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院,午宴结束。
不愿多玩耍的公子小姐,已经三三两两离开,侯夫人觉得也没什么有趣的,便也打算离开。
马车一律停在别院外,层层叠叠,一辆接着一辆,乍一看去,如同长龙。
思琦走得快,找到裴家的马车时,马车前面竟然有另外一辆马车挡着。
思琦张望了下四周,扯开嗓子嚎:“这是谁家的马车?能不能麻烦挪一挪啊?”
裴宜笑微微蹙眉,静静站在原地,好像一朵正安静绽放的花。
她隐隐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所有人的马车都是竖排停放,方便离去,可这辆马车倒好,竟然只挡住了她家的马车。
裴宜笑轻挪脚步,看向马车上的牌子,正写着一个“刘府”。
刘姓在皇城是大姓,朝中官员这个姓的也多,裴宜笑敛了敛眸中之光,嘴角掀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嘲讽之笑来。
她着一身素净的裙子立在刘家的马车前,微微仰头,一脸温和,软声说道:“原来是翰林学士刘大人的马车。”
“只是刘大人饱读诗书,学识渊博,应当知晓礼仪,也不知何故要停在路中央,挡人去路。”
思琦上前来,果真见到马车上写了个个“刘”字:“姓刘的,你什么意思?”思琦是个泼辣性子,快人快语惯了,对朝中看不过眼的官员亦是如此。
马车之中没有动静,裴宜笑便继续说道:“许是刘大人不喜我庆安侯府,有意为之吧。又或许是,针对宜笑一个柔弱女子罢了。”
被裴宜笑一提醒,裴思琦立马就想起来了,这个翰林院的刘柏林与温故知是好友,素来最是欣赏温故知的才学,听闻刘柏林不嫌弃温故知寒门,二人曾谈论诗篇抵足而眠。
后来裴宜笑会在桃花园中遇到温故知,也是刘柏林带着他去的。
思琦立马明白过来,刘柏林这就是在报复裴宜笑呢。
思琦不乐意了,叉着腰不服气地扯着嗓子吼:“刘柏林你个死皮不要脸的!你的好友温故知娶了我姐姐后,在外面养了个外室,如今刚和离,就把外室带回家。你倒好,我们来参加个秋宴,你竟无端端堵了我家的马车!”
思琦嗓门大,又指名道姓的,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刘柏林在车上也坐不住了,撩开车帘,冷冷瞥过来:“好生粗鲁,庆安侯府果真不会教养,先是生了个强迫别人成亲的嫡小姐,后有不知礼义廉耻泼辣无礼的庶女。”
刘柏林两颊飞红,显然是被思琦的话给气到了,这些读书人最注重风骨,怎容让人置喙自己。
思琦嘲讽冷笑:“是是是,你刘大人最是守礼,处处都守礼得很,唯独在萧家不守,是不是这样?你那好友温故知也最是守礼,一边娶妻,一边和个歌姬搅和不清,可真是守礼!”
刘柏林平时出口就是之乎者也,自然吵不过思琦这一张利嘴,周遭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刘柏林快要无地自容,气得一挥袖:“岂有此理!”
裴宜笑静静站在思琦身边,嘴角轻扬,眉眼含笑,那模样,丝毫不像是在与人斗嘴,反而像是在赏花。
人群之外,方必站在萧重身边,方必戳了戳萧重结实的腰,张望里面的战况,“将军不去管管?这也是在萧家的地皮上啊。”
萧重眸光落在那一道纤细的身影上,浓墨般的眼眸一沉,极快移开目光,放在刘柏林身上。
“不过是个纸老虎。”萧重道,“很快就会散了。”
说完,萧重转过身往别院中走。
萧重说得也没有错,刘柏林吵不过思琦,反而还落人口舌,被指指点点,他羞愤而走,不肯多留。
思琦吵完架舒坦多了,飞扬着眉头嫌弃地对裴宜笑说:“瞧你那窝囊样,被人欺负了只会躲在我后边儿,要是我不在了,看谁以后护着你!”
裴宜笑垂下眼尾,温柔一笑,“多谢妹妹了。”
思琦哼了一声,刚要上马车,侯夫人的手就伸了过来,拧住思琦的耳朵,思琦哎哟哎哟了半天。
侯夫人冷嗖嗖说道:“你还牛气上了是吧?”
裴宜笑笑吟吟的,抓住侯夫人的手,“母亲息怒,咱们回家再说吧。”
思琦连连点头:“是是是,咱们回家说。”
侯夫人才肯作罢。
侯夫人其实并没有想为难思琦,她怎么可能看得过去,现在思琦帮裴宜笑出了头,侯夫人高兴着呢。
一场秋宴之后,皇城彻底冷了下来,一片荒凉凛冽。
繁星素来喜欢听些八卦,她同裴宜笑说,“听闻萧家已经有了人选,就东街那家金银首饰店的老板说,萧家的人找他打了一对莲花金手镯,要去送给萧家未来少夫人呢。”
裴宜笑坐在窗棂旁,手指翻动了书页,她漫不经心问:“是哪家的姑娘?”
