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热闹,裴宜笑与思琦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吃了些鲜少见到的吃食,就到了湖边坐下。
平日里安静的泊水湖边,都挤满了人,湖中央静静停着几艘花船,听闻是皇城出名的琴姬和歌姬,今夜会在花船中演出,若是客人喜欢了,便打赏些钱。
摆着茶摊的老叟来给裴宜笑倒了一杯热茶,她手中还抱着一个暖炉,静静坐着。
思琦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不想与裴宜笑待在一处,便嚷嚷着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估摸了下时辰,也要到了与萧重约好的时间,裴宜笑便说:“咱们去浴佛塔那边看看吧,听闻晚上有唱戏的。”
思琦喜爱热闹,一听,立马就吵嚷着要过去。浴佛塔下的戏台子已经搭了起来,台下摆着不少长长的木板凳。台前面最适宜观看的地方,还摆了几张桌案,一看就知道是给有钱人预定的。
思琦拉着裴宜笑要去后头的木凳子上坐下,还未过去,就听到得意洋洋的嘲讽声响起来:“哟,这不是裴二嘛,不知道还以为是个上蹿下跳的猴子呢,是不是啊?”
裴宜笑看过去,是忠勇伯爵府的大小姐顾听兰。旁边站着的,是她的老熟人,温暖。
思琦经不得激,龇牙咧嘴就要上去撕烂顾听兰的嘴巴,要不是裴宜笑在旁拦着,怕是已经冲上去了。
温暖在旁帮腔:“顾大姑娘说的对,着实有些像。”
思琦更生气了,裴宜笑已经拉不住,她竟扑了上去,伸出爪子就挠向了顾听兰和温暖的脸。
裴宜笑惊呼一声:“思琦!”
思琦手上有些拳脚功夫,一对二完全没有问题,众人本来打算是看戏的,却没想到看了这么个闹剧,却也是津津有味。
顾听兰叽叽歪歪说:“你个不要脸的!听说宫宴上你还找齐四公子说话了,呸!齐四公子才不会喜欢你这粗鲁的女人!”
思琦头发都凌乱了,也不退让:“去他娘的齐四公子,我还不稀罕呢!”
气得思琦已经口吐污语,害怕温暖和顾听兰伤到思琦,裴宜笑也顾不得自己身体是不是单薄,上前去就要劝架。
果不出裴宜笑所料,她这副瘦弱的身体一靠过去,温暖就一巴掌推了过来,推着她的肩膀,整个人都踉跄往后倒。
思琦见状,大呼一声:“姐姐!”思琦伸手要去拉裴宜笑,却终究隔了一点距离,裴宜笑暗道可能要摔着了,却不曾想,忽的撞入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之中,免了与土地的亲密接触。
一双大手,一只扶在她的腰上,一只扶住她的肩头,男人磅礴的气息与话语自头顶传来:“没事吧?”
她背靠在萧重的胸膛上,他说话时,胸腔里的震动都格外清晰。裴宜笑想着附近这么多人看着,不禁红了红脸,急忙从萧重身上起来,福了福身子,软声道谢:“多谢将军。”
萧重“嗯”了一声,冷眸看向斗架的三位小姐,无一不狼狈的。大家都怵萧重得很,现在他满脸不悦,脸上黑沉沉的,表情吓人,把人吓了个够呛,温暖险些自己摔倒了。
思琦先回过神来,偷偷看了眼裴宜笑,双脚抹油,赶紧说:“姐姐!我还有事你自己玩吧!”说完,思琦就已经逃走了。
顾听兰暗骂一声,也害怕萧重得很,黑着脸不苟言笑,就像要杀人一样,顾听兰也不多留了,追着思琦就跑了过去。
温暖的目光在裴宜笑和萧重间转了一下,正要说话,萧重却向着她走了一步,温暖一席话都憋了回去,撒腿也跑了。
裴宜笑愣了愣,抿唇不禁笑了下,萧重可真是阎王爷的活招牌,瞧把这些小姑娘给吓得。
侧目,萧重喉结动了动,想要与她说些话,可自己嘴笨,也不知要说点什么才能哄她开心。
还是裴宜笑开了口说:“唱戏的还要一会儿,咱们先坐会儿吧。”
萧重自然答应,两个人并排坐在一张长板凳上,中间隔的距离,几乎可以再坐一个思琦。
此时,思琦现场之后,大口喘着气,抬头一看,竟然是观赏泊水歌姬的湖畔,湖边设了茶几雅座,不少人都喜洋洋说哪位唱歌好,哪位弹琴棒。
思琦没兴趣多留,一回头,险些撞上人,她眼疾手快躲开,大大咧咧说了句:“对不住啊。”
“裴二小姐?”身前传来声音,思琦抬头,一张清俊的脸落入眼帘中,思琦微怔了下,又忿忿不平瞪了眼方必。
方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这位裴二小姐,只淡淡一笑。
思琦更不乐意了,撅了噘嘴:“笑,你还笑!”她是个憋不住话的,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了,丝毫不顾及男女之防,她道:“你这个负心汉!”
方必嘴唇动了动,虽觉得惊愕,可好歹是见惯生死的人,脸上却依旧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来,只淡笑着问:“裴二小姐怎么这么说?”
