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华清还从未见世子如此吃瘪的模样, 憋着笑,也不管宗纪想听还是不想听, 不停的絮叨。
“圣上声势浩大的为永安郡主择婿,说是适婚男子自愿参选,永安郡主嚣张跋扈,刁蛮好色之名妇孺皆知,旨意下来头两天,根本无人敢把这位活祖宗娶回家,一直到第三日,李昭容娘家嫂子入宫,听李昭容说永安郡主并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堪,她虽举止张扬,但重情重义。”
“万寿节那天她自己也差点被伤到,却一心记挂着圣上,太子搅了圣上寿宴,永安郡主担心太子被圣上责罚,主动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她对家中弟弟妹妹也是极好,这样护短的人, 便是性子高傲了些, 有圣上给他撑腰,谁家娶回去,也是福气,何况永安郡主如今脾气也比从前收敛了些, 好一阵没到街上闹事了,也没听说最近有谁被她打了,李夫人听了这话,回去就递了牌子让画师为家里的小儿子画了像,有意求娶永安郡主。”
这之后就不必他再说了,李家在皇城也算是有头脸的家族,原先那些抹不开脸子的世家大族有了李家领头,纷纷表示想要求娶永安郡主。
曹华清喝着茶,把市井八卦之态演绎的淋漓尽致。
“说到底,还是永安郡主背后的荣华令人垂涎,她虽做不了太子妃,太子却还欠着她一个人情,又有圣上和信阳侯宠着她,世子若是能娶了永安郡主,必定事半功倍。”
有宴义在外面守着,曹华清没有忌讳的说出野心。
宗纪静静的听他说完,面不改色,“先生,你今日话多了。”
曹华清起身拱手行礼,“是臣失言了,臣瞧着永安郡主对世子并非全无想法,王爷来信,言明世子已到了娶妻的年纪,想为世子在平阳选世子妃,王爷这些年沉迷酒色,只怕连世子多大年纪都记不清了,又怎会想起世子已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怕是那位侧妃娘娘吹了枕边风,世子不会想要世子妃出自陈侧妃母家吧,娶妻一事,世子也该做打算了,不知世子是怎么想的?”
宗纪一手摸着腰间的香囊,原先这里挂着的,该是母妃留给他的玉佩。
曹华清见他久不言语,退了出去,宴义追在他身后问,“先生为何总是劝世子娶永安郡主,世子又不想。”
曹华清看呆子一样看着他,“你怎知世子不想?”
宴义道:“先生又怎知世子想娶永安郡主?”
曹华清摇头笑,“老夫不知道啊,不如咱们打个赌怎么样,不多,十两银子。”
宴义看着他那老谋深算的样,觉得跟他赌自己输定了,他赌了那么多回,就没赢过。
默默转身靠回窗口守着。
姜妤这大半个月在自己院子里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喝喝茶晒晒太阳,逍遥自在,中间姜娇来了几次,什么好处都没讨着,反被她秀了一脸,就不大过来了。
她恨不得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过她心里清楚,待宁熙帝驾崩后,宗纪登基,她就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姜妤就觉得自己是时候关心关心那位世子了。
万寿节那日他救了她,她还未向他道谢呢。
他脖子上被太子割出来的伤也该好了,现在送药膏过去不合适了。
姜妤正想着要送什么给宗纪好,宫中传来旨意,宁熙帝召见她。
“阿妤瞧瞧,这些你可有觉得不错的。”
衍庆殿西暖阁批阅奏折的案桌上此刻堆满了青年男子的画像,每一张都标注了年纪家世,姜妤一张张看过去,很清纯不做作的挑出了十几张样貌俊美的男子。
虽然比起宗纪的样貌,这些人逊色了许多,但没有对比,就还是不错的。
那日宁熙帝的意思是全康定城四品以上府邸适婚男子皆可参选,宗纪既没娶妻,又没有婚约,画像却不在这里,难道他现在还不想娶自己?还是他觉得即使送了画像来自己也不会选他。
姜妤没好意思问宁熙帝里面为什么没有宗纪的画像,按理说宗纪如今是宁熙帝的宠臣,时常伴驾左右,他不呈递画像,以宁熙帝护短的性子,肯定要问几句,为何不参选。
毕竟在宁熙帝心里,自己的外甥女堪比月宫嫦娥,没有人会不想娶她。
那么在宁熙帝的追问下,他也该屈服强权呈递画像,结果却没有。
姜妤找了两遍都没看到他。
宁熙帝心思敏感道:“是在找谁吗?”
