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碧碧,翠色森森,时有禽鸟争鸣,异花竞艳。
清澈的山涧旁,一双如霜似雪的玉足浸没在冰凉的溪涧中。细细碎碎的阳光自林树梢漏下,透过清澈的溪水落到那玉足上。溪涧中的银白色小鱼,不时在白璧无瑕的玉足上亲吻,惹得主人不时晃动一下,拨开一片粼粼水光。
时已近夏,山中的辛夷花已经盛开,时有一两片落到溪涧中,顺着流水飘下来。深红的花瓣落到白如莹玉的纤足上,惹起一片旖旎的风光。
一个高瘦俊秀、湛然出尘的和尚走了过来,见玉足的主人仍然留恋溪水的冰凉,不由得轻叹一声。他走上前来俯下身|子,轻轻地将她抱起,放到溪涧旁一块干净圆润的石头上。从怀中拿出一方柔软干净的手帕,仔仔细细地擦干女孩足间的水迹。然后拿起一旁的罗袜,不紧不慢地给她穿上,最后又拿起小巧玲珑的绣鞋套在女孩脚上。
女孩靠在和尚的身上,指着不远处的一株辛夷树说道:“我听说那个能吃,是不是?”其声如霜梨新荔、红浆甜雪,泠泠簌簌,在人心中漾开无数涟漪。
和尚点头。
“那我们今天吃那个好不好?”
和尚又点头。
“我要自己去摘。”
听到这话,和尚叹了一口气:“那树那么高,你要怎么上去?”
“我可以爬上去呀,我以前就是爬上树摘果子的。”
和尚又叹气:“若是如此,那我们今天还是不要吃那个好。”
“为什么?”女孩不解的问道。
“我可不想既要做饭,又要照顾一个屁股摔开花的人。”
听到这话女孩撇了撇嘴,道:“我爬树从来没有摔下来过,才不会什么屁股开花呢。”
和尚又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难道你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吗?”
听到这话,女孩不解地看着他,和尚也平和地看着她。
“那——”女孩移开目光,呐呐道,“你去给我摘。”
和尚扬了扬手间的布袋:“你看这是什么?”
女孩朝里面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溢出一片春光,布袋里面正是深红色的辛夷花。
和尚一手提着布袋,一手自然而然地牵过女孩的手:“我们走吧。”
女孩点头,两人离开溪涧。
不过初夏,不远处中的桂花已经开了,浓郁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山谷。
竹屋前的花圃有几只黄绒绒的小鸭子正在漫步,一只白色的小狗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它那样子,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只狗,而应该和那群鸭子是同一个物种。女孩推门走出来就看见了正在看着鸭子的小狗,她也津津有味地看着它们。
没过多久,和尚从竹屋里走出来,手上还端着一碗东西。和尚走到女孩身边,把手中的碗递给她。女孩接过碗看了看,拿起筷子夹起里面的一朵辛夷花,放到嘴里细细地嚼了嚼,舌尖似乎还能感觉到辛夷花的娇柔与芬芳。
女孩露出一个极其娇甜的笑容,她又从碗里夹了一朵辛夷花喂到和尚嘴边,和尚微微张口,花就到了嘴里。
“好吃吗?”
“好吃。”和尚回答,他对这些东西本来没什么要求,只不过因为女孩喜欢,这才稍稍给了这些东西一些注意力。
女孩显然也知道和尚是爱屋及乌,她又夹起一朵喂到和尚嘴里,和尚又吃了,女孩又要给他喂,和尚轻叹一声:“你不是想吃这个吗?”
闻言,女孩就把到了和尚嘴边的辛夷花放到自己口中。
见女孩兴高采烈地吃着辛夷花,和尚微微一笑,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溪水缥碧,清澈见底,和尚将一个封闭的竹筒放到水中,用绳子系好拴在旁边的树干上。
做完这些,和尚又走到女孩身边,女孩又在看小狗和小鸭子,那样子也像是觉得自己的物种应该和它们一样。
和尚微微摇头,轻轻将她拉起来:“不要在地上久蹲,否则等一下你会觉得头晕目眩的。”
女孩被拉了起来,碗中的辛夷花还剩了大半,她看了看碗里的花,又看了看和尚,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吃不完了。”
和尚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女孩手中的碗,没多长时间就吃了个干净。
天上白云朵朵,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璀璨的阳光下,整个小谷都散发着金色的气息。女孩看着天上的云,忽然指着其中一朵:“你看那一朵像不像白山茶?”
