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月芽衣向文小姐借来了抹布,在长廊里搬了凳子过来, 站在上面擦拭墙上的装饰画作。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尽管她目前寄宿的这栋宅邸的主人森鸥外说她只要安心住在这里就行,但每日提供的服务太过周到, 如果不尽自己所能回馈点什么,反而让人不安。
虽说一开始,她还想过有没有可能,森鸥外是跟宴会上的警察唱双簧, 为了就是把身份不明的她骗过来,放在眼皮底下监视……但接触了几天下来,她就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了, 森鸥外之所以会收留她, 只是单纯的人好而已。
“在哪里……跑到哪里去了……”
同样的碎碎念在身后已经来回重复了好几趟, 绫月芽衣终于无法专心清理走廊了。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春草先生?”她抓着抹布, 向一大早就失魂落魄在屋里寻找着什么的年轻画家询问。
“猫……我的猫不见了, ”菱田春草根本没在意谁在跟他说话,口中喃喃自语的伏在地上,甚至还想把自己挤进柜子下面窄小的空间里仔细搜寻。
“是你养的猫吗?”绫月芽衣从凳子上下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什么样的毛色,体型大小呢,我打扫的时候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黑色……啊,你为什么在这里?”回神的菱田春草被她吓了一跳, 躲开她伸过来的手,“不用你帮忙,反正你也看不到,”他嘟嘟囔囔的绕过绫月芽衣,表情愁苦的踱步回房,“到底去哪里了呢?”
“……春草先生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绫月芽衣摇摇头,不再管他。她重新坐回到画作前面,举起抹布擦过木制的画框,像这样仔细的清理灰尘,总感觉是以前也经常重复的动作。绫月芽衣的眼神变得柔和,感觉好像想起了什么……在从前好像也是这样,跟有着悠久岁月的物品打交道,被老旧的气味环绕,一个人坐在淡橙色光芒的小屋里……
“芽衣小姐?”文小姐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没来因由的畅想。
“是,有什么事吗?”
“可以麻烦你跑躺腿吗,”文小姐笑眯眯的将一个钱包放在她手里,“去车站前的木户屋买四份红豆面包就行了,这里面除了买点心的钱,还有老爷让我转交给你的零用钱。”
“不用给我零用钱的,”绫月芽衣下意识就想阻,“光是让我住在这里就很感激了,不必再给我……”
“说什么呢,小姐,”文小姐有些强硬的打断了她的话,“这是你应得的报酬,这个宅邸这么大,我一个人打扫起来也有些困难,自从小姐你开始帮我之后,我也能喘口气了,这里面就是小姐你正直工作之后,得到的薪水。”
“可是,”绫月芽衣说,“这样一来,我就应承了欧外先生更多照料……”
“没关系,”文小姐不由问说,把钱包塞进她的手里,“我家老爷就是喜欢照顾人,他是医生嘛,小姐你这几天也一直待在这里打扫宅邸,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了,这时候外面的花开的正好哩,只要小姐黄昏前回来就行。”
“但是我才刚打扫到一半,”绫月芽衣抵不住文小姐的热情,被推到门口。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文小姐对她挥挥手,“小姐已经帮了我十分足够的忙了。”
卖红豆包的木户屋,地理位置处于东京的马车铁路附近,从森鸥外宅邸出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你不必特意来为我带路的,”绫月芽衣走了一会儿,对同行的青年说:“只要给我画张地图就行了。”
“我并不是特意送你过来,”菱田春草说着话的同时,加快了步伐,跟她拉开了约一米的距离,“只是我有事要去学校一趟,就被欧外先生拜托顺路带你过去……你不要跟过来,跟我保持距离,”他眉宇间的挤起的皱褶紧的能夹死蚊子,“你失忆的大脑连礼节也全忘记了吗,这里可不是国外,就算是订婚的男女,在街上也没有亲密到这种地步,更别提,我跟你什么关系也不是。”
“抱歉,多谢你提醒我,”绫月芽衣蹭蹭蹭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用手拢在嘴边喊,“这个距离可以吗,你其实不用送我来的,给我画张地图就行了。”