姜妤连忙摇头,“没有啊,我就是看看还有没有好看的被我漏掉了。”
宁熙帝看着她把一堆画像放到左手边,眼角抽了抽,“这些都是你瞧上的?”
姜妤点头,“没想到大宏朝居然有这么多俊美的少年郎。”
宁熙帝看她眼底对那些男子毫不掩饰的赞赏,突然有些后悔让她对着画像选夫婿了,他记得阿妤这孩子有些贪色,从前在街道上瞧见俊俏的公子都会出言调戏几句,让她发现这些俊美男子,也不知会不会找上门去。
宁熙帝这个舅舅为了外甥女的婚事也算是操碎了心。
“阿妤,你的夫君,只能选一个。”宁熙帝怕她下一句就是问自己不可以选十几个吗,神情肃穆的看着她。
姜妤一脸惋惜的把十几张画像重新展开,感慨道:“这些瞧着都还不错,但也并没有鹤立鸡群之人,一时难以取舍。”
宁熙帝凑过去替她抉择,“这个你也瞧上了?”
姜妤见宁熙帝面色怪异,疑惑的问道:“他不行吗?”瞧着长得挺俊俏的。
宁熙帝朝汪祺福招手,“过来瞧瞧这张画上人,跟郡主说说。”
自万寿节之后,宁熙帝对姜妤的宠爱更胜从前,汪祺福走过来瞧了一眼画上的男子,对姜妤躬身赔着笑,“郡主,这位是忠毅伯府的二公子,潘文远,才貌双全,就是这性子不大好,去年冲撞了郡主,郡主您还赏了他一顿鞭子呢。”
姜妤懂了,这位有仇,不能选。
她随意的把潘文远的画像拎起来丢到一边,漫不经心道:“倒是隐约有些印象。”
她这样肆意的模样跟往日的永安郡主没有半分区别,是以宁熙帝并没有觉得她哪里不对,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潘卿虽然只是忠毅伯庶子,但文采出众,并不是目无礼法之人,上回你打了他一顿,事后他也并没有说什么,此次还呈上画像想要求娶你,可见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你往后遇见他,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潘文远当然不是目无礼法之人,目无礼法的是永安郡主。
姜妤乖巧的点头,“从前是阿妤任性,让舅舅为难了。”
宁熙帝看着越来越懂事的外甥女,欣慰不已。
剩下的画像姜妤实在不知割爱哪张,宁熙帝便让人把名字都先记下来,他要派人查探这些人的人品如何,私底下有没有纳通房妾室,有无不良嗜好,让姜妤把画像带回去,让信阳侯也选一选。
姜妤在衍庆殿用了午膳,带着珍珠和翡翠出来便瞧见宗纪往这边来,她回头看了眼珍珠翡翠怀里的画,莫名心虚,不敢见宗纪,想着从左边绕过去,避开宗纪。
她刚一转身,就听宗纪喊道:“郡主。”
看来是避不开了。
姜妤笑着回头打招呼,“世子这是要拜见圣上吗?圣上这会正在殿内呢,待会便要午睡了。”
言外之意,他找圣上有事就快点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宗纪微微含笑,眸光清澈温润,维持着一贯的和煦,“听闻郡主今日进宫,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等她?
