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要冷静一下啊!!”
摄入了充足动物蛋白质的绫月芽衣, 现在正是力量充足的时候, 查理因此狼狈的躲避着她的攻击。
“我投降,我真的投降, 小姐,你可以放下那个凶器了!”查理险险躲过一记擦着燕尾服下摆扫过去的抡击。
“我拒绝!”
但即便查理喊得相当惨烈,绫月芽衣挥过去的攻击还是每次都给他擦着边躲开,时间久了, 她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又被魔术师耍着玩了。
见此,魔术师也停止了夸张的闪躲动作。
“切,”绫月芽衣把雕塑放回人家门口, “不愧是魔术师, 躲得真灵巧。”
“抱歉, 留你一个人在那里。”
突然正经起来的魔术师让绫月芽衣很不适应, 她全身僵硬的注视着查理屈膝, 在她身前矮下身, 然后握住了她的脚腕,引导着踩在他的膝盖上。
“不把鞋穿上的话,小姐的脚趾会受伤的。”
查理拍掉她脚底的泥土,然后托着她的脚, 放进了捡回来的鞋子里。一只脚穿完了,又换下一只。然后魔术师就着现在的姿势仰起头,声音柔和的让人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让你感到不安了,真是非常对不起。但是我是认真的, 不管小姐在哪里,我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咯噔咯噔,街道上传来马蹄踏着地面的声音。绫月芽衣趁机转过头去,避开了魔术师的目光。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刚刚全身都僵硬了,绫月芽衣有些难为情的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表现,真是太不沉稳了,明明都快成为大人了,却还像小孩一样没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街道的尽头驶来一辆双匹马马车,马身迅速的接近这里变大。
“查理先生,我们差不多……”本想提醒对方从马路中央退开的绫月芽衣转过头后再一次的哑然了,她身旁的位置什么也没有,滑不溜秋的魔术师就像他变出来的动物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的消隐无踪了。
但已经没时间抱怨魔术师的行径了,拉车的马已经近到面前,不快点躲开的话……车厢擦着绫月芽衣的鼻尖飞驰经过,她一时站不稳,向后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泥土里埋着砂砾碎石,不但刮破了她腿上的裤袜,连撑着地的手掌也感受到了某种尖锐的疼痛,抬手一看,掌心的位置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
“搞什么啊,”绫月芽衣不由得委屈起来,魔术师果然是大猪蹄子,口里说着什么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境地,结果还不是转头没。
“你没事吧……咦,这不是小姐吗?”
驾车的车夫似乎是注意到撞了人,行驶过去的马车减速,最后在前面停了下来。而从车厢里出来的人,恰巧是在鹿鸣馆对她施以援手的森鸥外。
“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能偶遇三次,这也算是十分有缘分了,”森鸥外来到她身边,然后目光一下子在她托起的右手掌心凝住,“这下可真是……伤的十分严重啊,处理不好的话,得破伤风也是有可能的,跟我来,小姐,”他拉起还坐在地上的绫月芽衣,就往马车走去。
“要带我去哪里,欧外先生?”