“……也不用特地做到这种地步,刚刚那个距离就可以,”菱田春草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他眯细了眼看过去时,后面少女的表情一派天真无邪,大概是他想多了。
“欧外先生拜托我照顾你,那我就会好好照顾你,”菱田春草等她稍微走近了之后,就继续抬起脚步,“到时候,你要跟欧外先生说我有带你到要去的地方。”
“好的,我会如实跟欧外先生说的。”
原来菱田春草是这种性格吗,绫月芽衣跟在他身后暗暗想着,看似冷漠,实际上一板一眼的老实人……叫人看了就想捉弄一下。
“啪。”
“你干什么?”菱田春草侧目身后两手拍到自己脸上的少女。
“刚刚好像有虫子,不要在意,”绫月芽衣笑呵呵的摆摆手,“我见了虫子就忍不住打上去。”
“笨到会打中自己的人倒是头一次见,”菱田春草用看傻瓜的眼光注视了她一会儿,就扭过头去,专心带路了。
好悬忍住了,绫月芽衣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对那种一板一眼的正经人就很没辙,总想着逗一下……难道失忆前的自己是这种类型吗。
“到了,这里就是商店街,”菱田春草指给她看,“再往那边走的话,就是马车铁路的车站,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拿出几个硬币来,“记不清回去的路的话,就用这个坐车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你,”绫月芽衣拿出钱包来给他看,“文小姐给了我充足的钱,而且,由我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擅自打扫了房间后,欧外先生给了我薪水。”
“那样也不错,”菱田春草见此就收回了手,“平常文小姐一个人打扫那个洋馆,的确有些吃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欧外先生没有再聘请一个女佣帮文小姐分担重担……总之,既然你有钱的话,那就没问题了,我接下来就去学校了,你自己没问题吧。”
“是,慢走,春草先生。”
目送着菱田春草的身影远去,绫月芽衣挠了挠后脑勺。
“春草先生可真是个好人,或者说这是明治时代的风气吗……红豆屋、不是,木户屋在哪里……找到了。”
木户屋是商店街的人气点心店,绫月芽衣光是排队就排了一个多小时。排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为了买几个红豆面包的话,感觉有些亏待自己。她看了看展柜里的其他点心,估算了一下价钱。
“给我四个、不,给我五个红豆包,还有两个蜜瓜包,这个也给我一个。”
抱着两袋子点心走在街上,绫月芽衣毫不顾忌路人看过来的眼神,往嘴巴里塞了一个蜜瓜包。可别小看了正在成长期的身体,刨去要带回去的分量,剩下的甜面包对她来说只是下午茶点般的存在。
“就算再来三倍我也能吃得下。”这时代的点心跟现代不一样,添加剂很少,就口味来说,比较单一,口感也不是特别丰富,吃惯了现代甜品店里的东西的人,可能会不习惯这种粗糙的口感。但是就是朴素一些才好,甜味不那么重,就算连着吃好几个,也不会觉得腻。
“呜哇哇哇哇,你不要过来,恶魔,离我远一些!”
被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绫月芽衣叼着一个红豆包,往热闹的地方走过去。喊叫的声源来自于两堵砖墙之间的窄缝,成年人是绝无可能挤进去的,也就只有身形纤细的少年郎能把自己卡在里面,然后变得寸步难移。
“泉……镜花先生。”
没想到随便逛个街都能遇到历史上有名的大文豪,绫月芽衣两口咬掉手里剩余的红豆包咽下,从袖子里拿出手绢来擦了擦脸上可能会沾上的面包屑,才靠近过去。
“你是遇到麻烦了吗,泉老师?”
“把它赶走……快把它赶走!”
顺着泉镜花的手指指向看过去,地上卧着只肥嘟嘟的小奶狗,圆滚滚的黑豆眼,摇个不停的小尾巴,明显反映出了它很喜欢面前这个大作家的心情。但被它所爱的大作家本人,此刻脸色发青,一副它再继续靠近,就命不久矣的狼狈惊慌。
“这只小狗是附近家养的吗?”绫月芽衣暂且把手里的东西放地下,然后弯腰从小狗身后托着它的屁股,把它抱起来。
“汪,”见有人理自己,小狗的尾巴摇的更欢快了,一开嗓就是嫩嫩的奶吠声。
“好孩子,好孩子,”撸了两把小奶狗,绫月芽衣看向墙里的人。
“老师,你是在害怕这孩子吗?”