姜妤想起来他的玉佩还在自己这里,只是今日圣上突然传召,她没想过会碰到他,怕带在身上一不小心弄丢自己罪过就大了,便收在了家中没有带出来。
姜妤理亏,微垂着头,带了三分示弱,好声好气的说:“世子的玉佩被我放在家中了,改日再还给世子吧。”
宗纪长睫微挑,“看来我的玉佩是被郡主捡到了,郡主既然知道玉佩是我的,为何不及时归还,你可知那块玉佩对我有多重要,我以为玉佩丢了,这些日子,寝食难安。”
姜妤道:“是我的不是,万寿节那日瞧见世子心情不佳,便猜到那块玉佩对世子很重要,是以用别的玉暗示世子,玉佩在我这里,想让世子放宽心。”
“我怎能宽心?”宗纪声音隐隐带着责怪,“那块玉佩是我母妃留给我,要送给未来的平阳王世子妃,你捡去却不归还,是何企图?”
“啊——”
姜妤傻眼了,送给未来的平阳王世子妃?
看着阴沉着脸的宗纪,连忙道:“我并不知道那块玉佩是王妃留给你的,没有及时归还世子,是因为那日突然出了那种事,圣上晕倒,我急着看望圣上,便将玉佩的事忘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派人把玉还给世子,又怕出了茬子,那样珍贵的东西,不亲手交给世子,我不放心。”
宗纪薄唇微抿,面容似有松动。
姜妤惦起脚,眼睛对准宗纪的脖子。
她突然这么凑过来,像是要亲他了似的,宗纪身体敏捷的侧过躲开,捏住她的下巴,眉心轻蹙,“郡主,你想做什么?”
姜妤被他捏的有些疼,眼眶里像是蓄了水似的,氤氲的雾气打转,仰着头,下意识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手腕,“我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世子脖子上的伤好没好。”
“那你看到了吗?”
姜妤:“看到了,世子的皮肤光洁如玉,没有留疤。”
“......”
珍珠翡翠二人见郡主老毛病犯了,疑似要调戏平阳王世子,现下被人家捏着下巴,眼泪汪汪。
见过平阳王世子亲手杀死一只白虎的二人不敢呵斥他,只能上前求情,“世子,求您放了我家郡主吧,郡主对您并无恶意。”
姜妤倒是没同他闹,言辞恳切的说:“世子救我一命,还受了伤,我心中一直记挂着世子的伤,可这些日子我一想到那日的事就腿软,食不下咽,这才没上门看望世子,世子你看,我都瘦了。”
宗纪盯着她气色红润的小脸,眉目如画,肌肤娇嫩,看不出半分食不下咽消瘦的样子。
他松开手,退后两步,同她拉开距离。
姜妤揉了揉被他捏红的下巴,心里叹气,这人如此粗鲁残暴,自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宗纪甩着袖子,对着姜妤微一拱手,“得罪了。”
一言一行,皆让人挑不出错处。
若不是看过书,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姜妤必也觉得他是一位翩翩君子。
姜妤大方道:“不怪世子,既然那块玉是王妃留下要送给未来世子妃的,那玉佩再在我那里放着便不合适了,世子你看是亲自随我到信阳侯府取,还是让宴护卫去拿。”
宗纪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妤,“那就有劳郡主带我走一趟了。”
姜妤看着他虚伪的笑容,揉了揉下巴,他指尖带着薄茧,刚捏那一下她的下巴到现在仿佛还残存着他的触觉,就是一大尾巴狼,装什么纯良小白羊。
“郡主在想什么?”
