楚辞眼睛里露出一丝茫然,然后低头抠着匣子上的按扣,几次张嘴又合上,最后嗫嚅着说:“不管你去哪里都要用钱的,出门在外才能不被欺负。”

    像是压根就没想过秦尧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你简直是……”笨死了!

    楚辞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不以为耻,高高兴兴地说:“反正我本来就很笨啊。”

    秦尧不耐烦地掏出今日新买的糖,扔到她怀里:“昨天的糖扔掉,以后吃这个。”

    楚辞打开油纸包看了看,最后竟犹豫地合上,对他说:“这个好贵的吧,而且我更喜欢昨天的。”

    像是生怕秦尧不信,她补充道:“那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想要记一辈子。”

    秦尧冷硬的表情柔和了一点:“随意。”

    楚辞小心地凑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襟怯生生地说:“那你以后不要买这么贵的了,好不好,我真的只喜欢昨天的那个味道。”

    “不好。”

    楚辞咬着唇显得为难,想了半天,她还是把匣子推给秦尧:“那你收下这个好不好?”

    秦尧仍旧不要,不过他抽出一支簪子插入楚辞发间,称赞一句:“很漂亮。”

    小姑娘爱美是天性,楚辞也不例外,她红着脸摸了一下簪子,扭头要去照镜子。

    最后不知秦尧到底是这么解决的,不过他再没有想那次淋雨而来时的狼狈了。楚辞见他过的很好,也不再坚持要他收下首饰匣子,那只被他称赞过的簪子白日不敢带出门,晚上倒是经常带着。

    秦尧每天来的时候还是带着糖,不重样,却再也没有带过第一天那种便宜的糖了。楚辞不再小心翼翼地把每一颗糖就视若珍宝地珍藏起来,但仍是小心地用小罐子封好,和她的草蚂蚱放在一起,避开众人保护着。

    等到第三天,秦尧没有承诺今天还来,楚辞趴在窗户上看着月亮想,说不定他都立刻京都了,要是他走了,这辈子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到吗?

    想着想着,想的楚辞满心的难受,趴在窗台上枕着手臂,眼皮红红的。

    秦尧并没有走,他只是今日迟了些,因为他办了一件事。

    昨天他趁着双鸟离巢的时候,往鸟巢里放了些东西,现在时机正好,他先是去了鸟窝一趟,然后才避开巡视的下人绕到楚辞的小院里。

    他怀里揣着东西,毛茸茸又暖呼呼的,很有存在感,也让人很不舒服,秦尧从来没有和别的什么这么接近过。

    可是想着楚辞高兴到会发光的眼睛,他又觉得,这是值得的。

    于是楚辞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眼睛瞪得圆圆的,高兴的伸手抓住他,生怕下一刻他就消失不见了。

    秦尧受制于人,姿势别扭地跳窗进来,小心地护着怀里的小东西,不让他们突然惊醒过来。

    楚辞围着他团团转,高兴地说:“你没有走真是太好了!!!”

    秦尧觉得,哪怕今天他没有带来毛茸茸的小鸟,他也能看到楚辞亮晶晶的眼睛。

    但他没有保证什么,楚辞也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他打算停留多久,把每一天都当做能看到他的最后一天,充满意外和惊喜地期待。

    等了好久,楚辞才发现秦尧略显僵硬的姿势,担忧地问:“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秦尧冲她一笑,对她说:“闭上眼睛。”

    楚辞愣住了,她还从来没有见秦尧笑过,他最愉悦时的表情,也不过是挑一挑眉毛颔首,第一次见他笑就好像是看到了石头上开出来好看的花朵。

    楚辞激动得不知该怎么表达,殷殷地求道:“你再笑一下好不好?”

    秦尧没有应下,直接伸手盖住她的眼睛:“闭眼,伸出手。”

    楚辞一下子就乖了,顺从地闭上眼睛平摊开双手,还不忘和他讨价还价:“我听话,那你待会再笑一下好不好?”

    秦尧不以为意,说:“要是你待会还记得的话。”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小心地放到楚辞手上。

    楚辞感觉手上一沉,有光滑温热的东西被放到她手上,还带着细微规律的起伏。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这种暖呼呼毛茸茸,太过亲近的距离让她有点难以适应,可是因为秦尧的话,她坚持着没有动。

    “好了,现在可以睁开了。”秦尧说。

    楚辞缓缓地睁开眼睛,适应着从黑暗到光明的变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手心里被放上了什么东西,而是下意识去看秦尧的脸。

    “喜欢吗?”秦尧冲着她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下巴,问她。楚辞这才低下头。

    “啊!”楚辞忍不住蹦了一下,惊喜道:“是那两只鸟!”