“我家。”
“欸?”绫月芽衣听到这个回答,身体一下子顿住了,被森鸥外拉住的手臂中传来挣扎的力道。
“不、不用了,请您放开我。”
“啊,抱歉,你误会了,”森鸥外像是才察觉到自己说法的问题,摆正了笑容补充道:“自我介绍有些晚了,我是陆军一等军医正的森鸥外,是个医生,小姐你现在的伤口不好好处理,说不定会因为感染破伤风死掉。”他恐吓似的说法,效果十分显著。
绫月芽衣挣扎的力道变弱,在这期间,被森鸥外拉着带上了马车。
“这位是跟我住在一起的美术学生菱田春草,”把绫月芽衣安置在车厢里后,森鸥外转头跟她介绍车里的另一位乘客。
“发生什么事了,欧外先生?”菱田春草的目光从绫月芽衣受伤明显的手掌滑过,在触及她双腿划破的裤袜时,皱起了眉头。
“这位小姐被我们的马车撞到了,”森鸥外自然的拉过绫月芽衣的手,小心的让有伤口的那一面向上放着,“恰不巧,今天我没随身带着医药箱,所以打算先带着这位小姐到家里处理一下伤口……对了,小姐,我们见了这么多次,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互相通报了姓名之后,马车上就陷入了沉寂。菱田春草本来就是不多话的性子,绫月芽衣现在也不太想说话,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而森鸥外担忧的注视着她手上沾染了碎石砂砾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开口打破寂静。
一直到了马车行驶到森鸥外的家,他第一个跳下马车,然后对着车里伸出手。
“小心一点,小姐,来,握住我的手。”
森鸥外的住宅是位于神田区的一栋豪华洋馆,这本来是他伯父的房子,但是这位伯父目前离开了东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这里就借给了森鸥外使用。
“对小姐真是相当过意不去,”森鸥外牵着绫月芽衣进了洋馆一楼的日光房,没过多久,就有女佣拿着他的医药箱过来。
“处理不当的话,说不定就会在这美丽的肌肤上留下痕迹,”森鸥外以痛惜的口气叙说,与之同时,他用镊子夹住消毒棉清理绫月芽衣伤口里的外物。
沾了药水的消毒棉跟伤口直接接触,并以粗糙触感拭去里面砂石的感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相当痛的。
“真是位勇敢的小姐,马上就好了,”森鸥外注意到她一声不吭也没闪躲的态度,欣慰的点了点,然后如他所称的那样,马上快好了的意思是他加重了清理的力道,狠准快的一通扒拉。
都说十指连心,大抵手掌也算在内,恍惚中,绫月芽衣以为自己是在接受审讯。
“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伤口不要碰水,”抹上外伤用的药膏,森鸥外在裹好的纱布外部打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结。
“腿上也疼的厉害吗,我来看看,”森鸥外蹲下身,用手挑开裤袜划破的地方,“这边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轻微的擦伤,接下来……”
默默无言跟了他们一路的菱田春草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忍无可忍,从后面扯着森鸥外的衣领,把他从绫月芽衣身边拉开。
“她如果觉得疼就自己说了,欧外先生,”他用严厉的目光看过去,“就算欧外先生对前卫的洋装再怎么感兴趣,也不要在未婚女性的腿上摸来摸去。”
“还有你,”严厉的目光一转,投向了绫月芽衣,“虽然是为了处理伤口,但一个大男人对你上下其手,你都不会反抗一下吗!”
“……如果欧外先生真的对我抱着坏心思的话,就算我反抗也没用,”绫月芽衣勉强支撑着眼皮说,“对方是陆军一等军官,而我只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身女性,徒然挣扎的话,只会让自己蒙受不必要的伤害。”
“好了,”森鸥外轻轻的拍了拍手,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春草,不可以欺负这位可爱的小姐,”他轻轻的责备了菱田春草后,“虽然我对小姐还有很多想了解的事情,但是不急于一时,今天先到这里吧,文小姐,”他呼唤在一旁等候的女佣,“麻烦你带这位小姐,去可以休息的房间,”他对绫月芽衣投以温柔的微笑,“有警戒心是值得称赞的行为,但是我不会对你做坏事的,先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要说的都留到明天再说,好吗?”
