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漠漠,白雾横江,清溪流浅,浮水飘绵。
一江碧水凝然不动,绿波之上,一叶竹筏正缓缓而行,万山苍翠之景倒映在江流中。
两岸有红蓼数丛,白荻几许。
女孩静坐竹筏之上,漾漾春波映出她皎艳无伦的面容。一江春水化为她眼波中的缱绻,乌如鸦羽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上。清波潋潋,似要化为一只温柔妩媚的手,去触摸那万缕柔丝。天光云影探访她的眼眸,于清澈无垠中更添几许天高云淡的疏阔。素手纤纤轻轻拨弄碧水清溪,带起一片琼冰碎玉。
白雾飘渺,弥漫清江之上,不时飞起一鸥白鹭,踏破连绵的迷蒙。
在她身后,一身着麻色僧衣的高瘦僧人立于竹筏之上,面目俊秀,意态旷然,神姿高彻,直是风尘外物。他手执竹篙,往那漾漾春波中轻轻一点,竹筏便划开碧水向前行去。
蓦地,有笛声忽起,萦绕天地之间。
八百里秦川尽在笛声之中。
灞水自古惜别离,杨柳依依送客青。
没有半分风尘仆仆之色的宁道奇站在柳树之下,一双与世无争、纯真似孩童的眼睛望着那一叶竹筏,忽然拿起竹萧放在嘴边。
箫声乍起,搅动一江春水,平添波澜,笛声依旧,如这一江春水缓缓而行,半点不受箫声的影响。宁道奇放下竹箫,仰天一笑,纯真如孩童的眼睛望向身边的师妃暄:“走吧。”
说罢率先踏步向前,朝林木深处行去。
师妃暄长叹一声,深深凝视一眼竹筏上的两人,也回转身去向林中行去。
笛声顿止,女孩望着远去的两人,轻声说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现在不是了。”了空回答道。
“师姑娘旁边那位老先生是谁?我总觉得他很亲切。”
“那是宁道兄。”
“就是他们所说的什么中原第一人?”
“是。”
“他的箫吹的很好。”
“宁道兄的萧艺绝不在昔日以萧艺名动天下的慈航静斋弟子碧秀心之下。”
“碧秀心是谁?”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神情一动,似乎她曾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个名字。
“一个既可怜又可敬的人。”了空并没有提及她过多的事情,只是一带而过。
“那她是不是和师姑娘很像呢?”
“修炼《慈航剑典》的人都有一种相似的气质。”
“那那位叫婠婠的姑娘又是谁呢?”女孩忽然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白衣赤足的女子。
“她是阴癸派这一代最出色的传人,也是妃暄的对手。”
“那她修的又是什么呢?”
“她修的是魔门的秘典《天魔秘》。”
“那她的师傅肯定和她有一样的气质了。”
“是的。”
“她们这样厉害,师姑娘肯定很艰难。”女孩轻叹一声,本来她身后的这个人也应该是师妃暄的臂助的。
“梵斋主仁心慧智,有她协助,自不需我画蛇添足。”
语声渐远,一江春水仍然缓缓流动,就像这世上的人心一样,永不停歇。
终南在望,此时正是仲夏时节,女孩所看到的终南山,就像了空所描述的那样。他们去的那处小谷也风景秀绝,美得令人忘记凡间所有,能在这样的地方隐居自然是极其幸福的。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不知不觉,已到了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季节。两人四处寻芳揽胜,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溜走,很快就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一朝白雪覆盖大地,遮盖住了世界上不同的颜色,只余一片茫茫无尽的白色。
女孩尤其欢喜这轻盈飘逸的白雪,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她忍不住在雪中漫步,欣赏那些晶莹剔透的琼脂砌玉。山中的冬天比城镇的冬天更加寒冷,雪也比城镇中的更大。纷纷扬扬的雪花肆无忌惮地飘洒着,一场又一场的冬雪,接二连三地飘来。
在这一场又一场的雪中,女孩又感染了风寒。时至冬日,钟南山被大雪覆盖,山中的许多草药都已经冻死。了空寻遍了多处都找不到可以入药的草木,只好背着女孩入到长安城中去。
此时正是深冬时节,患上风寒的人多不胜数。一进了城中,女孩似乎是不习惯城中的水土,本就发热的体温越发高了起来。了空身无长物,口袋中没有一个铜钱,他当然不可能能去药铺中去买药,。他去了自己曾经寄居过的一个小寺庙,在住持的帮助下买了一些治风寒的药。
女孩的病情严重,为了就便买药,了空便寄宿在那个寺庙当中。主持和他有多年的交情,见他忽然而来,又带着一个女子,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让他独自居住在,寺庙后面无人的一个小院落里面。
