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转眼,一年结束了。
从十二月三十一号到一月一号跨年的那几分钟,许游给纪淳发了微信。
“纪淳,新年快乐!”
很多人都上了街,在欢呼,在一起庆祝倒计时。
但纪淳的微信一直没有回。
许游以为他睡了,也没多想,直到两天后放学回家,许游见许父神色凝重,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
许游问:“爸,这是去哪儿?”
许父说:“先去纪淳家,我得帮忙纪淳她妈收拾好纪淳的东西,还得帮她拿拿主意,许游你自己在家,做作业吃饭,别等我。”
许游一愣,问:“收拾纪淳的东西?”
许父长叹一口气,说:“三十一号晚上,纪淳开车撞伤人了,这两天都在警察局。”
许游傻了。
她以为她幻听,或是许父说错了。
“纪淳开车撞人?大晚上的他怎么会……我记得纪淳不会开车啊。”许游语无伦次地说。
许父:“是无照驾驶,他和几个朋友开车出去玩,撞了。现在那个人还躺在ICU抢救,伤的挺重的。听律师的意思,恐怕要负刑责。”
许父来不及和许游多说,很快出门。
许游一个人傻呆呆的愣在家里,心里也没有主意,她不懂法,这事也不知道问谁,就只能跑到网上去查。
网友们的说法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在说,十六岁到十八岁是一个界定的年龄段,未满十八岁,但是已经满了十六岁,按照这个情况应负刑责。
如果对方受伤不严重,私下民事和解,或许还有和缓的余地,但要是拘留超过一定天数,就是等判刑的意思。
许游查了半天,越看心里越没底,她也不知道被撞的人伤到什么程度,拿起手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用微信联系了方玄。
方玄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许游,这事……我也说不好。那天我也在车上,的确是我们的车撞的,我心里也挺内疚……这几天,我爸妈也去帮忙了,我们也去医院看过那个人……”
许游愣了愣,又追问:“怎么会撞到人,纪淳根本不会开车,他也没有驾照,大晚上的你们怎么跑出去了?”
方玄:“就是出去玩一下,庆祝跨年,你看纪叔叔走以后,纪淳一直很消沉,我们原本也是想带他兜兜风,没想去撞人啊……”
我们?
许游一顿:“还有谁?”
方玄:“贺绯和秦滟也在,褚昭有事没来。哎其实要是褚昭在,也就不至于出事了,褚昭是有驾照的,我们几个都不太会开车。”
许游算是听明白了,整件事应该就是贺绯主动撺掇的,秦滟一向听贺绯的,方玄没什么主见,纪淳应该是被贺绯强拉着出门。
想到这里,许游问:“那贺绯怎么想的,你们都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为什么还要拉着纪淳去?”
方玄支吾了几声才说:“……许游你就别问了,总之现在是一团乱,我到现在还是懵的,我都不相信我们真的撞了人。”
方玄不愿再回应,许游也没办法,又在家里枯坐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褚昭。
这是褚昭第一次接到许游电话,有些惊讶,但接通时便明白了。
褚昭声音有些疲倦:“你找我,是因为纪淳的事?”
许游“嗯”了一声,跟着问:“他怎么样,这事会怎么判……”
隔了两秒,褚昭说:“不乐观。”
许游的心提到嗓子眼,又问:“怎么不乐观?”
褚昭:“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律师会尽量帮忙,也会争取量刑,纪淳还没满十八岁,而且这次还是自首,可以争取点分数,到时候再多拿一些补偿出来,也许,就几个月吧。”
几个月?
许游:“什么几个月?”
褚昭:“拘留几个月,他没有逃逸行为,对他成年以后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许游顿时有些晃神:“几个月……那他还来得及高考吧?”
褚昭:“要是错过时间,就要复读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律师也是尽量帮忙缓冲,具体还得看法院怎么判。”
许游安静了几秒,又问:“就不能私下和解吗?”
