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此情此景,寇仲和徐子陵心下颓然。事已至此他们二人还能怎样做呢,难道硬拆开他们,让女孩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吗?他们宁愿自己流血流泪,都不愿她有半点不开心。想到这里,寇仲和徐子陵二人相视苦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一直看着了空的女孩把目光转向两人,一看见他们,女孩顿时露出欣喜的笑容,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话徐子陵和寇仲回过神来,看了看女孩欣喜的神色,不由得面面相觑。
徐子陵又朝女孩看过去,有些试探地问道:“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话,女孩眼中露出茫然之色,她紧了紧拉着了空衣袖的手,喃喃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言语之间,似是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毫无印象。寇徐二人脸色均是一变,女孩竟然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了。
“你生病了,我带你来城中看病。”了空重复着之前的回答。
女孩听到这话,也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一切仿佛又重新来了一遍。只是这一次女孩没有问寇仲是不是想当皇帝,是不是要来长安城中寻找杨公宝库?她似乎把这与俗世有关的事情都忘记了,两人虽是对女孩的情况暗自担忧,但也对她能忘记这一切感到心中略有些安慰。只要不记得那些事情,那些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烧退去后,女孩的身体十分虚弱,恢复得很慢,睡着的时候总比醒着的时候多。为了让她更好的恢复,了空便留在了侯希白的多情窝,在这里暂时休养。等到病女孩完全好了之后,再做其他打算。了空留在这里,寇仲和徐子陵自然也留在这里,侯希白当然也要留在这里。
女孩自然就住在原来属于侯希白的卧室中,徐子陵和寇仲住在客房中,侯希白则住在书房里,而了空则是留在客厅中,以打坐代替睡觉。了空第一天留在客厅的时候,徐子陵和寇仲都不放心,悄悄在外面观察了很久,发现了空一直在客厅中静坐,这才稍稍放下一些心。
几天之后,两人目睹女孩与了空之间的互动,心中的忧心越发强了。当着女孩的面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当着了空的面,两人说什么了空都照单全收。可无论他们怎么说了空都无动于衷,令他们无可奈何。只有在侯希白面前,两人才整天唉声叹气,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侯希白对此却十分看得开,他出身魔门,自然不会以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女孩和了空的关系。并且侯希白生来就是一个多情善感的人,对于俗世间的各种情也特别能理解,特别能给予宽容。他曾经见过太多痴男怨女,自己也沉溺在情花爱海中,自然也知道情之一物,是说不得年龄身份甚至性别的。
见寇徐二人整天为此唉声叹气,侯希白决定开导开导他们,可是这话要怎么说呢?要是照直按他心中所想来说,十有八|九是要被两人摁着狠揍一番的。
思来想去,侯希白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方法,他要为两人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一个名叫鸠摩罗什的僧人的故事。寇仲和徐子陵现在当然没什么听故事的兴趣,只不过侯希白硬要他们听,他们也只好做一个心不在焉的听众了。
“鸠摩罗什出身名门家世显赫,生来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神童,半岁就会说话,三岁就会认字,五岁开始就能读很多书,七岁的时候就和母亲一起游学天竺各国,拜访名家高僧,到十二岁的时候,就能登坛讲经,名传西域各国。”
“后来,前秦苻坚灭龟兹,不相信鸠摩罗什有什么大德行,把他和龟兹的公主关在一起,逼他与公主生情破戒。再后来,后秦皇帝姚兴灭后凉,又掳走了鸠摩罗什。这次姚兴倒十分相信鸠摩罗什的修为,但为了留下鸠摩罗什的智慧种子,他又强迫鸠摩罗什与十来个女子发生了关系,后生下了两个孩子。”
听到这里,寇仲和徐子陵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侯希白为什么给他们说这个什么鸠摩罗什的事情。
“两位听到这里,肯定以为那个什么鸠摩罗什,定是一个心智不坚定、畏惧强权、见色就动摇的淫僧。”
“鸠摩罗什屡犯色戒,按照常理来说他自然是一个心智不坚的败德僧,当时的人也这样认为。特别是他的弟子,对他可以娶妻生子都很不满,纷纷要效仿他。而鸠摩罗什却当着他的弟子的面吞下了整整一钵盂的针,并且对他的弟子说,如果他们可以做到自然可以学他,但如果做不到就需要持戒修行。鸠摩罗什还对他们说,臭泥中可以长出莲花,但是一定要取莲花不取污泥,那些弟子见鸠摩罗什能做到如此境界自然无话可说。”
“鸠摩罗什虽然多次破戒,但他一生都一心致力于佛经的翻译,鸠摩罗什一生翻译经典无数,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金刚经》、《妙法莲华经》、《维摩诘经》、《阿弥陀佛经》、《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成实论》、《十诵律》、《大智度论》、《通三世论》等等佛教经典,都是他带领着旗下的弟子翻译的。他和弟子所翻译的经有几百卷之多,是不折不扣的佛学大师、翻译大师。”
“在他即将圆寂的时候,他还曾经说过,如果他平生所传的佛法能够传达佛祖的意思,那么他的尸体火化之后他的舌头就不会腐烂。两位听到这里,有何感想呢?”