“谁说的,我才不怕,”下意识的瞪眼反驳,但被抱着狗的绫月芽衣一靠近,泉镜花比谁都凄厉的惨叫出来,“别过来了,拿它离我远一些!”
绫月芽衣怀里的小狗被大作家的喊声吓得一哆嗦,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别怕,别怕,”绫月芽衣rua了几下肥嘟嘟的小奶狗,接着就放它下地,“回家吧,妈妈应该在等你了。”
湿润微凉的小舌头舔了一口她的手指,小奶狗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的身影就钻入了临近一家茶屋里。
“泉老师,”绫月芽衣看着小奶狗回家后,才转过头来查看泉镜花的状态,“你没事吧?”
“我哪点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才把自己塞入那道不足一掌宽的缝隙里,总之,泉镜花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自己从墙缝里拔|出来。期间,绫月芽衣本想去帮帮他,但被他激烈的拒绝声逼回了原位。
“你不要碰我,你身上的细菌会跑过来的,还有你刚刚抱了那只笨狗,跟我保持距离,总之就是不要碰我!”
历史上,关于这位泉镜花老师的记载,众所周知的是,他有着极强的洁癖,讨厌狗,喜欢兔子。但是连跟人的接触都做不到的话……这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
“你为什么要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泉镜花把自己弄出来之后,就不停的拍着衣服上蹭到的灰尘,“还有,你是谁啊,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泉镜花还寄宿在他老师尾崎红叶家里,虽然偶尔也会发表小说、戏曲之类的作品,但在文坛中名气不大,大家对他的印象还只是尾崎红叶的弟子。
“之前在鹿鸣馆里看到过泉老师,”绫月芽衣捡起脚边的纸袋,“当时有人跟我介绍说你是有名的幻想作家老师,我觉得很了不起,就记住了,”一说出鹿鸣馆这个词语,当日的记忆就复苏了,“老师真的是很有趣呢,去宴会的时候,还带了那么可爱的兔子,是老师养的宠物吗,今天没带在身边吗,也对呢,兔子是种胆小的生物……”
“你等一下,”泉镜花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一变,眼神变得锐利,“你说我当时带了兔子?”
“对啊,”绫月芽衣拍拍自己的肩膀,“就在这里,我记得有只很白很乖的兔子,咦,老师你会这么问,难道是我把你跟谁记混了吗?”
“不,你没有记错,”泉镜花打量着她,“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他说,“能看到的人只有魂依,你也是吗?”
“魂依?”又听到了无法理解的词语,绫月芽衣眉头一挑,“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还是在耍我?”泉镜花面带不耐的说,“魂依就是能看见非自然生物的人的总称,这是常识吧。”
“不,还要请你详细说说,”绫月芽衣双手合十拜托道,“我最近失去了记忆,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那个魂依……是这里的异端吗,跟中世纪的魔女一样,是需要隐藏的身份吗?”
“原来你是脑子坏了,”泉镜花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既然这样,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好了,不过相对的,刚刚我失态的场景,你要全部忘掉,听到没。”他在全部忘掉上面咬重了音。
“我才不是怕狗呢,是、对了,是我怕自己会吓到他们,毕竟我对它们来说算是个庞然大物,”泉镜花拍着自己的胸口,“狗才一点都不可怕。”
“泉老师,刚刚那只狗又回来了。”绫月芽衣所言非虚,几乎是话音刚落,就从泉镜花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汪。
“呜哇哇哇哇,快赶走它,恶魔退散,救命啊啊啊啊啊!”泉镜花惨叫着抱住了路边的树并试图爬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名为魔术师辩解一下,他不是不靠谱,他是为了给女主创造邂逅机会(反复看了游戏剧情三遍的作者举手说道)
在魔术师的线,他老靠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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