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宣城层出不穷的追问, 苏问宁没有扭扭捏捏的羞意, 毫无保留的倾述出她和冯正俩人之间发生的故事。
她用三言两语就概括了自己如何救下冯正, 又怎么摆平那群恶霸的事,稍后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凝重了起来,道:“那群恶霸被卑职打趴下之后,口里不住求饶, 暗地下却憋着坏水。趁卑职转身不注意的时候, 其中一人从身上掏出了刀,朝卑职刺来。卑职旋即反应过来, 正要回击, 守拙却先卑职一步, 挡在了卑职的面前,用空手接刃, 硬生生把那刀拦了下来。双手因此皮绽肉开, 血流如注…”
“所以,自那之后,卑职就…”苏问宁双目垂下,脸上浮上红霞:“改变了心意。”
宣城没有想到外表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冯正,也有这么勇敢的一面, 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苏问宁认真的一字一顿道:“明知道力量不足, 也要保护弱小和他人的人,足见其赤子诚心,值得托付, 卑职愿意嫁给这样的人。”武人的心虽然糙,但还是有心的。不惧于泰山崩于面前,却为春风拂动心扉。
宣城托腮,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她的话:“明知道力量不足,也要保护弱小和他人…”仿佛得到了更深的领悟。
她们这厢聊的火热,书房那厢的气氛却有些忧郁黯淡。
“忠臣因劝谏被杖责,太子无辜禁足于东宫,这是要变天了。”冯正说完这一句,说话的两人分别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对未来朝廷的忧虑和无可奈何,不约而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皇上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拦…”舒殿合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冯正意会她的意思:“我父亲说,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保全其身。太子是仁主,要是太子能够登基,这一些事就能迎刃而解了...但是…”
舒殿合轻咳一声,打断他道:“慎行慎言。”即便是明知书房外四下无人,但还是谨慎为上。
冯正抿紧唇,想起了一件事,道:“你猜那天首先发难的御史,姓甚名谁?”他故弄玄虚,要舒殿合猜。
“是谁?”舒殿合见他都暗示的这么明显,定然是自己认识人,脑中迅速滚过御史台的各个御史名号。
“梁正绪。”冯正轻吐了三个字,叹道:“这人平时总板着一副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做出来的事,倒是令人敬佩。”
说起这个名字,舒殿合就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宣城,压下心里升起的古怪感觉,有些别扭的问:“那他现在如何?”
冯正道:“如今还关在诏狱里头,应该吃够了苦头。皇上似乎忘了这个人一样,没有说要处罚他,亦没有说要放过他。”
“梁御史品行端正,尽忠职守,有魏文贞公铮铮铁骨遗风,是朝廷上不可多得的良臣栋梁。失在这里,太可惜了。”舒殿合叹惋。
“要是他没有出事的话,将来朝堂上起纷争,倒是不失为一好的援力。”冯正附和的点头,忽听出舒殿合的言外之意来,瞧向她问:“你想救他?”
舒殿合一摊手,表示有何不可?
冯正知道两人有一层情敌关系,不期料舒殿合会这么大方,对情敌也愿意伸出援手。要是换作他,救可能是会救,但是绝对会让他在监牢里多待两天,吃尽苦头再说。
殊不知,舒殿合一面的确是为梁正绪可惜,觉得他不该折在这里,另一面却有另外的想法。
梁正绪曾经在番邦大王子调戏宣城的时候,帮过宣城一遭,如今权作还人情给他了。
宣城公主有名言曰:她驸马的心眼比蚊子的针嘴还小,从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锱铢必较。
第二日的早朝,发生了一件的大事。
一向仁德并且从未有过过错的太子,竟被皇上废黜了。
圣旨一出,满朝文武百官哗然,有些大臣几乎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互相的交头接耳中,他们才敢确认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准确无误。
太子确凿无疑的被废黜了,而且皇上并未给出原因,像极了一怒之下做出的决定。
舒殿合惊讶之余,握紧手中的笏板,第一个念头就是宣城听到了这消息会怎么样,再接着视线投向站在百官前头的冯焕森和六部尚书,见他们无一要站出来反对的意思,默然接受了圣旨,便猜到皇帝应该是召他们提前告知过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皇帝如此震怒?