“……那就打扰了,”绫月芽衣此刻困得如同小鸡啄米,头一点一点的,一旁的女仆接收到命令后,就连忙过来扶住她,带她去了能够休息的寝室。
“请好好休息,小姐,”女佣的低语消失在门口。
隔绝了人声灯火,又累又困的绫月芽衣几乎是一碰到枕头,就如同昏迷一样的陷入了沉睡,沉到连梦境也没有,眼前一片深黑……脸上似乎传来微不可查,被冰冷手指触碰的触感,但房间里谁也不在,应该是错觉吧……
第二日天光大亮后,绫月芽衣迷迷糊糊睁开眼,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她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的壁纸出了许久的神,直到——
扣扣。房门被敲响。
“小姐,您起来了吗?”从门外传来女佣的声音。
“请进,”昨日记忆系数回笼,绫月芽衣一下子记起来这是在别人家里,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那身钻过草丛又滚过地面的制服。
“我来看看小姐有没有需要的物品,”女佣文小姐抱着一套衣服开门进来,“还有就是,我做了饭,放在了一楼的日光房。”
“不好意思,让你这么费心,”绫月芽衣经过一夜良好的睡眠,精神也好了不少,她接过女佣拿来的衣服,抖开一看,原来是件和服。
“文小姐,”她叫住转身几欲离开的女佣,不好意思的说:“可以麻烦你一下,教导我穿和服的正式方法吗,我不知道这个衣服的穿法。”
“当然可以,小姐,请打开这里……”
一番梳洗妥当了,绫月芽衣从房间里出来,下到了一楼的日光房。
“不好意思,打扰了。”
日光房里已经有人占据了位置,一身黑色学生装,长发松松束在脑后的菱田春草正坐在带靠背的沙发里读报。见到她进来打招呼,也只是一点头,接着就把冷淡的目光藏在了报纸后面。
已经接近正午了,再有五分钟,墙上的挂钟就会报12点整时,但文小姐所准备的饭菜却更像是早餐,有烤好的鱼干和好消化的煮蔬菜。
大抵是考虑到她刚起来的缘故吧,绫月芽衣赧颜的拖开椅子坐下。
“欧外先生快回来了。”从房间一角飘来声音。
绫月芽衣寻声看过去,但菱田春草没再理她,说完那句提醒后就不再出声,注意力全落在了报纸上。
大概过了12点,随着门被推开,森鸥外的身影出现在了日光房里。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绫月芽衣放下筷子,站起来迎接这栋房子的真正主人,“不好意思,我今天起晚了。”
“不要在意,反正我上午有工作,”森鸥外露出微笑,“身体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睡得好吗?”
“托您的福,我睡得很好,伤口也不疼了。”
“那就好,”森鸥外走过来,探长了身子看桌上摆着的食物,”今天的午饭是蔬菜啊。”
“不是,那是她的早饭,”菱田春草从报纸后面露出脸,“就在你进门不久前,她才刚起来。”
面对森鸥外微妙的挑眉,绫月芽衣露出了尴尬不失礼的微笑。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森鸥外苦恼的说,“我本来的打算是带着你们,三个人一起去外面吃的。”
“下次再去不就好了,”菱田春草瞟了一眼绫月芽衣手上的绷带,“反正她的手还没好,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说的也是。”
三言两语间,这两个人就决定了绫月芽衣现下最头疼的住宿问题,给在明治时代毫无住所的她提供了免费的豪华房间和一日三餐。
也许魔术师正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才会再次扔下她一个人溜走的……怎么可能啊。绫月芽衣面无表情的咬紧了牙冠,下次见到了那个口花花的魔术师,绝对要给他一拳、不,还是两拳好了。
“……小姐?”森鸥外的手在走神的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是,你刚刚说什么?”
“小姐昨晚说的话,有一点我很在意,”森鸥外在她对面坐下,“什么叫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听起来好像是你遇到什么难题,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吗?”
那是在极度疲惫之下,一不小心顺口说出去的心里话,没想到居然被人扎扎实实的记住了。
“是,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绫月芽衣略一沉吟,省去了穿越的部分,跟他们讲了自己失去记忆后,在一个公园里醒来,又是如何被人怂恿跑进鹿鸣馆蹭饭吃的经历。
“那时真是多谢您了。”
“不,小姐的经历真是让人痛心,”没想到,森鸥外居然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现在关于失忆症的治疗方法可以说是根本没有,文小姐也跟我说了,你根本不记得和服的穿法,”森鸥外十指交叉挡在脸前,“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出生在国外长大的日籍贵族小姐,没想到根本是忘记了和服的穿法……”
闻言,就连菱田春草也投来了怜悯的目光。
“……也没那么惨吧,说不定还会想起来的。”
“真是位坚强的小姐,”森鸥外感动的拿手绢按了按眼角,“既然这样,在你想起来自己家在哪里,亲人是谁之前,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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