闻言,和尚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很像那一株从成都远道而来现在又被移植到小谷中的山茶花。
看见那朵像山茶花的白云,和尚心中一片柔软,他低头望向女孩轻声问道:“你现在还想去看终南山的山茶花吗?”
听到这话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顿时淡了,又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和尚露出一个极温柔极平静的笑容:“那我们就去钟南山看山茶花。”
女孩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朵快要飘走的云,摇了摇头。
和尚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女孩颊边的头发,轻声道:“没关系,你想去看,我们就去看。”
“我不想。”女孩说道。
“好,你不想,我想去看,你能不能陪我去呢?”
女孩低下头:“我不想这样,我们不去好不好?我们就在这里,这里也有山茶花的,终南山那么远,我不想去。”
“钟南山虽然远,但却也比这里近一些,这里虽然近,却比终南山远了许多。”
听到这话,女孩又撇了撇嘴,她把头扭向一边,自顾自看着正在花圃里玩耍的小狗和小鸭子,装作没有听到和尚的话。
见她如此,和尚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再过两日,行前辈就要到洛阳了,等他将和氏璧取出,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听到这话,女孩顿时顾不得正在装作听不到和尚说话的样子,她转过头去看着和尚,一双莹澈潋滟的眼睛中带着惆怅和忧虑。看见这双眼睛,和尚又叹了一口气,轻轻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不要这样,你的眼中本不应该出现这些的。”
女孩垂眸:“你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和尚露出微笑:“你在这里,我就应该在这里。”
“那若我不在这里呢?”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要是我下了地狱,我才不让你跟着我呢。”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那是佛说的,他说他去,下不关你的事。”
“我是佛祖的信徒,自然要践行他的言行。”
“那我替你去,你不要去。”
“你若要去,”和尚深深叹息,“我又怎能不去呢?”
女孩看着和尚,好半晌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用极轻极淡的声音问道:“难道我们只有下地狱这一条路吗?”
和尚望着她,声音无限温柔:“当然不是,我们还可以去终南山。”
“你不做和尚了吗?”
“只要心中有佛,在家出家并无二致。”
听到这话,女孩半天不说话,她望向洛阳的方向,看了许久。
和尚伸出手去,轻轻地把她的视线移到自己面前。
“现在你懂了吗?”女孩望着他,盈盈的眼中水光潋滟,似乎弥漫着千丝万缕的雾气。
和尚又是一叹息:“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的眼泪了。”
“我又没有哭,哪里有什么眼泪?你乱说。”
“好,是我胡说,你并没有哭。”
“当然,”女孩吸了吸鼻子,“那你有没有哭过呢?”
听到这话,和尚怔了一下,他细细地回想自己的一生,应该是哭过的吧,人怎么会没有眼泪呢?
他回答:“有。”
“我想也是。”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听到女孩的话,和尚不由得问道。
“因为人的眼睛里有那么多水,总会有流出来的时候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和尚失笑。
“我希望你眼睛里的水永远都不会有流出来的时候,至少不要为我或者任何人流出来。”
听到这话女孩默然不语,一双莹莹滟滟的眼睛望着和尚,雾气氤氲,泫然欲滴。
和尚又是一声叹息,他伸出手抚上女孩的背,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温和低沉的声音自胸膛中发出,透过骨骼传到女孩的身体上:“至少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女孩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把头埋进他的怀中,淡淡的香烛气自他身体上传来,那是常年被香火熏染的气息。即便以后他不再是和尚了,身上的气息仍然不会变的。就像他的人一样,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佛祖最虔诚的信徒。
我和佛祖哪个重要呢?女孩心中偷偷问着。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更不敢去知道这个答案。她就像一个小偷,从庄严的佛殿中将佛祖最虔诚的信徒偷了出来。这是她的罪过,她的业。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忽然间,这句诗在她的心中冒出来。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疑问,可是谁又得到了答案?
流云浮动,阳光渐渐移到两人身上。阳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在地上投射出一个缠绵的剪影,又随着阳光的移动渐渐拉长,渐渐变得模糊。
世上的人儿啊,到底有谁能够解答这个亘古有之的疑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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