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泽雯可能是最近有点上火,扔下这句话后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留下半睡半醒的颐渊在原地一脸懵。
半响后,颐渊才空着大脑开口问道:“……他说什么?”
蜷在床尾的白貂头也没抬:“死人了,让你去看看。”
“别忘了还要带上我们哟。”门外,一位白衣青年握着把墨色的折扇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前几天见过的术士谢锦城,他在面相上属于和稀泥一类中的能手,挂着万变不离其宗的傻笑,可能因为年纪未到中年发福的地步,周身又呈现出某种特殊的气质,让人看着格外顺眼,和后面那位影子似的家伙性子完全不同,“殿下,太阳晒屁股啦,快起床,咱们的第一个任务来了。”
颐渊听着那“唰唰”地风声就头疼,前后不着调地回了一句:“涨俸禄吗?”
谢锦城动作一顿:“哈?”
“发任务的时候理所应当,难道给银子的时候还需要我提醒吗?回去告诉你们陛下,给手下涨俸禄很重要啊!”颐渊半闭着眼坐了起来,然后抓起一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极其花枝招展,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主人是位显贵,还有一大堆“叮叮当当”的禁步银环装饰,估计没一时半会没发出门。
于是颐渊又道:“谭老头赶着投胎去了,我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来说说吧。”
谢锦城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从头说来:“我们的人这几日在安置鸡宝村的难民,陛下要求‘为其谋生,禁止入城’,所以必须是能好好吃一辈子饭的长久工作,除了工匠部的那几位大叔被分配去继续打铁外,大多数难民落脚在了当地的地主家,跟着其他农人一起干活,此地民风淳朴,待人也和善,讨口饭吃是不成问题的。”
颐渊抬起下巴,“咔哒”一声扣上衣领处的暗扣:“听着挺好的,那又何来死人和与黑沙有关这一说?”
“对,正是这样我们才感到奇怪。”谢锦城加快了扇风的手劲儿,活生生地用肢体语言把接下来的话表现得格外诡异,“第一位出事的仁兄死在昨晚深夜,他被邻居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没气了,尸\\体停在广场上的,身体上没有外伤,大夫检查后说死因不是中毒,而是……殿下来猜猜看?第一位和第二位是一样的死因。”
颐渊很想给这呆瓜一巴掌:“猜你妹!快说!”
“好好好,不生气,我说我说。”谢锦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沉下脸来,“他们的身体内全部被灌满了沙子,而且这沙子是黑色的!”
颐渊一惊,猛地抬头。
他回想起了城墙垮塌后被黑沙包裹住的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揉进了一个石头内部,比溺水的压迫和绝望感更加可怕!
但那不是错觉吗?入侵的黑沙被他一把本命火给烧得退了回去,所有人都没事,退一万步讲,就算要死,怎么会等到现在才死?
听完这些话,颐渊的脸色已经变得格外阴沉,刚扎好马尾的手移到衣袖上拨下一颗暗扣,那暗扣在脱离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小簇火焰飘在空中,而这火焰烧着烧着,突然变成了黑色的沙子落在地上!
谢锦城吓得“咚咚咚”后退三步,靠在身后那位黑衣青年的胸口上,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就是这种沙子!殿下你怎么弄出来的?!”
“偷混进城内的脏东西。”颐渊压着嗓子一挥手,沙子随风消散,只来得及扔下一句“带着人跟上”,人就发力追了出去。
柳续虽然刚睁眼就落得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不断往外冒,但幸好他的恢复速度也格外惊人,只在床上睡了一天,第二日就能到处走动了。
谭泽雯则对自己作为小辈的身份格外尽职,自从他发现舅舅被捞回来时只有一身破布衫勉强蔽体,左肩处还颐渊那个混账扯破了一条口子后,亲自揣着银子跑去街上买了一大堆新衣服。
以前见面大多数在军队里,军中要求将军着轻甲携长\枪,所以他并不知道柳续对私服的颜色和款式有什么偏好,左思右想间,干脆把所有的类型都买了一件,除了红色带毛领的。
柳续看着占据了大半张床铺的衣裳,有想全部扔出去的冲动——这么多,晚上睡哪儿?
