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美救英雄

小说:须尽欢 作者:易临安
    “妇人之仁, 不堪大用, 冥顽不化…”吕蒙毫不留情的呵斥, 几乎把太子碾压到尘埃里去。

    太子脑海中那根弦彻底崩断,眼中再无半天生意,加上他缟素的脸色,犹如将死之人吐尽肺腑里的最后一口气道:“儿臣既无法劝回父皇,又令父皇对儿臣如此失望, 便是儿臣失职、失责。儿臣已不配为储君, 请父皇罢黜了儿臣太子之位。”

    说完双手端正的脱下自己的冠帽,置在地上, 伏身死心等待吕蒙处置。

    吕蒙的神色几经剧烈变化, 胸膛起伏不定, 他竟然敢威胁自己。

    他冲到太子的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 几乎要把太子从地上提起来, 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曾经的将军身份,让他在花甲之年,臂膀仍然孔武有力。

    他双目被怒气填满,随时都可能暴涨出来,手臂颤抖指着地上的帽子, 口水喷溅到太子的脸上:“你在逼朕?”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为帝十余载, 他是第一次如此暴怒,眼眶血红,一巴掌挥舞出去, 狠狠落在太子脸上。

    太子身子往边上一歪,登时嘴角溢出鲜血来,却如同无感般,目光恢复了几丝光芒,坚毅说道:“儿臣自知不足天质,难当大任,愿意免冠去衣,向父皇谢罪。儿臣今日来,已抱此决意,父皇准与不准,儿臣此心不移。”

    说罢,没有得吕蒙的允许,便自己站了起来,转身要离开。

    吕蒙怒瞪着他,喝道:“站住!”

    太子置若罔闻,擦干净嘴角的血,径直往殿外走去,吕蒙怒不可竭,抬手掀翻了面前碍眼的案牍。案面上的物什全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玉石破碎,奏折凌乱,砚台倒扣着,泼了一地的乌墨。

    外面的侍人听到内里的动静,不免心惊肉跳,把腰板挺得更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太子走出了那座压抑的宫殿,望着天高云淡,闭目吸气,他终于可以放下繁重的身份,做回自由人。

    左淮看到太子头上的冠帽不见了,脸上高肿起一块,着实一惊,又不敢直接窥探皇室私事,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问:“太子要回东宫吗?”

    太子虽然脸色不佳,但心情看起来颇好,微颌首。

    “那老奴去唤撵来。”左淮说着要去办,却被太子拦住。

    惹怒他父皇的人,无论什么身份背景,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他是抱着死志来的,还能活着离开,已然是上天恩赐他多活几天。

    在这等候死期的日子里,他想多看看些风景,因此拒绝了左淮唤撵来,打算自己走回东宫。

    左淮送走受伤的太子后,回来继续坚守自己的职责。

    若干盏茶后之后,死寂的大殿中,又响起吕蒙泠冽的声音。

    “左淮,宣丞相、六部尚书觐见。”

    既然他这么想不要这个太子之位,自己就成全他。

    左淮闻言魂一颤,连忙应诺,有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宣城入宫来见她日日思念的父皇,却被告知皇上正在和大臣们议事,今日怕是无暇见公主,无奈只能留下她带来的礼物,自己悻然回到了公主府,正巧碰上两个意外来客的到访。

    这两位来客正是成亲刚满一个月,新婚燕尔的冯正和苏问宁。

    宣城见到并肩朝自己走来夫唱妇随的两人,先是扬起了笑容,尔后啧啧称奇。

    几月不见,两人如今的模样变化,都快让她认不出来了。

    苏问宁挽起了妇人的发饰,宣城初见她时的那一袭丹红劲装被妥帖的裙装代替,清水出芙蓉的姿色,即便没有粉黛点缀,也依旧能够夺人眼目。若不是眉宇间的英气犹在,她整个人都俨然变成了良家少妇。

    而冯正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收起了之前老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气质仿佛经过了沉淀一番,日益成熟稳重了起来。还因为之前的不懈锻炼,身体也较之前强健了许多,逐渐有了能够当家作主、独当一面的样子来。

    一开始她以为这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别别扭扭的,如今两人真正走在一块了。这么一瞧,冯正郎才,苏问宁女貌,倒也挺相配的。

    宣城迟钝地让人去唤驸马,话音刚落,夫妻两人已走到她的面前,要对她行君臣礼。

    宣城忙止住两人,道:“都是朋友,行什么礼,难道几个月不见,就生份了?”