“你们会不会因为他屡破色戒而不认为他是一代高僧呢?”
两人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侯希白为什么要给他们讲这个故事。
侯希白继续说:“古人云,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迦陵姑娘那般千载难遇的人物,她若出家,天下的男子都要出家,她若还俗,天下的和尚都要还俗。了空大师正是我辈性情中人,情之所钟也正在于她。两位又怎能因为他二人之间,所谓世俗眼光的年龄差距,而否定他们之间的情呢?”
说到此处,侯希白兴致颇高,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高声吟诵道: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
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
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吟诵到最后,已经是热泪满眶,侯希白又道:“这人世间,能将两个人分隔天涯的外力,已经太多太多,我辈中人为何不能,为此有情之人略尽一份绵薄之力呢?两位老哥心下到底怎样想?若是仍旧义愤填膺,不若狠揍小弟一次出气。只是揍过之后能否请二位再思索思索,做一回我辈中人?”
寇徐二人对望一眼,寇仲开口说道:“给你小子说的,就像我两个是棒打鸳鸯的恶霸一样,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仲少有此想法,不枉我费一番口舌,实在令我欣慰。”闻言侯希白欣喜道。
“希白兄,是否你圣门中人都是如此行事作风?”徐子陵不由得问道。
“其余的人我不得而知,至少我们花间派一向如此。”
“就连你的石师也是如此吗?”寇仲又问道。
“石师,唉……”
听到石之轩的名字,侯希白脸色暗了下去,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口说道:“石师当年也曾不顾一切做过一回我辈中人,只可惜,唉……兰因絮果,逝水东流,苦海一梦,余恨难收。”
冷不防听到侯希白如此感叹,两人大为惊奇,难道除了与碧秀心和祝玉妍,当年石之轩还有什么不得言说的往事吗?
“先不提石师的事,两位老哥到底意下如何?”
寇徐二人又相视苦笑,徐子陵无奈道:“给希白兄这样一说,我二人还有什么话好说,只好听之任之,不敢苟同之。唉,当年我二人没办法阻止素姐的悲剧,现在是否又要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悲剧发生呢?”
“绝对不会,”侯希白拍胸保证,“据我观察,了空大师绝对不是那种始乱之终弃之的人,小弟也十分关心迦陵姑娘的幸福,绝对不会指条黑路给两位老兄的。”
“希望真能如此吧。”
自那日侯希白给寇仲和徐子陵讲了鸠摩罗什的故事后,寇徐二人又经过几番讨论,最终决定顺其自然,不再加以干涉。
事实上,寇徐二人也没有太多的精力能管这件事情。他们此次来长安,实在是报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来的。想要寻他们晦气的人何其多,仅仅要应付魔门层出不穷的各种手段,已经使两人自顾不暇了。更何况还有突厥人、建成元吉、李世民、独孤阀等各方势力,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两人只好在各种势力的相互倾轧中游走,每天都过得心惊肉跳。
这两日,徐子陵和寇仲各自扮作神医和剑客,在自己该出现的地方继续活动着。不知道为何,近日来,整个长安城中都在流传一个故事,那故事引得长安城的居民议论纷纷。一时间,就连身在深宫中的宫廷后妃也有所耳闻。
寇仲去给张婕妤诊脉的时候,也听到有人在谈论这个故事。寇仲本无心听这些小宫娥和小太监们之间的对话,只是在等待张婕妤的时候闲极无聊,就顺耳听了几句。
这一听之下,气的寇仲直骂娘,这到底是哪个不得好死的家伙编排出来的。
故事很简单,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讲的是两个身份相差很大的男女,冲破一切禁锢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故事的主人公却不简单,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年事已高的得道高僧。
小宫娥们聚在墙角处,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自己听来的故事,一边一字不差地,把那故事结尾的一首诗也复述了出来:
春波骀荡秋水融,和尚口空心不空。
一点艳艳娇红蕊,长在空门老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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