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死了她。”
21岁的艾比盖尔.薇诺娜.希尔站在昏暗得近乎无光的房间之中,望着那唯一的光源——一盏昏暗的蜡烛,任燃烧着,却有大颗的烛泪往下流。火光摇曳着,虚弱得仿佛它被暴露在了风里,随时都会被熄灭一样。
她闻到一股恶臭,像是腐烂的动物尸体在炎热的夏日夜晚被烘烤之后的成果。刺鼻,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刺激着她空空如也的胃部一阵收缩。
这里有一头死去的动物。她想,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从空中坠落的身影——早些时候的冷风似乎还在吹拂她的头发,把每一股冷得刺骨的寒意塞进她的身体,刺进她的血液与骨髓里。她的指尖在颤抖,却也麻木,所幸此时此刻被她揣在衣服口袋里边儿,没人看得见。
“我杀死了弗洛伦斯.西德利亚。”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成了碎片,破碎的,毫不完整的灵魂飘散在空中,鬼魅般刺耳地尖声笑着,围绕在她的身侧。它们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却不属于她。那清脆的,温和的女声仿佛在吟唱歌谣,又像是在对爱人述说绵绵情话。
艾比盖尔,我可怜又可悲的小艾比。它们说。杀死她不是你的过错,弗洛伦斯必须死,因为你需要活。
闭嘴。她的大脑在尖叫。闭嘴,滚开,留下我一个人。
它们仍在大笑,仍在尖叫,却纷纷又涌回她的身体里,带来一阵苦涩与窒息般的触感——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咽喉,她品味到一阵足以摧毁她的味蕾的苦涩。就在她的唇齿间。
“干的很漂亮。”
她抬起眼睛。近乎熄灭的烛光之下是一张称得上英俊的男人的脸,线条硬朗的脸颊与立体的五官几乎像是雕塑家用工具精心打磨出来的一种棱角分明的美丽。但在这张脸的右侧,一条狰狞的,两英寸长的伤疤破坏了那本该被赞不绝口的脸,仿佛有人用锥子划破了古画,又或是雕塑家失手刻烂了雕塑的脸——看上去倒是从天神变成了魔鬼。
男人靠在一张老旧的沙发上,嘴里咬着烟。单薄的白色内衫的纽扣被解开大半,露出结实的胸膛与手臂的肌肉。就在那心口的位置上黑色的花体字静默着,像是被人缝进了这副皮囊之中,又像是一个永不褪色的胎记。
WB
“我为你骄傲,孩子。”
男人吸了口烟,那缥缈的白雾升上了空中,混杂着那股腐臭味呛进她的鼻腔与肺里——她几乎想要咳嗽与呕吐。可是她的胃却只是扭曲在了一起,给予她一阵干呕的冲动。
“那是我应该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说,努力压抑着自己想要逃离这间屋子的想法。“谢谢你,爸爸。”
丹尼尔慢悠悠地吸了口烟,望着烟雾在两人之间飘散。当他呼吸的时候那黑色的“WB”便随着他的胸膛起伏,像是随着他的心跳而跳动。房间里很热,并没有任何通风排气的窗子,细密的汗水已经随着热气覆盖上皮肤。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流,淌过一条新增的血痕,男人却只是抬起眼睛看向了她,又开了口。
“黑魔王会奖赏你。”他从嘴里取下烟,呼出一口雾气来。“这只是开始,只是一部分,我亲爱的孩子。你做得很出色——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咒语?”
“你教会我的最后一个咒语,爸爸。”她凝望着那燃烧的烟头,火光与烛火像是都要熄灭了。“从那么高摔下去,她不会活得了了。就算是梅林也不会否认这一点。”
“是啊,我否认不了这一点。”他将手里的烟往下一摁,就这么摁灭在了沙发的手柄上——烟灰散开,烟头把那里烫出一个焦黑的小圈儿。烟味还是充斥在这个房间之中,直往她的鼻子里钻。“黑魔王非常欣赏你认出那不是波特,我的艾比。”
她闭了闭眼。
那双眼睛。一切都是那双眼睛。她见过那样一双眼睛,藏在厚重镜片之下的那双绿色眼睛——那个人长着一张波特的脸,穿着波特的衣服,却没有一双波特的眼睛。
那不是波特。那双眼睛后面是弗洛伦斯.西尔维娅.西德利亚的灵魂。
她在寒风中飞行,冷风钻进她的衣服与头发——穆迪正试着冲他们发射咒语,那个假的波特则试着将他们击退——多么微妙啊,希尔。她和自己说。她为什么还在反抗呢?她为什么还在做毫无意义的事呢?