此时此刻的长安,正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时候。城中流言四起,说寇仲和徐子陵两个名震天下,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已经暗自潜到长安城来,开始他们探寻杨公宝库的游戏了。一时间长城人心攒动议论纷纷,走在长安城纵横交错如星罗棋布的街道上,十个人中间有八个人是在谈论他们的。
因着他们二人,长安城的城防和城内的巡逻也比平常强了很多,对外来人口的盘查也严厉了很多.若是没有可供盘查的证明,是很难在长安城中立足的。了空越城而来,自然没有通关的户籍和批文,这一点就连收留他的小庙住持也不知道。他以为了空是因为不能言说的原因,才把这女子安置在这里,他哪里知道,了空早已经不是净念禅院的住持了。
了空也知道这小庙非久留之地,要是被那些前来巡查的巡城防卫查到,自然会有数不清的麻烦。喂女孩吃了第一副药后,了空就告辞离去。了空带着女孩在城中穿行,夜色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踏遍了大半个长安城,终于找到了一处荒废多久的荒宅。那处荒宅虽然位于偏僻的巷弄,但却离长城的主大街并不太远。且那里已经荒废多年人迹罕至,正是一个隐匿行藏的好去处。因此了空就带着女孩在那安顿下来。
一连吃了两副药后,女孩仍旧风寒侵体。了空虽然懂得岐黄之术,但他一连开了两副药也没有能医好女孩。看着女孩通红的双颊急促的呼吸,了空有些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他只能冒险带女孩去求医了。求的是谁,自然是此时此刻城中正炙手可热、无人不知的神医莫一心。
谁人都知道,刚入长安城不久,就治好了张婕妤怪病的神医莫一心是住在沙府的。沙府在哪自然比较容易打听,探得沙府的具体所在,了空便背着女孩去了沙府。
一个年轻俊秀的和尚背着一个人深夜前来,说是要请住在他们府上的神医莫一心莫先生为病人看病。这令沙府的下人觉得尤为新鲜,不过此刻扮成神医莫一心的寇仲,正在皇宫为张婕妤治病,当然不在沙府当中。了空问明了情况便要离去,那下人见他容貌气度皆是不凡,便出言请他到偏厅相候。等神医回来便为他通传,了空沉吟片刻,便点头同意。
寇仲一大清早,就被常何硬架着入了宫去给张婕妤治病。好不容易敷衍了各色前来套近乎求医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沙府,却听到守门的下人说,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和尚要来找他求医。听到这个消息,寇仲有些摸头不着脑。长得好看的年轻和尚前来找他求医,这是什么情况?他并不认识什么和尚啊?
抱着这样的疑问,寇仲跟着下人去了偏厅。一路上他都在暗自猜测,这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他把自己所熟知的人都数了个遍,发现其中根本没有什么和尚,心中暗自警惕。该不会是什么敌人扮成和尚找上门来吧?这样想着,寇仲暗自提聚功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很快便到了偏厅,那守门的下人到了门口就对寇仲说道:“莫神医,那位大师就在里面,请您自己进去吧,小人还要去守门呢。”说罢就径自离去。
寇仲挺起胸膛迈步向前,心中做好了被人看破杀出阵去突围逃走的准备。既然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不如早了早好。
寇仲推门而入,身着麻色僧衣的和尚,正安坐于偏厅一角的椅子之上,容貌俊秀,神色平淡,面容古井不波。他似是早就察觉到寇仲的来临,故而寇仲一推开门,就看见了他望向自己的眼睛。一看见坐在里面的那个和尚,寇仲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了空大师!”
那个上门要来找神医莫一心求医的年轻俊秀的和尚,居然是净念禅院的住持了空大师。这个有些冲击性的消息令寇仲瞠目结舌,他瞪大眼睛看着了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了空看着他,仍是平静无波。稍许停顿后,温和醇厚的声音在厅内响起:“许久不见,寇施主。”
这一声寇施主犹如惊天霹雳,顿时令寇仲整个人浑身发麻。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居然被净念禅院的和尚一眼就认了出来,真是天要亡他。
见寇仲脸色十分难看,了空又开口道:“此番前来是特地请莫大夫为迦陵诊治,其余诸事贫僧一概皆不过问。”
听到这话,寇仲这才回过神来,脸上仍是惊疑不定。了空已经走到那个正卧于偏厅躺椅之上,盖着厚厚斗篷的人身旁。他轻轻地掀开了斗篷,露出了里面那人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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