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绞尽脑汁, 也想不到办法。
权且将如何遮人耳目的难题放到一边,她翻着出活血化淤的药膏来, 自己给自己涂上。她往日行走在外面,受伤淤青的事不少,所以房里常备一些药膏纱布, 不消他人帮忙, 自己就能处理好。
一边往手腕卷纱布,她一边分心想起方才楚嬷嬷对自己说的话。
“公主心里要是真的喜欢驸马的话,应该主动争取才是,怎么能反而把驸马往外推呢?”
…
主动争取?岂不是跌了本宫的面?
…
驸马任由公主捉弄都不会生气, 这难道仅仅是因为驸马好脾气吗?世间哪个男子会容忍妻子驾临于自己头顶的?
…
驸马的谦让, 对公主的好, 对公主倾心以待,公主就没有半分察觉到?还是公主不知道该如何同驸马相处?
…
“换言想想,公主此时不争取, 驸马以后冷了心, 你们二人之间, 就再无可能。”
…
冷了心,就冷了心喽。她大不了再找一个驸马好了。天下呆头鹅那么多, 她还怕少眼前这一只。
…
即便她再不乐意承认, 心里也十分明白,楚嬷嬷说的字字在理。
过往的那些做法究竟都是错的,想要那人毫无设防的接受自己,根本不是通过无理取闹能够获得的。
过往的她不懂, 因为长久以来,她和父皇、太子老兄相处都是以胡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以至于她以为这样的方法,无论对谁都能够百试百灵,舒殿合却不吃她这一套。那么接下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呢?
此时离天黑尚早,或许是因为不久前她扇了舒殿合那一巴掌的事情,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舒殿合了,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宣城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将原本能包好的纱布,弄的乱七八糟的,敷衍了过。
她一边趴卧到桌面上,把玩着茶盏,一边继续想着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以至于毫无察觉自己睡着过去的宣城,感觉身子一轻,仿佛飘上了云层,与弯月同行,漫天的星辰触手可及,尔后又落回地面,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身下一片绵软,耳边溪水潺潺,鼻尖还能嗅到好闻的芬香。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真正的现实中,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间,烛火影里一个好看的轮廓,映进自己的眸子里。
那人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绑好的纱布,看到那淤青眉头紧锁,余光发觉自己醒了,略低沉的声线,宛如天籁:“怎么弄的?”
“被人打伤的。”宣城嘟嘟囔囔道。
“谁?”语气压抑的像道三冬冰刃,丝丝散着冷气。
以为自己尚在梦中的宣城,一骨碌醒了,看清坐在身侧的人,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那人扣住。
舒殿合虽然没有追问,眼神中却装着想要知道答案的坚定。
宣城左右一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前跑到了床榻上,逃脱不掉,支支吾吾地说:“今日我去见了那个苏问宁了,和她不打不相识,不小心挨了一下而已。”莫名紧张地连自己的自称都忘了带上。
“冯正带你去的?”舒殿合眼睛一眯。
宣城挣扎起来,忙撇清冯正:“和他没有关系,他不知道。”
听没听进去,只有舒殿合自己知道,依然扣着宣城的手腕,道:“别动。”
她的口气太威严,宣城一下被唬住,像一个犯错的小孩般,定住不敢再动。
舒殿合放开她的手,去拿皇上赐给她的药膏和干净纱布,一并将烛台也端了过来,仔细为宣城重新包扎起。
宣城背靠在床头,盯着她手下无比温柔认真为自己涂抹完药膏,然后捧起自己的手腕,轻轻吹了一下,目光有些呆滞。那药膏中可能有薄荷的成分,凉意瞬间从伤口蔓延开去。
舒殿合秀色可餐的容颜,一半在光明里,一半浸在昏暗中,越发显得神秘脱俗。
或许楚嬷嬷说的对,就算驸马现在没有十足的喜欢自己,但是婚事已成,她还怕对方跑了不成?她现在最该做的事,是留住他的心。
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性子,那么就从今夜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收起那些捉弄驸马的机灵古怪,每天对驸马好一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他是一座冰山,自己也要想办法融化他。
思想已悄然发生转变,放松了对往日情感的控制,那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是理所当然了。
她抬手抚上舒殿合的脸颊,记得应该是这边,轻声细语地问:“还疼不疼?那日本宫不是故意的…”这人的皮肤怎也这般好,又滑又嫩,无半分男子的粗糙,犹如煮熟刚破壳的鸡蛋。
舒殿合捆纱布的动作一滞,平静地说:“臣明白,所以臣并没有放在心上。”
宣城从未见过一个人这样没脾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他是呆头鹅好,还是受气包好。
“那本宫屡次和你作对,你会不会因此讨厌本宫?”她忐忑地问,与舒殿合对视着,生怕错过他一点情绪。
“不会。”舒殿合已经绑好了纱布,收了手,说:“公主的伤…”
宣城连忙用四指按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道:“不要让楚嬷嬷知道,否则楚嬷嬷又会担心本宫了。”
舒殿合勾起嘴角,摇摇头,道:“臣并非要说这个,而是想让公主近来小心用手腕,这样淤青才会消失的快一些。”
宣城忆起今日与苏问宁说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累,往前一倒,扑到了舒殿合的怀里。
舒殿合竟没有抗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公主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呢?