阶下朝臣心思各异,不敢妄测。
由于不久之前,那些被杖打的大臣们的血淋淋教训,剩下的朝臣领悟到了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圣上已经不复再是那个会虚心纳谏的帝王了,他们也无法再像从前那样直言不讳了。
此时面对这个本应争议不休,可以据理力争吵上一年半载的事情,他们竟齐齐装聋作哑,无一敢反对这道明摆着不合理的圣旨,做足老实接受现实的姿态。
胆子大的大臣,略抬抬眸,假装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坐在高堂上的吕蒙,又连忙把头垂下去。
皇帝脸上神色喜怒难辨,赭黄龙袍的团龙却比往日更加威严凶恶。
朝堂上鸦雀无声,吕蒙朝左淮动了动食指。
左淮领命,清嗓宣道:“既无复议,旨至则天下受,无所违逆,但有不从者,以大不敬之罪治。钦此。”声调平静无异,他的双手却在暗地里颤抖。
散朝之后,冯正在一片乌纱帽中,找寻到舒殿合的身影,结果找了半天,直到人去殿空,他也没有看到对方。
舒殿合一回到公主府,随手逮住个下人,急迫问:“公主呢?”
那下人被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回答道:“公主入宫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的驸马旋即又不见了。
舒殿合回到皇宫,先去了太宇殿寻找宣城,得知公主来过了,却被皇上以谁不见的理由拒之门外。她毫不停留,转身便去向了东宫。
宣城一定知道了太子被废的消息,眼下不知该会有多难过。
舒殿合到了东宫之后,连衣冠都来不及整理,就揪住东宫门口守卫的甲士问道:“公主来过了吗?”
被她揪住的甲士神色怏怏,像极了被霜打焉的茄子。早朝上的圣旨已经传到东宫来了,东宫上下一片哀鸿,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会被废掉,更开始忧虑自己未来的命运。
甲士见是驸马,连忙应道:“公主刚到,就在…”
舒殿合闻言,立马松开甲士。
她一进入东宫宫殿中,就闻到了浓厚的药味和隐约的抽泣声,心一咯噔,愣神的功夫,迎面差点撞上匆匆走出来的嬷嬷。
瞧见来人的官袍,嬷嬷惊慌失措的退后一步,再抬头一看,失声呼道:“驸马!”
这道声音传到东宫的侧殿,宣城仿佛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用袖子一擦自己眼泪,踉跄起身,想去找自己的驸马。
脚下不及防,意外踩到自己的裙摆滑倒,整个人都往地板那扑去。
这些事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宣城以为自己这一下一定会摔得头破血流,认命的闭上眼睛,却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分不清前后,一道着急又镇定,给人以心安,似乎有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的嗓音,来自宣城身前怀抱中响起:“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了?”
宣城眼眶一热,揪紧那人的衣襟,他终于来了。
在场众人经过短暂的一惊一乍后,又恢复了舒殿合闯入前的哀伤气氛。
“太子昨天见完父皇之后,回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咳血不断,太医诊过说…”太子妃双眼哭的红肿,哑声上前要解释。
像是在应和她的话,床上的太子从昏迷中挣扎着醒了回来,看到宣城在这里,咳了两声,打断太子妃的话道:“孤没事。”
宣城被舒殿合扶着站稳,听到太子的声音,顾不上思考,回身到床边,攥紧哥哥的手,张口欲说话。
她心里的疑惑太多了,什么都想知道,慌慌张张间,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太子拍拍她的手,还道自己没事安慰她。
舒殿合随她走到太子的床榻前,打量太子的脸色还算好,只是有些病气,稍放下心来。
等宣城给她腾出位置,容她坐下来给太子触脉的时候,她一搭上太子脉搏,就立马发现了不对劲,暗吃一惊。
她强压下心头的浮动不安,掰开太子的眼皮一瞧,再次触脉,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太子表面看上去还好,但是内里早就被掏空了,犹如枯木被白蚁蛀空,心血耗尽,濒临油尽灯枯,此时还能醒过来,都是勉强硬撑着一口气。而且脉象也不是像是简单的疾病…
宣城见她神情凝重不语,心急如焚追问道:“怎么样?”
舒殿合无法立刻确定太子是不是真的是中毒了,咬紧牙关,欲如实开口,却被太子在暗地里拽了一下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相信作者会表演奇迹吗?
魏文贞公是魏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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