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自幼独立, 不习惯别人添菜…”舒殿合找了一个较为稳妥的理由。
宣城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碗沿,黛眉动了动, 道:“既然不嫌弃,那你就吃掉它。”
舒殿合挑起那菜,僵持了一瞬, 逼着自己强行吃下去。
宣城看着她纠结的神色, 心中大快,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两人是夫妻,他嫌弃别人可以,唯独不能嫌弃自己。
“公主, 臣可以自己来…”舒殿合欲辞。
“不许。”
舒殿合还想和她讨价还价:“公主…”
“这是旨意。”宣城一个命令压下来, 让她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
楚嬷嬷偷眼瞧了公主的举动, 以为自己的话公主听进去了,甚是欣慰。
宣城给舒殿合夹菜,似乎夹上瘾了。
一眨眼, 舒殿合的碗里就堆起了小山, 有肉有菜, 荤素搭配十分合理。
舒殿合扒拉了几口,继而摆出为难的模样, 道:“公主, 臣已经饱了…
这桌上的菜,都让宣城夹过一遍了。她正琢磨着下一道菜要夹什么,听到舒殿合此言,难以置信他这两下子就饱了?一个男子居然会吃的那么少。
但一想舒殿合平时的饭量, 也差不多就这样了,便不在为难她,挥手让她离开。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正逢番邦来朝。
白日,议事殿中设黄麾仗及宫悬大乐,百官各司其位,一片肃穆。皇上服通天冠、绛纱袍,升御座,群臣齐齐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尔后,番邦的使臣由鸿胪寺官导引下,进入大殿中。
当首的是他们大王子,生的虎背熊腰,肤色略为黝黑,络腮胡,步伐稳健。所穿服饰别有一番特色,圆边尖帽,脖子上挂着过胸的天珠,长袍肥大,袖长窄,衣襟及下摆用绒布镶边,红色绸缎带紧束腰部,两端飘挂腰间,整装看起来炫目夺彩。
其后跟随的随从,也约莫这样打扮,但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品级分明来。
那大王子从面目上,便能看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双目精光四射,脸颊两侧的肌肉条理分明。
上来之后,他先一步对大豫的君主吕蒙俯首称臣,再进献上贡品,好话说的差不多了,最后隐晦地表达出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和想带回去的恩赐之物,并希望能够与大豫结成和亲之约。
吕蒙脸上依然是乐呵呵的,目光却瞥了一眼代他回复的礼部官员。
礼部官员们立马明白其意,以绵里藏针的话驳了过去。
一番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交锋之后,大王子爽快地接受大豫愿意赐予的礼物,不再做过多纠缠,和亲的事也没了去。
大王子朗声大笑,双掌交叠置于胸前,一躬身道:“此番千里迢迢前来,除了朝觐高贵的圣上以外,另有一件事想相求。”
“不妨说来一听?”吕蒙保持着不容直视的威严。
“素闻□□人才济济,聪明文慧之人多不胜数。今我王遇到一难题,百求不得答案,特令臣下携题入□□,以期在□□聪明人中得到解答…”他双掌一合,立马有随从,端上一个蒙着红布的托盘来。
大王子将那红布信手一掀,一个白色圆球暴露在群臣的眼中,非玉非石,鞠球般大小,表面隐隐雕着浮起的花纹。若是放在寻常的场景下,多半会被当成无用的装饰废料,但是它出现在来使的手中,就说明了这球一定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吕蒙见状眉头一皱。
当即有一老臣代吕蒙道出了疑惑:“此为何物?”
大王子徐徐说道:“此宝球出自我王治下的一位名匠师之手,腹中玲珑百窍,关节崎岖,面上只有一出一入两孔。数十年来,我邦奇人异士用尽办法都不能使线穿过首尾。不知□□可有大人敢试上一试?若能将线从入口穿至另一端,我愿以明珠相酬。”
“哦?有什么规矩约束么?”
“只要不破坏其表里,任尔施展,结果如我所言便可。”
座下大臣面面相觑。
礼部尚书发难问道:“大王子既然说从未有人能够解开此题,便让人不由疑心起,此题是否真的存在答案。若是没有,岂不是在戏耍圣上?”
此言不虚,大王子收敛笑意,端着正色,言之凿凿道:“据传说称有人曾见过名匠解开此题,所用手法甚妙,固此题定然有答案。”
礼部尚书冷笑:“仅以传说来唬人,真假谁知?”