只希望看上的不是思琦。
思琦无意萧重,若是强让她嫁了,定会闹的天翻地覆,两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繁星抿了抿唇,摇头:“这可就不晓得了,不过八字没一撇。”她帮裴宜笑倒了杯热茶,“若我是那家姑娘,肯定不会嫁的。”
“为何?”裴宜笑抬了下眼睑。
繁星理所应当说道:“萧将军太吓人了,他那么凶,谁知道会不会半夜杀人磨刀什么的。”繁星打了个哆嗦。
裴宜笑微微笑着,脑中出现了那日在别院所见到的萧重,沉稳可靠,虽说身上的气息威严,可却没有丝毫恶意。
萧重是个好人。
裴宜笑与萧家并无关系,也不打算给繁星说这些了,便遣她去后厨拿着糕点或者热汤过来解馋,繁星应声去了。
她看书看得有些累,就拿出绣绷子来继续绣些小玩意儿,她方才想到了萧重,目光一亮,不若就绣一副战刀图吧。
前朝有位将军,文能治国,武可□□,战刀图便是他所画的,据说这幅真迹,正放在皇宫之中。
她有幸在皇后娘娘那儿见过一面,深觉震撼,那副图至今仍保存在脑海之中。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绣了起来。
繁星一去整整两个时辰,眼看着午饭都吃过了,她仍旧没回来,到了申时,繁星才端着一盏糕点匆忙进来。
繁星脚步匆匆,一下扑了过来,她手上的针一歪,竟然扎在了手上。
刺痛的感觉从指尖传出,她没在意,随意用绣帕擦了下,淡然抬起头,“怎么去了这么久?还跑得如此急躁。”
“这件事是真的十万火急!”繁星拍着胸脯喘气,“不得了了大小姐!”
“出什么事了?”
繁星一个大喘气,“今早咱们还说哪家姑娘这么倒霉,竟然被萧家看上,这不,现世报来了,这倒霉人家竟然是咱们侯府!”繁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裴宜笑怔住,漂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她沉默两秒后站起身来,“你从何处听来的?”
“这哪儿是听来的啊,我亲眼瞧见了,萧老夫人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来找夫人呢。”
萧老夫人竟然亲自来了?这说明萧老夫人对这件事是志在必得。
裴侯爷肯定也是有意让思琦嫁给萧重,这件事情很难有转机,除非那两个人相见之后彼此无意,萧重亲口拒绝。
裴宜笑整顿衣裙,从柜中取出披风来搭在身上,“我自己去堂屋瞧瞧。”
寒风凛冽吹得披风上的狐狸毛拂动脖颈,毛皮是上好的,被碰到软绵绵的,很舒服。
在去堂屋的路上,碰到了红着眼眶着急的思琦,看起来也是要赶着去堂屋。
思琦一看到裴宜笑,生气的吼着:“裴宜笑!你不是说,我不喜欢的话,侯府不会强迫我吗?如今萧家都找上门了,侯府肯定会把我给卖了去换人情!”
裴宜笑走过去,想要拉住思琦的手,思琦正犯别扭,躲了过去。
裴宜笑镇定地注视着堂屋方向,“你当真不喜欢萧将军?”
思琦:“那还能有假?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喜欢那么一个年纪大脾气坏的男人?”
裴宜笑温和的和思琦说:“其实将军不是你听说的那种人,他用他的命在护卫大贞,他性子也是极好的。”
思琦哪里肯听裴宜笑说这些,她呸了一声,“我管他好不好?反正我不喜欢,若是他真要娶我,我…我就和他打一场!”
裴宜笑叹了口气,目光愈发温柔起来,眉梢眼尾的些许弧度,仿佛都带着温柔的光一样。
看了就会让人想要亲近。
裴宜笑道:“若是如此,等你和将军相见的时候,同他说明白便是,他不会为难你的。”
思琦不信:“他一个二十多岁没成亲的男人,就想着讨个婆娘,哪里会放过我!我还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裴宜笑轻笑出声,手在她背上安抚了下,轻声说:“你先回自己的院里去,我去堂屋瞧瞧,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思琦不信裴宜笑,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蔫儿下来,抖了抖肩,“随便你吧。”
裴宜笑独自一人前去堂屋,穿过圆栱门,只见堂屋外侯着家里的丫鬟,还有就是萧家的人。
她走过去,问压云:“是萧家来说亲的?”
压云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屋里的声音并不大,在外面听不到什么,裴宜笑便让压云进去报一声,让侯夫人允许她进去。
侯夫人听闻她来了,沉吟过后,不知如何是好。
萧老夫人扬着笑容问:“裴大小姐在外头?”
侯夫人嗯了一声:“是。”
萧老夫人眼里放光,捂住嘴笑,“好妹妹,咱们在这儿说什么都不顶用,这到底是年轻人的事,不如让裴大小姐进来问问看?”
侯夫人露出为难的笑容来。
一开始,侯夫人还以为萧家是冲着思琦来的,哪里知道,萧老夫人竟然看上了裴宜笑!
如果是平常人家,侯夫人或许会考虑,可那是萧重啊!萧重在坊间传的,是个那般可怕的男人,侯夫人怎么敢让裴宜笑嫁过去?
就在侯夫人沉默的时候,裴宜笑已经自己走了进来,她逆光而来,五官温柔,干净舒服,她走上前来,朝着萧老夫人施了一礼,又看向侯夫人:“母亲。”
人都已经到了跟前,侯夫人捏了捏太阳穴,“你来得也正好,先坐下吧。”
裴宜笑应声,坐在萧老夫人对面,裴宜笑觉得有些奇怪,萧老夫人为何紧盯着她不放?
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嘎吱——”椅子扭动一声,萧老夫人已经矫健起身,手上捧着一只锦盒,走到裴宜笑面前打开。
锦盒镶着金边,绣着流云,一个锦盒看起来,便已经极为华贵。
萧老夫人抿嘴一笑,打开锦盒,“这是我送给裴大小姐的见面礼,你可一定要收下。”
裴宜笑一愣,目光都直了。
锦盒之中,安静盛放着一只金镯子,镯子接头坠着一朵金莲花,华贵中带着雅致,那朵金莲,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够雕琢出来的。
——萧家差人打了一只金莲镯子送给未来少夫人。
裴宜笑脑海中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现在,萧老夫人正将这只手镯送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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