“主人!”她高声喊道。“主人,这个不是波特!”
绿光晃过她的眼前,凄厉又闪亮,像是他们谋杀邓布利多时候的那晚——那晚的食死徒标记亦是这般刺眼,狰狞,盘踞在霍格沃兹夜晚的上空。
穆迪壮硕的身影从扫帚上滚落,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木偶一样坠落下去,向无尽的深渊坠落而去。
“不!!!”弗洛伦斯在尖叫,她的声音在颤抖。“不——昏昏倒地!”
红光从那柳木的魔杖尖端发射而出,却被轻而易举的格挡下来。而她的主人,那个不能被念出名字的人往后一瞥,猩红的蛇眼对上了她的眼睛——她感到浑身一滞,仿佛血液在她的血管之中倒流。
有人高叫着“找到真的波特了”冲破了那双眼睛的凝视,她从无法呼吸的恐惧之中脱离开来。那双血红双眼的主人,她的主人张开了嘴,那沙哑而阴沉得宛如一跳毒蛇的声音在她耳边耳语。
“杀了他。”
混乱,喧嚣,嘈杂。黑影从她的身边而过,幻影移形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那个影子趴在扫帚上,浑身发颤,却不知道是出于寒冷或是恐惧。
弗洛伦斯是孤立无援的。从头至尾。
再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她忽然这么想,报复性的喜悦从她的心脏之中突破了那苦涩的外壳,就这么涌出。她的舌尖几乎能品尝到复仇般的快感——韦斯莱呢?金发沃尔夫呢?没有人在你身边,弗洛伦斯,没有人。
除了我。
她重新对上了那双眼睛,正巧她亦在看着自己。
“艾比盖尔,”她在尖叫。“艾比盖尔!”
你想说什么呢,弗洛伦斯?
“你会死的。”她无意识地呢喃,目光平静地望向了独自飞行的弗洛伦斯身侧——只有寥寥几人留在这儿,全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风声吞没了她的话语,将它们席卷进更深的黑暗里。
她望着那个身影——那个已经开始变形,开始变回弗洛伦斯的身影。那头柔软的黑发重新在空中飞扬,那张与波特毫不相似的惨白的面孔,那在疯狂颤抖却不放松的双手——还有那双绿色的,小鹿般的眼睛。
为什么不杀了她,艾比盖尔?另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呢喃。为什么不杀了她?你最讨厌这双眼睛,你最讨厌她的虚伪,你最讨厌她和韦斯莱并肩而行,在每个迷人的地方拥吻。你最讨厌她走近你,陪伴你,然后因为一个男人背叛你离开你。
所以,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我不想杀她。”她呢喃,双唇在颤抖。
哦不,你想。那个声音说,在她耳边大笑。你想,你太想了。你想撕掉她的假面,你不想看她幸福,你不想看她在你面前露出那种微笑,她在庆祝你的败北。
不,不——
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颤抖起来,手里的悬铃木魔杖从未如此沉重过——重得几乎要从她的手中脱落。
求我啊,弗洛伦斯。求我放过你,求我不要杀了你,求我离开。她的大脑在尖叫,几乎要将她的头骨撕裂。求我,告诉我,我就会放了你,我就会让你走。
我不想杀了你。
她望着那个女孩儿,那个举着魔杖的姑娘。明明她也在颤抖,仿佛一片在空中抖动的树叶,却丝毫没有畏缩。
“杀了她,艾比盖尔!”她听见有人在大喊。“杀了她,杀了她!你胆敢违背主人的命令?”