褚昭:“这事已经不是民事责任了,被撞的那个男生也才成年,也是今年高考。他的父母就这么一个孩子,在ICU外面守了两天了,他们盼着的就两件事,一是孩子没事,二是纪淳得到教训。”
许游终于不再说话。
***
这后面的事发声很快,牵扯在内的人,每一个都在惶惶不安。
因为纪淳在拘留所,许游无法去探望,最多也就是帮忙照顾纪母。
纪母迅速消瘦下去,整日睡不着,精神衰弱,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
许游时常去看她。
偶尔贺绯也会来,纪母就会变得很激动,问贺绯为什么那天晚上要把纪淳拉出门,明知道他没有驾照,为什么不拦着他?
后来纪母和许游说起这事,还说当时以为车上几个孩子,其中是有人有驾照的,贺绯也是这么告诉她的,还说会小心开,纪母犹豫再三,考虑到纪淳持续数日精神不济,正值跨年,不如让他出去散散心,这才让贺绯把纪淳带走。
这后面,贺绯又来过两、三次,纪母仍是念叨着过去那些话,渐渐地贺绯也不怎么来了。
贺绯来的最后一天,许游也在。
贺绯走时,许游追出了门口,在人行道上把贺绯拦下来。
可是拦下来了,许游却不说话。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想像纪母一样把那天的事问清楚,质问贺绯为什么要害纪淳,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许游知道,说这些没有意义,事情已成定局,时光无法倒流。
就这样,许游瞪着贺绯,贺绯看着许游。
片刻后,贺绯率先问:“你是不是也想骂我?你快点骂,我还得回家。”
可许游的第一句话却是:“连你也不能帮纪淳么?”
贺绯一顿,别开脸:“我能做的都做了,我爸妈为了这事也在奔波。”
许游又说:“我知道你们家很有钱,比纪淳家有钱,你……”
贺绯转过脸来,说:“为了这事,我爸妈花了很多钱,比你想象到的还要多,这些事根本不用你说。”
许游安静了两秒,把姿态放得很低:“我听说,纪淳爸爸的公司有些问题,要是你……”
贺绯将她打断:“这个也轮不到你来管。要是我不想帮,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让我家插手吗?你就只会说。纪淳爸爸的公司,我爸一早就开始帮忙了,要是没有我们家出钱,纪家要赔很多钱给人家,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低着头,想着,原来贺绯家已经出手了,那就好。
贺绯却瞅着她,忽然逼近一步,说:“你以后,离纪淳远点。等他出来,也请你不要再缠着他。”
贺绯话落,越过许游走了
许游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人生里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有钱,有人力,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许游的母亲癌症治疗时,掏光了所有家底,但那时候许游很清楚,在这个病面前,有多少钱都没用意义,发现的时候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
自那以后,许游对金钱的认知就是考学和赚钱,考艺术类院校,没钱真的很艰难,就算勉强上了,以后要出头也需要雄厚的资金支持,不少学生都在勤工俭学,接私活儿,有背景的人是极少数。
而那些极少数人有的以后根本不会走这条路,学艺术就是玩票,他们的终身职业就是富家子。
唯有其中几个凤毛麟角的,有才华,有资本,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将来还会走向国际舞台。
只是那些事,距离许游来说都太遥远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对生活的要求比较简单,就是拿到学历,有一个好学校的光环加持,再努力练好手上的功夫,将来多接活,多赚钱。
直到现在,贺绯的一番话又令她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那是一个连纪淳家都拿不出来足够的钱去参与的世界,而她更是连参观的门票都买不起。
这就像是赌桌,一般人都去玩初级的,几百块就能上台的,或是老虎机。稍微有资本的去玩几万块钱的。再往上还有百万级别的,千万级别的。
许游站在原地许久,转身回到纪家。
纪母唉声叹气的说,担心这件事会影响纪淳以后的前途,担心纪淳会错过高考,还问自己,这两年是怎么了,怎么就摊上这么多事。
许游陪着纪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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