大王子脸色一变,怒火滋生。
打压了番邦嚣张的气势,吕蒙适时出声控制住朝堂上的剑拔弩张:“客有虚心求助,主人哪有不应之礼?”命道:“尚书你先领下此题,发榜布于天下人知。是否有解,待我大豫能人议过便知。”
礼部尚书领命。
吕蒙转而对大王子言:“大王子切勿心急,待大王子离朝之日,我大豫必为大王子解开此题。”
大王子消声。
座下初上朝不过几日的一小官不明白,低声询问身边人道:“皇上明知道对方是有意挑衅大豫国威,为什么没有龙颜大怒,反而接下难题呢?”
比他年长许多的旁官,捻着白须,字字珠玑道:“这是泱泱大国的气度,狮不闻狗吠。难题事小,若是不接下来,对方便会以为大豫人才凋零,生出轻视之意,轻则懈怠往后的朝贡,重则起兵作乱。”
那小官如梦初醒,对朝堂上的事有了更深的理解。
是夜,皇上赐宴番邦使臣于平乐楼。
秋悄悄,夜迢迢,圆月从太液池底斜挂一轮,被湖波推澜度过桥来。平乐楼内点起几百盏明角宫灯来,高高下下,照耀如同白日。
席间古琴涔涔、钟声叮咚,舞姬宫蛾细腰广裙,婀娜多姿,宛如瑶池仙子穿梭在席桌之间。
高官贵要就座阶下,推杯换盏,往来憧憧。阶上,皇上的长案两侧,各置一席,其中太子占据左位。
因隆恩眷顾,宣城和舒殿合的位置,被安排在坐在右下第一席,与番邦的大王子恰好相对。
两人今夜打扮,一人平罗衣裙,长及曳地,依然是姑娘家的发式,梳得清爽简洁,一人琥珀色长衫,衬得肤色愈发白净,翩翩如浊世佳公子。两人配饰颜色遥相呼应,非细心之人不能察,卓然天成眷侣。
甫一入席时,就夺取了不知道多少注意的目光。
舒殿合环顾左右,与坐在不远的冯焕森见了一个好,然后发现今日的宴会席上,多了一位她寻常没有见过的人。
那正是皇上右手边席上的男子。他莲花簪冠,年轻的面庞苍白无须,瘦弱的身体罩在一袭青衣道袍里,显得异样空荡。看起来病态体弱,但那张肤白细腻的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倒透着一股精神气儿。
或许是他的衣着气质,在这宴会中太过突兀,让舒殿合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不期料,那人似乎对舒殿合的探究目光有所察觉。本对着圣上说话的他,侧过脸来,与舒殿合的视线相迎,微微一笑,端起玉杯来,朝席下舒殿合遥遥一敬。
舒殿合愣了一息,不能失礼,亦回敬。
待舒殿合放下酒杯后,那人又转回头,继续方才的事,与皇上谈笑风生,太子倒被冷落一旁。
一旁的宣城,察到舒殿合的动作,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再瞧舒殿合隐有疑惑,道:“那是本宫的九哥。”
原来是皇子,那么就说的通他为什么能够坐在皇上的左右,与太子相对了。
“怎么从未见过?”舒殿合多问了一句。
“他素来修斋养性,挂了一个道士名,常宿在京都城外的凌云道观里,甚少回宫,你没有遇上他也是正常。”这又解释了他为什么身着道袍道冠赴席。
“今日是中秋,可能是父皇唤他回来与父皇母妃团聚的。”
舒殿合了解了,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不再去做理会。
宣城掂起一块糕点,送至舒殿合的唇边,朝对面的大王子扬了扬下巴,对她耳语问:“早朝上,对面那个蛮夷带来刁难我大豫的题,以你能解开九连环的聪明脑子,可想出办法来?”
早朝刚完,她就听说了关于宝球的事,如猫儿般的好奇心,让她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礼部,要来那个宝球开开眼。
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解题的办法来,自己不行,她却坚信舒殿合能够解开。
她出格的动作,再次让不少人瞩目这对夫妻,舒殿合轻叹一口气,用口接了那糕点。最近宣城的亲近之举莫名多了起来,若非这么应承下来,她定不会善罢甘休。
等咀嚼吞下之后,她抿了一口酒,去了唇齿间的甜味,勾勾手指,示意宣城附耳过来道:“公主有没有听过,民间装神弄鬼之术中,有一蚂蚁聚字?”
这幅光景落在他人眼里,两人跟粘在一块似的。
宣城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所谓蚂蚁聚字,便是事先在地面用密糖写字。不久之后,蚂蚁嗅到蜜糖的香气,成群结队地聚拢来,形成奇象……
作者有话要说:宣城:“不就是温柔吗?本宫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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