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月芽衣是在车站坐上了人力车回去的,她付了车资, 走进森鸥外宅邸保养得当的宽阔庭院, 玄关前的照明灯照亮了她前行的小道。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 ”绫月芽衣刚一推开玄关的大门,就听见了从日光房那边传来的嘈杂动静。下一秒,森鸥外出现在她面前,张着双手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愣住了。
“你终于回来了, 我快担心死了,芽衣,”森鸥外以格外煽情的声音在她耳边细语, “万一你发生什么意外, 你让我从今往后如何独活下去好。”
“欧外先生, ”绫月芽衣被吓了一跳, 她迟疑着开口, “你是……”被幽灵附体了吗?
“嘘, 配合我,”森鸥外捂住她的嘴,小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绫月芽衣话没说完, 再次被人打断。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人也是从日光房里出来的,大约四十多岁,是位一身精致和服打扮的贵妇人模样的女人, 她看着森鸥外跟绫月芽衣当众抱在一起的样子,惊愕的捂住了嘴巴,“你们这是?”
“伯母,就是像你看到的这样,”森鸥外搂着绫月芽衣的肩膀转过来来,眼神坚定,“这个女孩就是我的此生挚爱,我的妻子人选,除她之外绝没有别人!”
贵妇人傻眼了。
就是这样,接下来趁着被森鸥外冲击性表白震撼的贵妇还没回过神,森鸥外趁机让女佣送她上了候在附近的马车。
“伯母,我很高兴你能来探望我,您回去的路上请多加小心。”
森鸥外目送载着伯母的马车驶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抱歉,我刚刚太唐突了。”
跟绫月芽衣回到日光房,两人面对面的在沙发上坐下后,他才向绫月芽衣解释了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我自觉还很年轻,现下的精力只想集中在学业和小说创作里,”森鸥外露出困扰的神色,“但是我的伯母,从前阵子就开始唠唠叨叨的劝我是时候成家了,虽然我也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但绝不是现在,她今天是来劝我答应相亲的”森鸥外露出苦笑,“……就在我束手无策,春草也躲起来假装没察觉到我这边的危机时,”一直在假寐,刚从二楼上下来的菱田春草身形一僵。
“芽衣就推门进来了,这个时机真是巧到精妙,”森鸥外不由得拍手,脸上也露出欢欣的笑容来,“然后我就下意识的让恰好出现的你扮演我的挚爱,我认为伯母如果知道我有特别指定的对象的话,就算是她,也没法做出棒打鸳鸯这样的事情来吧。这样一来,她就不会盯我这么紧了。”
一言概之,就是这位俊杰被家里逼婚,拿她用来当做挡箭牌了。
“我是没关系,”绫月芽衣捧着文小姐端上来的茶水,啜饮了几口,“但是欧外先生的伯母真的会就这样放弃吗,像欧外先生这样大家族出身的人,家里应该也会希望妻子这边的家世门当户对,这一点要是被那位伯母拿来攻讦怎么办?”
她说的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确实,”森鸥外抱着手臂,陷入了沉思,“芽衣的身份不明,还失去了记忆,就算出身于贵族,但现在也无从证明,想要被我的亲人承认……这一点会很难呢。”
不不不,你想多了,我是平民,不可能是贵族的,绫月芽衣事不关己的想着。
“真是麻烦啊,”森鸥外一度以为远离的逼婚危机此刻又袭近了他的身旁,“伯母总说着良缘之类的话,但良缘可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明明只要观察一下我国的高离婚率就能一目了然的。”
“总之,芽衣,”森鸥外调整好坐姿,端端正正的面向绫月芽衣,“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听听。”
“我希望你能想方设法的得到足够成为我未婚妻的资格,”森鸥外说:“实际上,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其实、新闻社主办的选美大会将会在鹿鸣馆举行,如果芽衣能在那个大会里取得好成绩的话,就算是伯母,也不得不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了。”
“那个……选美大会是什么?”说到选美,绫月芽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现代的选美大会,但在明治时代,应该不会是那种形式吧。
“选美大会的参赛者都是贵族和官吏的千金,”菱田春草适时的插了句话,“欧外先生,你真的打算依靠这个人吗?”
“如果那个选美大会是要比家世和才貌的话,怎么想我都不可能争得过从小就浸淫茶道棋艺舞艺的大小姐,”绫月芽衣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的走投无路,并对此产生了淡淡的怜悯,“欧外先生,你真的被你的伯母逼到绝境了呢。”
“啊哈哈,我相信人类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如果你有干劲的话,就算只有两周时间,也是能培育出完美的淑女教养的,春草,你也这么觉得吧?”
在森鸥外核善的微笑下,菱田春草坚强的维持了本心。
“我不这么觉得。”
“既然春草也赞同的话,那么,这样就决定了,”只有森鸥外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做出反应,他脑中自动把不想听的话语转化成了对他有利的语言,“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在这样的氛围里,绫月芽衣明智的选择了缄默,就算她拒绝的话,这个人也会想方设法的磨到她同意吧。不知为何,她有这样的预感。
森鸥外平日里,白天就在军医学校里研究卫生学,回家后,则一直猫在书房里写小说、论文,他还接了一堆翻译工作,他书房里的灯光往往一直持续到半夜才会熄灭。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换上一丝褶皱也无的白色军装,精神抖擞的出门了。
在这样的繁忙的日常中,他现在还要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指导绫月芽衣的学识。
“欧外先生,撑不住的话,可千万别硬撑。”
“你是指什么,芽衣?”森鸥外看过来的脸庞毫无瑕疵,光光净净,别说痘痘了,连黑眼圈都没有。
“……不,我什么也没说,”绫月芽衣深感自己终究是个凡人,还是说,留名青史的文豪老师都自有一套保养秘诀,说起来,菱田春草的皮肤也很好,他也是经常画起画来不分昼夜……
“太渺小了,”绫月芽衣抓紧了书本,她一点都不羡慕历史名人们的天生丽质。
“哦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芽衣今天干劲很足啊,”森鸥外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啪啪啪的给她拍手,“很好,就保持这个尽头,让我们一举夺冠吧!”
