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钢琴课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共两小时，结束以后，乔家和谢家都有派车来接。

    一辆宾利，一辆劳斯莱斯，全都壕无人性。

    谢家两兄弟上了前面那辆银灰色的宾利，临走前还不忘问乔延曦：“延曦姐姐，你下次还会过来吗？”

    乔延曦点了点头。

    “太好了！”两个小家伙高高兴兴地走了。

    乔婳弯腰坐进后面那辆劳斯莱斯。

    乔延曦站在旁边，一手扶着车门，另只手撩起耳侧垂下来的碎发，眼尾的余光正好瞥见不远处，她顿了顿，没急着上车。

    前院门口栽种了很多玫瑰和月季，用白色的木制栅栏围着，少年就靠在那上面，手摸着耳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起来孤零零的。

    因为下午那杯热水，乔延曦对他的印象稍微好转了些。她难得主动和乔婳搭话：“你那个初晨哥哥，他家跟我们顺路吗？”

    “啊？”乔婳愣了愣，“顺倒是顺，就是……”他一般不会随便坐别人家的车。

    话没说完。

    乔延曦已经抬脚走向那边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傅初晨随意地抬头瞥了眼，看见是她，明显有几分意外：“有事？”

    “我妹妹让我问你，”乔延曦面不改色地开口，“要不要坐我们的车一起走。”

    “……”

    傅初晨歪了歪头，视线掠向她背后，阳光将黑色的车身映照得泛金，乔婳从车窗那探出了个脑袋，正茫然又好奇地看着他们这边。

    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乔延曦。

    “行啊，走吧。”

    傅初晨懒洋洋地起身，跟在乔延曦身后，朝这边走来。

    乔婳看着这一幕，表情再度变得玄幻，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刚才没把后面那句话说完，不然今天恐怕就要惨遭第二轮打脸。

    -

    车内氛围很安静。

    司机专注开车。

    傅初晨坐在副驾驶，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乔延曦则是手肘搭在车窗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默不作声。

    至于乔婳，她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就盼着车能开得再快点儿，自己能早点解脱。

    本来她和乔延曦由于父母的缘故，关系就挺微妙的。而她跟傅初晨虽然认识了挺久，但一直没说过几句话，根本就不熟。

    尬聊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终于。

    车在朝阳路停下，旁边就是傅家住的公馆。

    “到了，傅少爷。”

    傅初晨回复完手机上的消息，伸手推开车门，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身，目光落在车后座的乔延曦身上，停顿了片刻。

    乔延曦抬眼：“不用谢，顺路而已。”

    傅初晨：“我为什么要谢你？”

    “……？”

    傅初晨侧了侧头，示意她去看乔婳，故意挑眉道：“不是你妹妹让我搭的顺风车吗，你只是个传话的，我谢你干嘛。”

    乔婳：“我没有啊……”

    “你有。”

    堵住乔婳的话头后，乔延曦面无表情对傅初晨说：“爱谢不谢，反正已经给你送到家了，赶紧下车。”

    或许是语气问题。

    最后那句“赶紧下车”听着更像“赶紧滚蛋”。

    傅初晨没忍住，偏头轻笑了声，莫名有种捉弄人成功的快感。他舔了舔唇，合上车门前，朝里面轻飘飘扔下一句：“谢了，大小姐。”

    乔延曦选择性失聪。

    -

    傅家和乔家的距离确实不算远，十分钟后，劳斯莱斯停入地下一层的私人车库。

    乔婳还在回想傅初晨刚才说的话。

    她也不傻，猜到了乔延曦应该是以她的名义把傅初晨叫来一起坐车的。

    但是没道理啊。

    以前她也不是没主动去问过，得到的回答永远都是拒绝。

    地下车库的光线偏暗，乔婳因为在想事情，走路速度慢吞吞的。等她回过神，发现乔延曦就在她右前方，似乎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乔婳喊她：“……姐姐。”

    乔延曦没回头，声音平淡：“现在没别人，叫名字就行。”不然她听着也变扭。

    乔婳迟疑了一下，还是觉得直接喊名字不太好：“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跟初晨哥哥不会之前也认识吧？”

    乔延曦：“不认识。”

    “那就奇怪了……”乔婳小声嘟哝了一句。

    车库的电梯直接入户，这个点谢雨静和乔珩还没回来，家里只有管家和周姨。

    “小姐回来了。”

    管家穿着白衬衫和黑背心，领口戴着黑色领结，站姿笔挺端正，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颧骨略高，模样显得有几分刻薄。

    乔婳应了声：“李叔。”

    李昂接过乔婳手中的羊皮小包包，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是不是累了？先生和夫人没那么快回来，您先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吧。”

    从始至终，他都没分给乔延曦半个眼神，仿佛她就是个透明人，根本不存在。

    等李昂和乔婳去了二楼，乔延曦独自一人站在安静的客厅，神情没什么变化。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很淡，没有不满，也没有气愤。

    她轻轻嗤了一声，环顾四周。

    别墅做了挑高设计，两面玻璃墙，采光很好。室内装修采用的是欧式风格，从会客沙发到水晶吊灯，全都精致奢华，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有钱。

    她不喜欢这种风格，也不喜欢这个家。

    乔延曦很清楚，自己的到来，有人欢迎，自然也有人不欢迎。谢雨静身为女主人都知道要做足表面功夫，李昂一个管家倒是毫不掩饰。

    这得多傻逼？

    -

    下午六点，天色渐暗。

    乔珩和谢雨静迎着夕阳回到家中，周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餐，等人齐后，端盘上菜。