思琦更生气了,一拳头落在方必的胸膛上,明明是自己揍了人家,思琦还显揍得自己手疼。
思琦道:“你上次在萧家别院问了我的生辰八字,是不是想娶我?是不是喜欢我?是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就算是思琦,说出这些话来,脸上也忍不住一股燥意,竟红了脸。
方必心惊,没想到其中竟然有这样的误会。都怪他对萧重的亲事太过着急了,竟然上去就问裴二小姐的生辰和喜好,竟让她误会了。
方必正要解释,垂眸却看到她头发凌乱,发簪也歪歪捏捏挂在头上,模样糟糕,可一张娇俏的脸上,竟然泛着一层红晕,偏眼神还倔强不认输,当真是……可爱极了。
方必胸腔里的震动,让他脑子也不那么清楚了,他伸出手来,帮思琦把发簪扶正,可她头发依旧是乱糟糟,并不好看。
思琦红了脸,瞪了眼方必:“你…你真是轻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去我家里提亲?你再不去,我父亲母亲就要把我许给别人了!”
方必失笑,怎么也说不出那原是一个误会的话来。他收回手,淡淡说:“裴二小姐还未及笄吧。”
思琦道:“快了!”
方必笑:“等你及笄之后再说吧。”
思琦气鼓鼓的,鼓起的两个腮帮子,好像都带着一抹红。
那边浴佛塔下,戏班子已经敲了几声锣鼓,许多百姓都已经临近坐下,热闹极了。裴宜笑和萧重虽然衣着打扮长相显眼,可也只是被人看了一眼,就被戏子们抓去了目光。
咿咿呀呀的戏已经开台,裴宜笑和萧重坐在人群之间,因为萧重特别的压力,他们这一张板凳,竟没有人敢坐过来。
戏台子上唱着的叫做《香山月》的爱情故事。
著名的女大诗人孤兰先生年少时也曾心悦一人,惊才绝艳的孤兰先生竟然喜欢的是一名乡下汉子,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偏偏得了孤兰先生的欢心。可两个人,终究是因为门第而没有走到一起,汉子因孤兰而郁郁而终,孤兰先生也被订了一门亲事。
谁知成亲那日,孤兰先生竟然逃走了,逃到的地方便是香山,孤兰先生香山隐居,为心悦之人立了一座衣冠冢,香山月的故事便由此而来。
裴宜笑曾听说书的讲过这个故事,但年代久远,是不是真事,就不得而知了。
裴宜笑侧目偷偷看了眼萧重,他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专注地看着戏台子,眼睛眨也不眨。漆黑如浓墨的夜里,他好像身上也披上了光彩,比平时更加清晰明了。
萧重机敏的察觉到裴宜笑的目光,眼神一斜,看了过来,目露疑惑:“裴小姐?”
裴宜笑偷看被抓,还有几分羞嚇,忙收回眼神,软声说:“只是想问将军看完戏之后要去哪儿。”
萧重心中突突一跳,听裴宜笑的意思,是之后也打算同他在一起?!按捺下翘起的嘴角,萧重紧张兮兮问:“放灯吧,裴小姐觉得如何?”
这些都是萧重临时了解的,前些年他一直都在夷地,上元节哪里有城中繁荣,不过是军中将士们炸一碗汤圆吃了。
裴宜笑轻轻颔首,又把目光投向戏台子。这出戏演的正好,许多人鼓掌欢呼,有钱的也投了些银子上台,没钱的就当捧个人场。
裴宜笑放了一片金叶子后,跟着萧重一同离开。凉凉的夜风吹得人脸上有些疼,湖上也正有歌姬唱着婉转动听的歌,缠绵悱恻。
湖边有卖灯的,点燃就能够放上天去,据说在灯上写好自己的愿望,便能转达上苍。
在路边买了两盏灯后,借了店家的笔,裴宜笑想了想,在灯上写下了“家人平安”四个字。
她放下笔,回头问萧重:“将军写好了吗?”
“嗯。”萧重应了一声,裴宜笑微微凑过去看了眼他写的,却是愣了下。
潦草的笔迹写着几个字在上面——家国安定,宜笑平安。
心里仿佛被触动了一样,她觉得惭愧,萧重将她放在心上,她却没有。她拿起笔来,重新将萧重添了上去。
——家人平安,将军顺遂。
灯点燃之后,朝着天际飘去,与别人的灯渐渐搅和在一起,也认不出哪个是自己的灯可。
泊水湖畔的歌姬也唱完了歌,时候也并不早了,萧重便要送裴宜笑回家去,裴宜笑答应下来。
从主街回裴家,距离不远,两个人顺着街道一路往回走,脚下踏着夜色,渐渐的,周围的人也就少了。
走到裴家门口时,萧重才道:“到了。”
裴宜笑惊觉这一路太快,抬起头对萧重说道:“多谢将军。”
“裴小姐早些睡。”
“好。”裴宜笑往门口走了几步,踏上石阶,再回头萧重依然站在原处,黑眸没动,好像一直都在注视着她一般。
裴宜笑抿唇笑起,目光温软,眉眼柔和,她似乎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爱护珍重。她福了福身子,说:“将军也早些回去。”
“嗯。”
裴宜笑转身回府中,也不知萧重还在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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