    被她这么一搅和,两人也不好意思再讲究了,相视一笑,之间羞涩又甜蜜的气氛,让宣城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宣城为了突出自己的存在,咳了一声,打趣道:“冯正,你能抱得美人归,还得感谢本宫和驸马的牵线搭桥。虽然本宫和驸马在路上耽搁了,没有赶上你们的喜宴,但按道理来说,你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们夫妻二人?”

    “这个好说好说嘛。”冯正一开口就露出了他的江山本色来了,脸上笑的比花儿还灿烂。

    两人还特意带来了谢媒礼,宣城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们真的准备了,却之不恭,让身边的侍女收了下来。

    舒殿合听说冯正夫妇来拜访,出来迎客,睹见宣城跃跃欲试的神情,便知她在打什么算盘,于是将多余的冯正拉去书房谈论朝政,留宣城和苏问宁在大厅饮茶闲谈。

    冯正走了,少了碍事人的存在,宣城不再顾及,凑近苏问宁,满脸都是八卦,问道:“冯二待你如何?”

    苏问宁属于新嫁妇的忸怩稍纵即逝,道:“守拙待我挺好的…”

    宣城一边啧啧啧不断,一边摇头晃脑。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冯正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居然还有降服烈马的功夫。她无法安分坐着,想翘脚起来,又想到自己现在也是少妇的打扮,好歹要斯文一些,强强控制住双脚。

    “那…”宣城犹豫着该用什么语句,能够合适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又不至于让当事人害羞。

    苏问宁看出她的意图来,爽利又大方道:“公主是想问卑职之前一直不乐意嫁给守拙,后面又怎么改变了主意?”

    “对,对,对。”宣城不想让苏问宁以为自己像那些爱探听别人家事的老阿嬤一样,但又实在好奇这件事。

    苏问宁细细的和她讲叨起自己想通的原因来。

    她的想通并不是因为什么天崩地裂,也不是鬼迷心窍突然改变念头,而是冯正一点一滴让自己对他改观。

    “他说不需要卑职会女工刺绣,也不需要卑职去学琴棋书画,不需要因为嫁给他,就放弃了原有打算,改头换面将自己束缚在后院里,洗手作羹汤。他说他喜欢卑职,就会喜欢卑职的一切,所以不需要我去改变什么。他还愿意和我一起奉养母亲,甚至于入赘我苏家…他居然还为了自己去练武…”苏问宁一面说这话的时候,一面做出十分惊喜的表情,试图将宣城拉入自己的心境中,令她感同身受自己的情绪。

    联想到苏问宁当初和她说的话,宣城点点头,这番话的确能说到苏问宁的心坎里去,又扪心自问,要是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类似的话,自己也可能会感动到。

    但也仅仅是感动,空口无凭,甜言蜜语说的再好听,没有真正的做到,便只是哄人的话。

    她挑着眉头问:“你就不怕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哄了你去?”

    苏问宁略一深思,表示自己有过这种担心:“说实话,卑职一开始以为,是公主教他这么说的…”

    宣城立马摇头撇清自己,这可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最后俩人没有在一起,中间插手的她岂不是很尴尬?她才不干这种傻事。

    “可后来发现他的性子,的确与那些特断□□的男子有所不同…”

    宣城刚想问哪里不同了,就听到苏问宁说:“而且守拙还救了卑职一命。”

    宣城这就奇了,就冯二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能英雄救美?她看是苏问宁救他还差不多。

    苏问宁也知道公主会不相信,故而继续说道:“那日我在街头,看到一群恶霸围着守拙和一对老夫妇,两边人正在争执,心生好奇,便走过去瞧瞧。原来来是守拙看到了这群恶霸欺负这两位老人,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护住了两位老人…”

    说到这里,苏问宁忽然轻笑了一声,眸底满是温柔。这样的神色,宣城在自己驸马嘲笑自己笨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守拙身高虽然不矮,但是在那些五大三粗肌肉发达的恶霸面前,跟只小鸡似的。对方一个拳头,都可能把他打的遍地找牙。然而他站在那些恶霸面前的气势却不落下阵。光是用言语,便把那些恶霸怼得赤皮白脸。那些恶霸被他气的牙痒痒,不再和他客气,上来就要打他。守拙顾不上自己,还让那对老夫妇先跑,不要管自己。”

    “要不是卑职在场,可能守拙真的会挨打…”

    宣城有些明白了,可是这分明是个美救英雄的事,苏问宁怎么会说是冯二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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