绫月芽衣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是不是说夺冠?”
“没错,这毕竟是关系到我短暂的自由人生,”森鸥外声音恳切,但是话语中的内容一点也不友好,“芽衣你要争取夺冠啊,我人生的幸福全靠你了。”
若无其事的给绫月芽衣凭空增添了许多压力后,森鸥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都这个时间了,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吧,”他露出微笑来,“我们明天再继续,芽衣早点休息吧。”
你都说了那种话,任谁还能粗神经的放下心去睡觉,绫月芽衣开始怀疑这家的男主人是否是个白切黑了。
森鸥外能够亲自指导她的时间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努力。
“要赶上从小接受和式礼仪洗礼的贵女的水平,短短两周的时间根本不够,还好现在大家对于西方的文化接受度也挺高的,芽衣的身材也更适合穿西式礼服,就这么办吧,给芽衣的设定是在外国长大的贵族小姐。”
虽然森鸥外是这么说的,但是日英结合效果会不会更好一点,她这样考虑过,就像现在街上流行的西式建筑,虽说是仿照的外国,但在设计上跟外面还是略有不同。建筑师根据个人喜好,在图纸中增添了些许和风味道,所建造出来的房子就变成了既不是纯正西式建筑、也不是传统庭院的‘西式建筑’,也有人觉得这样别有风情,或者说,在大部分没法出国的人心里,对西方的印象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下午时分,她一个人跑到了神乐坂的街道上。
神乐坂这边的街道有很多都带着坡度,建筑物跟建筑物之间的间隙窄的只容一个人侧着身子通过,有些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还建有迷你的地藏菩萨。每当她停下脚步,都能从这边纯日式风情的街道里发现一些有趣的地方。
但她今天来的目的并不只是单纯的游览明治街区。
“打扰一下,”绫月芽衣向着街角处一位背对着她的红衣女子搭话,“请问你知道艺伎修行的地方在哪里吗?”
“你在叫我?”
转过身来的女子朱唇轻启,魅惑的双眼猫一样的眯起,美艳不可方物。
“我就是艺伎,小姑娘,你是打算入行的人吗?”
“不,”凡人在遭受超出承受能力的美貌冲击时,脑子都会卡壳,绫月芽衣结巴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才能正常的回话,“我是想找位老师,指导我礼仪,这里面的缘由有很多,谈起来可就长篇大论了。”
“呵,真是可爱,”女子抬起被蔻丹染红的指尖,挑起绫月芽衣的下巴,她这时才注意到,这位美人在拥有夺目的美貌之前,身高也是这个时代里女性的翘楚,她得仰着头才能跟对方对上眼。
“你可以说给我听听,要是理由充分的话,我不介意亲自来指导你。”听口气,这位女性像是这里有名的艺伎。
“那是……”略过森鸥外被逼婚的内容,绫月芽衣只详述了她要为一个人获取一个星期后在鹿鸣馆举办的选美大赛的冠军。
“这个理由,我倒是不讨厌,”女子用胭脂色的衣袖掩住小巧的嘴唇轻笑,“妾身名唤音奴,你跟着来吧。”
音奴带她走过街头,转了个弯,路过几家紧挨着的日式酒家后,她们在一栋建筑物面前停下脚步。虽然采用的是瓦屋顶,但是这座建筑物本身却是仿照西式洋馆的构造,一共有三层,在这座东西结合的建筑旁边,还耸立着一座时钟塔,作为路标来说,倒是很显眼。
“这里是住宿所,”音奴给她介绍,“就是像我这样的艺伎休息的地方,你是第一次见到吧。”
“是的。”
因为现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所以这栋楼的阳台纸门都是紧紧的拉着,艺伎模样在正门出入的女子也只有几个。
“来我的房间吧,到了晚上,才是我们的工作时间,现在大家都在补眠。”
艺伎音奴的房间,跟普通的日式房间区别不大,就是地上铺着榻榻米,墙壁一侧伫立着矮脚柜,柜子上摆着装饰性的看起来像是古董的摆设,一旁还放有插着当季应景鲜花的花瓶。
“好了,你既然说想学礼仪,”到了房间里,她们就进入了正题,音奴姿态优雅的跪坐在她面前,“那就给我展示一下你现在的水平吧。”
“我知道了,请多指教。”
从坐姿开始,绫月芽衣依次展示她记得的做法……到了最后,她两手按在身前,身上深深的俯下去,直到额头触及榻榻米,这是已经结束了的意思。
“……”一时间,从音奴那里没有传来任何点评。
“……是做的很差吗?”绫月芽衣惴惴问道。
“正是如此,”音奴蹙起柳眉,为难的开口,“你之前说想学礼仪,我还以为你至少有这方面的底子,但是,”她欲言又止,“这根本就是初学者的水平。”
音奴说的一点没错。绫月芽衣在现代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她既不是什么大家族的继承人,家里也没有精于此道的人才,对于传统礼仪的基本,也只从影视作品里知道些许皮毛而已。
“还望您不吝赐教,”绫月芽衣低头拜托她。
“真拿你没办法,”音奴叹了口气,“那我们就从最基本的开始练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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