    “乔乔，过来爸爸这边坐。”

    乔珩坐在主座，衬衫衣袖往上折了折，腕上佩戴着昂贵的手表。他笑容温和，眉眼和乔延曦极为相似，朝她招了招手。

    这话一出，谢雨静脸色微变。

    乔延曦依言走过去，落座以后，乔珩给她夹了一片三文鱼。乔延曦抬眼，淡声：“我海鲜过敏。”

    乔珩尴尬收回手：“抱歉，爸爸不知道。”

    “……”

    在这之后，乔珩没再试图给乔延曦夹菜。明明是一家人，彼此间却充满了客套和疏离。

    一顿饭在僵硬的气氛中结束，两位大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客厅电视开着，正在播放晚间新闻，乔婳对这种严肃节目毫无兴趣，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哗啦——”

    是杯子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谢雨静怔在原地，视线直直地望着出现在屏幕里的那个女人，连瓷片划破小腿都毫无感觉。

    乔珩闻声过来，本来想问问出什么事了，看见电视画面后，他也有些恍神。

    乔婳简直莫名其妙。

    电视里的是水果台的暑假剧场，一部非常经典的宫廷剧，有什么问题吗？没有吧？

    乔延曦：“换个台。”

    乔婳：“？？？”

    屏幕里的女人穿着精致宫装，额间点缀着花钿，风情万种，也风华绝代。乔延曦指着电视，很平静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和她长的挺像。”

    这话听起来有自恋的嫌疑，但乔婳不得不承认，她们的五官确实如出一辙。

    除了那双眼睛不一样，哪哪都像。

    说话的时候，镜头画面一转。灰白的滤镜，剧情似乎变成了回忆部分。原先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扎着双包包头的小女孩。

    乔婳认真看了会儿：“我觉得这个更像你。”

    乔延曦：“这个就是我。”

    乔婳：“？”

    乔延曦：“刚才那个，是我妈。”

    乔婳：“………………”

    这个走向是乔婳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震惊的同时，她突然想通许多东西。

    怪不得平时在家，乔珩和谢雨静都不怎么看电视，也从来不关注娱乐相关的八卦新闻，甚至不允许她追星！

    乔延曦的妈妈竟然是国际知名影后。

    这鬼能想得到啊！！

    这会儿简直尴尬到令人窒息。

    本来他们家的家庭氛围就很微妙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谢雨静由周姨扶着去处理脚上的伤口，乔珩则是点了一支烟，在前院吞云吐雾。

    客厅陷入沉默，头顶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亮着，乔延曦和乔婳站在底下面面相觑。

    乔婳：“你怎么不早说。”

    乔延曦：“不是都让你换台了。”

    “……”

    乔婳觉得自己很冤，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看着乔延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顿了顿：“实不相瞒，我其实是你妈的粉丝。”

    乔延曦看她一眼，像是有些意外：“那我建议你最好藏好粉籍，免得你妈知道被你气死。”

    “……”

    对话到此为止，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

    回到房间，乔延曦洗完澡，先是给自己冲了杯上午买回来的感冒灵。

    感冒药这种东西，乔家肯定会有常备的，只是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生病这件事。

    反正也不是很严重。

    除了药，乔延曦上午出门还买了点别的东西。她把一个球形小夜灯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在床头，伸手拍了拍，灯球瞬间亮了。

    暖黄的色调，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并不影响睡眠。

    这一夜乔延曦睡得很安稳。

    次日醒来，大脑没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她伸了个懒腰，难得心情不错。

    S市她人生地不熟，这么热的天，在外面瞎转悠也没意思。但乔延曦更不想待在家里，目前唯一能去的只有安德烈那儿了。

    ——没想到会再碰到傅初晨。

    今天没排课，安德烈本来在家逗鸟赏花，透过窗户，突然瞧见院门口站着两道人影。

    下楼看清是谁后，他也很纳闷：“你俩这是约好了的？”

    乔延曦正想否认。

    傅初晨抢先一步开口：“没。”他靠着门柱，望了她一眼，又懒洋洋说，“可能是心有灵犀吧。”

    “……”

    谁他妈和你心有灵犀。

    安德烈打开白漆铁栏门让他们进来，眼神往傅初晨身上瞟，大概是想起了这人昨天蹭吃蹭喝的无耻行为，他冷哼一声：“你干嘛来的？”

    “东西落在这了。”傅初晨说。

    进了屋，少年双手插兜，左右环顾，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丢的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可如果不重要，他又何必专门跑一趟。

    安德烈：“是什么破东西不见了，说出来，让乔乔帮你一起找。”

    傅初晨顿了一下：“耳钉。”

    乔延曦记得他昨天确实戴着一枚黑色耳钉。只是明明坐车回家的时候还好好戴在他耳朵上，就算真弄丢了，又怎么可能会落在安德烈这里？

    顶着少女怀疑的视线，傅初晨略略弯腰，凑近她耳边，用气音道：“其实不是耳钉。”

    “……”

    “——是打火机。”

    难怪不敢直接说。

    乔延曦倒是很给面子的没拆穿他。

    午后的阳光穿过屋外树木照射进室内，笼罩在两人身上，过于暧昧的距离，让乔延曦感到十分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也许是阳光太灼人。

    也许是他说话间的气息滚烫。

    少女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两下，她调整好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反手一巴掌往他脑瓜上招呼把人推开的冲动，身体维持着原状没动。

    她听见傅初晨问：“你耳朵怎么红了。”

    “太阳晒的。”

    “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少年顿了顿，低低笑了一声，“好像我在调戏你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