但在这位老侄子屁颠颠地把东西递到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道:“算了,不必置气。”
谭泽雯私心觉得舅舅就适合比较干净亮眼的颜色,什么茶松啊黛蓝啊,再在发髻插一只白玉簪,这个年头好看的年轻人都这样穿,可直到奉上最后一件时,柳续都没有什么动容,只保持啧一贯的微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顺走了最底下那件最不起眼的灰色青衫,发丝也是随意在脑后束了束,没多的花样。
为此,他被颐渊笑了个底朝天,说他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气得谭泽雯买了个衣柜放在这间临时住的屋子,然后把剩下的衣服全都放了进去。
柳续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着一盏温茶看他们闹。
看厌了,或者这两人要开始动手了,就去没人的地方散散步,懒得参合。
他总觉得自己没法融入人情。
可就在昨晚,柳续模模糊糊地梦到自己又回去了那墙外的黑沙中,很冷,仿佛骨头间都被冻住了,生命以能感受到地速度在流逝,几次挣扎都没法醒来,后来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没能控制力道,收敛不住余波导致身边的茶杯、窗户纸惨遭粉碎。
眸子里血丝的数量多得惊人。
柳续披上衣裳想出去吹吹风,不料刚一出门,就被吹得糊了一脸沙子,心里一股梗塞无端地冒出,只得继续回去睡觉。
直到今早看见这只小妖满脸阴翳地冲出去,他更加确定又出事了。
毕竟鸡宝村的遇难只是个开端,接下来的事情只会更加繁琐复杂,要想快速解决麻烦然后打哪来回哪去,就不能躲着困难走。
柳续跟了上去。
“舅舅?!”谭泽雯在广场上等了半天的颐渊,没想还多了个柳续,当即嘘咳三声,把颐渊拉到一边,低声呵斥,“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这些事劳累伤神,他最近才恢复好,况且……”
“况且他们都怕我。”
后面的话谭泽本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却被柳续缓缓地抱着双臂给补充上了。
谭泽雯:“……”
柳续侧头环视四周,那些村民看他的眼神如同看见了一只厉鬼,尽管没敢大嚷大叫地跑着离开,但也在自他出现后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想来也是,这些后辈从出生开始就被圈在了城墙内,被保护得好好的,就算听说过关于非人族的某些传闻,那也和亲眼看见不能相提并论,是不可能不心生畏惧的。他不比颐渊,颐渊在小皇帝要杀人的时候护住了他们,那“畏”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敬”。
而他呢?是百年前的怪物重现人间,还一来就毁了别人的城墙,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这又怎么了?”颐渊掀开掏掏搞搞碎碎叨叨的谭泽雯,走去后面把胳膊往柳续肩上一搭,朝众人笑得邪邪的,“诸位是觉得活的比死的更吓人吗?那要不要我把你们变成死的?”
这小王爷说到做到,他们连忙摇头。
“那不就行了,散了散了,这死人没什么好看的,都干嘛干嘛去,小心看多了晚上做噩梦。”颐渊拧走了几个胆大靠近的小孩。
柳续自然明白他说这些话的原因,端站在原地,觉得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例如谢谢,可意识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制着感情,等闲人彻底走感觉后,最后脱口就只有四个字:“就会唬人。”
“毕竟我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有必要的时候得互帮互助。”颐渊回头,对他的这反应有些沉了沉神,不过转瞬就笑了起来,“将军,正事要紧,你能帮我看看是怎么死的吗?”
柳续“嗯”了一声,随后拈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个符,几根细嫩的藤芽从地上冒出,灵巧地蹿进了死者的耳鼻口中,往内探去。
“肺腑中并没有堆积成块的沙粒,想来应该不是窒息而亡,而是死后被塞进了沙子,等等,有什么地方不……!”
话没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地上两具尸体的肚子突然膨胀起来,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种很可怕的幅度,马上就要炸开——
颐渊看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地想甩火球,却被柳续上前按住了手,匆忙间,他说了一句:“住手,留点证据,你这一把火会他们全都变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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