杀了她。
她看着那个身影冲她举起了魔杖,惨白的脸一如那晚在西塔楼时的面孔。
艾比盖尔,你什么也不能。她听见对方的声音嘲讽的笑着。信仰,思想,志愿,生,死,你全不能。
你全不能。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期望弗洛伦斯能开口求她。求她放过她,求她不要杀死她。那个声音平静地在她的大脑之中响着,本该说出那些话语的嘴唇却微微开合,说出了一声“昏昏倒地”
她感到自己被撕裂开来。
你能走,你可以逃,可是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对着我举起你的魔杖?
她感到悲哀得想落泪,可是没有。
红光从悬铃木的法杖尖发射而出,刺破黑暗,撞上了那个身影。
她看见那个姑娘一如断线的木偶,折翼的小鸟一样从扫帚上翻了下去,被风夹着向着无尽的深渊掉落。
有人在大笑,在尖叫,那是她的父亲。
“我熟悉西德利亚。”她轻声说。“这没什么,爸爸。”
她的父亲,那个本该在大笑的男人却只是望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当他微笑的时候那道伤疤便随着他的笑容扭曲,显得无比狰狞,像是一条蛇。
“过来,过来。”他对她说。“过来,站过来一些。”
她照做了。
一只粗糙而温热的手拨开她的头发,覆盖上她的脸颊,仿佛是在触碰什么珍宝一样摩挲着她的脸颊。
“不要忘了他们对我们做了什么,艾比。”他说。“那是他们应该偿还的。”
她望着那双眼睛,只是露出一个笑容。
“我知道,爸爸。不用担心。”
一句晚安,一个拥抱,一个落在前额的亲吻。她看着那个身影站起了身,离开了这间狭小,昏暗,发着腐臭味的房间。
独留她一个人了。
她独自一个人回到自己位于伦敦中心的公寓里,走上那曲折的楼梯,进入一条几乎没有光的走廊。
走廊尽头的那间一眼能将全貌尽收眼底的小公寓是独属于她的。
整洁的四壁与宽阔的房间还是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她还是习惯于那狭小的,无人问津的阁楼。发霉的味道,破烂不堪的书桌和床头柜,小得几乎不费力气也能用手盖住的玻璃窗,还有不费余力拼命在每个角落织网的蜘蛛——混杂着那个叫加西亚的老板的咒骂,询问她什么时候去把报纸与鲜花卖完。
她拉开自己卧室的门,和着衣服躺到床上去,只有床头的小台灯滋滋响着,昏黄的光勉强为这间屋子照明,照亮了柜子顶端神态庄严的雅典娜半身像。
而四周的白墙静默着,却像是那张惨白的脸,纷纷向着她的方向压来。
你杀死了她。四壁在对她低语。你杀死了她,你杀死了她,你杀死了独角兽般纯洁的存在。
她又看见了那从空中坠落的身影,却又在落地的一瞬间变成了地上麋鹿的死尸。而她站在那黑得不见底的森林之中,满手鲜血,手里握着同样鲜血淋漓的匕首——那只麋鹿开膛破肚地在她面前死去,地上的青草被染成红色。
看看呀,艾比盖尔,看看。那些声音低语。你终于做了你这么多年来想做的事儿,多简单啊,闭着眼念出一个咒语——多容易啊。
她仿佛又站在霍格沃兹特快上,被列车行驶时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脑袋发晕。那个绿眼睛的姑娘像是冲着初恋情人那般小心又胆怯地念出自己的全名,邀请她一起吃那些零食。
“我叫艾比盖尔。”她这么说,接过那些零食,可是那绿眼睛的姑娘却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我知道。”她说。“是你杀死了我。”
一切又开始扭曲,冷风灌入她的喉咙,这一次坠落的人却成了她。她往下落着,落着,失重感将她包裹,黑暗与冷风围绕她的身侧,直到她猛然落地的那个瞬间。
她发出一声惊叫,猛的从睡梦之中脱离开来。昏黄的台灯仍然亮着,嗡嗡直响。冷汗浸透了她身上的黑袍,黏黏糊糊地贴在她的身上。
而就在门边的柜子顶端,在昏黄的灯光之下,她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身影。
一只皮毛油亮的渡鸦伫立在雅典娜的石膏半身像的头顶,恶魔般空洞的双目注视着她,高傲的睥睨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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