    秦尧点头。

    那双鸟的羽毛果然很漂亮,在昏暗的烛火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里面,漂亮的惊人!

    楚辞爱不释手,捧着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它们。可是过了许久,只见两只鸟肚皮上的起伏,却不见它们挣扎鸣叫。

    楚辞犹豫一下,问秦尧:“它们这是怎么了?”

    “一点点药。”秦尧说:“没有伤害,只是会让它们睡得沉,明天一早就好了。”

    楚辞爱惜地用手指摸它们的羽毛,对最漂亮的那根尾羽爱不释手,摸了好多遍,小心地伸展开它们的翅膀,羡慕的看着挂在翅尖上的一朵花瓣。

    “它们好漂亮啊!”楚辞惊叹,说完了仍记着秦尧说过的话:“我还记得,现在你可以笑了吗?”

    秦尧无奈,只得勾起唇角,敷衍一笑,笑得很僵硬。

    好在楚辞好哄,没有得寸进尺地说他笑得不好看,捏着他的指头尖尖,把鸟儿细腻柔软的羽毛触感分享给他,闭上眼睛享受极了。

    因为担忧鸟儿会醒,楚辞不敢动作很大,羡慕地说:“我也想长漂亮的羽毛。”

    因为楚辞一句话,秦尧盯着雄鸟的尾羽看了很久。

    第二天,饱经□□的两只鸟一脸懵地在熟悉的鸟窝里醒来,结果发现雄鸟最漂亮的尾羽不见了,两只鸟立刻炸起毛,叽叽喳喳地吵了一整个早上。

    楚辞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气清亮,耳边是鸟儿欢快愉悦的叫声,她心情很好,觉得好久都没有怎么愉悦了。

    也正是在这一天,莫名奇妙地,楚府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风筝,飞的很高很高,站在院子里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楚辞坐在书房里,手中握着笔,用眼角小心地往外看,那只风筝摇摇晃晃地飞的并不安稳,样子也不好看,黑漆漆乱七八糟的,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

    楚辞心中微动,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已经几年都没人敢在附近放风筝了,可又忍不住期待。

    她一直克制地没有问秦尧是不是他,却偶尔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风筝,燕子的金鱼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

    而在第二天,她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都能实现,风筝虽然很丑,可是因为已经知道它是个什么,也大概能够想像出轮廓。

    而在最后的最后,秦尧总会剪短风筝的绳子,让飞在天上的风筝顺着风,用远处遥遥地,向着楚府的方向坠落。

    只是因为不可控的因素太多,风筝很少能够落进楚府,而要楚辞能够捡到,可能性更加微小。

    可是秦尧没有放弃。每天看着风筝飞起,再看着它落下,已经成了楚辞每天必不可少的事情。

    这一天楚辞又受了罚,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两只鸟站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吵架。

    楚辞看了一眼,突然兴奋起来!那是一只风筝!!!

    秦尧亲手做的风筝落到她的院子,挂在树上,只要拿一根竹竿挑下来就就可以成为她的了!!!

    楚辞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东西,那两只鸟却仿佛极通人性,一左一右叼着风筝,把风筝带飞起来扔到她头顶。

    楚辞仰着头,冲它们认真道谢:“谢谢你们!”然后犹豫一下,愧疚地说:“你们不要再吵架了,是我偷偷拿走了你的尾羽,要骂就骂我吧。”

    不过尾羽是不可能还回去了,毕竟是小哥哥送给她的,她已经珍惜地放到了箱子里。

    而现在可以再加上一个断了线的风筝了。

    ***

    窝在秦尧怀里的楚辞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地说:“我知道当年我院子里的那两只鸟是什么了?”

    被吵醒的秦尧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忍不住失笑,笑得英俊极了,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楚辞说:“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秦尧抱着人,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朕早就知道了。”

    相思鸟,红嘴绿观音,性忠诚,一生只爱一人。

    就像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长发公主和她的小哥哥王子

    回忆就停留在最美好的一刻,中间种种不再赘述,然后是在一起后的幸福生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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