宣城在舒殿合的怀里呆了一阵,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翻转了一个面,改为枕在舒殿合的大腿上。
她望着晦明不清的床帐顶,困惑地问道:“驸马你说,男子与女子生来有什么不同吗?”
舒殿合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略一思考道:“身体上不同之处很多…”
宣城打断她,道:“本宫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比如能力,才华这方面的。”
舒殿合明白了,道:“当然没有。”自己曾经也有过同样的疑惑,后来现实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当然没有,她能够登科及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要给女子足够的机会,女子就能够与男子做的一样好,甚至于更好。
既然这样说,宣城就更加困顿了:“那为什么女子不能和男子一样入朝为官、为将呢?”
舒殿合沉吟了半响,道:“大概是因为天下的大部分规则,是由男子制定的吧。在他们多数人的眼中,男子与男子才是一体的,而对于非他族类的人,自然是要打压…”
宣城奇妙的轻笑,道:“驸马说的好像自己不是男子一样…”
舒殿合应付自如,答:“臣恰好是他们中的少数罢了。”岔开话题,“公主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宣城吸了一口气,将今天发生的事,不留一点的和她说了。来自舒殿合身上的书卷气沁人心脾,和梦中的香味如出一辙,她好想一直这样躺着不起来。
她叹息道:“若是这天下女子,都能被平等对待,与男子一般读书、习字、科举,现下的朝堂上该会多出多少济济人才?”言辞流露着遗憾。
舒殿合被她的情真意切所感染,几乎要看出宣城的帝王之志来,低头将宣城鬓角略显凌乱的细发,用手指轻撩到她的耳后去,不答话。
宣城抬眸,不解问:“驸马觉得本宫是在妄想?”
舒殿合略摇头道:“不是,反而是公主的想法,令臣刮目相看,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宣城复又低下去,小声呢喃道:“那就好,你说,本宫有没有可能为天下女子做点什么?”
舒殿合一愣。
寻常人也许能够与宣城想到同一层面上去,但是能在想到后,又立马打算付出实践的人,对事之认真已非寻常人能比。
这种品质无论放在何时何地,都是人群中极为稀少,需要被善待的东西。
慎重地考虑过宣城的问题之后,她抿紧唇,又是摇了摇头。
天下之大,人口之杂,想要一时之间改变所有人的陈旧观念,岂是轻而易举能够做到的?
若是有心想变革,就需通过政令、律法、教育等国策,同时并行去潜移默化百姓的思想,而有权利去做出这样改变的人,唯有龙座上的九五至尊。
除非公主愿意去占据那个位置,否则其余的都是妄想。
公主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脉,比寻常人接近那个位置,也更有资格占据那个位置。即便是女孩,如果真的想要,也并非不可。
只是就算皇上驾崩了,公主上头还有宠她的太子,公主有可能做出那种弑兄杀弟的事吗?
宣城意会,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没有追问理由。
她居低向上仰望,目光不经意瞥到舒殿合的下颌上,一奇,抬手摸了上去,没有意料中的扎手,疑窦丛生道:“驸马你为何无胡须?连胡茬都没有?”小时候她父皇抱她的时候,总有那么几次下巴蹭到她的脸颊,每次都扎的她皮肤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舒:公主你这是找借口吃臣豆腐吧?
宣城:我没有!胡说!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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