他俯身,凑到姜妤耳边,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带着酥麻的痒意,声音清润。
姜妤觉得按照自己刚刚踮脚看他脖子上的伤他就捏自己下巴的标准,自己此刻应该给他一记左勾拳。
但是她不能。
她抬起头,冲他灿然一笑。
宗纪看着她如玉的脸蛋,突然不太想要回那块玉了。
姜妤跟在宗纪身边往宫门走,来往的宫人们瞧见姜妤老实的站在宗纪旁边都挺诧异的,从前永安郡主见着平阳王世子不是冷嘲热讽便是无礼纠缠,如今这般和谐相处,反倒是她们不习惯了。
不过这两人郎才女貌,走在一起,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姜妤平日里进宫多是坐轿,跟宗纪并排走,没多久便累了,扭头看向身边的宗纪,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又是习武之人,步履轻快,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维持他温润如玉的形象。
姜妤步子渐渐吃力,小跑着与他持平,幽幽的说:“世子,你腿真长。”
她阴阳怪气的来了这么一句,宗纪看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晕上淡粉,眼周也是挂着粉晕,红润的唇角微张着,胸口起伏,透着疲累,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怨他走太快。
宗纪放慢脚步,淡声道:“郡主累了,直说就好,前面有一凉亭,坐着歇会,我让人去抬脚。”
姜妤笑着看他,心想,论起拐外抹角,我可比不上你。
亭子里有备好的水果,负责这一片的内侍瞧见她和宗纪进亭子歇脚,慌忙小跑着过来询问要不要准备其他点心,姜妤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坐在铺了绒垫的石凳上,身上松快了许多,翡翠体贴的将怀中的画像放在石桌上,蹲在姜妤脚边替她捶腿,姜妤看着石桌中间盘子里烤的金黄的枣泥酥,伸手拿了一个,笑眯眯的问宗纪。
“世子,你吃吗?”
宗纪看着她灵动的脸,觉得她脸上好像比万寿节的时候多了些肉。
“不用。”
“哦。”
姜妤也就是同他客套一下,她正要把枣泥酥放进嘴里,宗纪眉头微皱,“你也不能吃。”
姜妤一愣,“为什么我也不能吃?”这人也忒霸道了些,自己不吃,也不许别人吃。
宗纪淡淡的说:“入腹的东西,不能随意入口,郡主受圣上宠爱,更该要小心些。”
姜妤觉得他想说的是自己仗着圣上的宠爱嚣张跋扈,得罪了很多人,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姜妤接受到了他的善意提醒,把枣泥酥放到桌子上,也没跟他抬杠,眉眼弯弯笑着说:“世子这是关心我吗?”
宗纪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姜妤笑着向珍珠伸手,珍珠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里面放了桂花糕,是珍珠担心她进宫路上会饿,出门时特意带的。
她吃了一口,满脸餍足的说:“世子你关心我,直说便是。”
她现学现卖,把他刚刚的话还给了他。
宗纪嘴角紧抿,沉默着没说话。
姜妤递了一块桂花糕给他,“世子吃吗?”
宗纪盯着她的脸没动,姜妤缩回了手,自我解围,“早上出门便带着了,有些凉了,口感确实不怎么样,待我回府,让厨房做一盘,新出锅的最好吃,世子可一定要赏脸。”
她手上咬了一口的糕点往下掉渣,弄到了画像上,她伸手掸了掸,宗纪开口问道:“这些是什么画像?”
姜妤心虚,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就是圣上给的。”
宗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目光深邃,姜妤总有一种出轨被抓奸了的感觉,嘴里的枣糕咽下去了,老实道:“就圣上为我择婿,说是四品以上府邸皆可参选,这些是呈上的画像,圣上让我带回去给我爹瞧瞧。”
宗纪一眼扫过,十张。
姜妤仰着脸看他,他一身白衣,眼梢微吊,双目如潭,姜妤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宗纪察觉到她的眼神,同她对视,姜妤手上抠着其中一张画像,没忍住问道:“圣上有没有派画师去你府上?”
姜妤觉得自己脸皮真厚,明知道他没呈上画像还好意思问他。
宗纪迎着她清澈的眸子,静默半晌,缓缓道:“圣上是为郡主在康定城选婿。”
姜妤不解的看着他。
宗纪:“我是平阳人。”所以没资格参选。
姜妤:“......”
所以衍庆殿里没有他的画像,不是他拒绝求娶她,是他户籍不行。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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