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众人都震撼不已,低声议论纷纷。簌离的脸色发白,她万万没想到,荼姚竟然会为了润玉做到如此。
听着周围人的感叹,她心中蓦然慌乱起来。不相干的路人都觉得荼姚慈爱,那润玉会如何看待荼姚,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她这才感悟到,以往的自己,对润玉有多么的凉薄,那些话语,那些行为,只怕寒透了润玉的心。润玉,他还会敬爱自己这个母亲吗就像之前在洞庭湖相认之初,润玉看着自己,满眼的濡慕之情。那时,他宁愿什么都不要,放弃一切,陪伴自己归隐,孝顺膝下;那时,他为自己求情,跪伏在荼姚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润玉心中,慢慢地把荼姚当做了自己的母神,而与自己,愈行愈远?
簌离慌乱抬头,看着润玉。润玉如蒙电击一样,呆呆地凝视着顾青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慢慢地,眼角猩红,泪水盈眶,身体轻颤。他无声地蠕动嘴唇,唇语分明是:母神!簌离的心沉了下去。
半响,润玉收回目光,视线和簌离碰上。簌离的心更加沉到底了。这样疏离淡漠的眼光,不是儿子看母亲的,是,是属于天帝的。是啊,被供奉得太久了,她忘了,润玉是天帝!是太微的儿子,是果断坚决夺了太微帝位的应龙。他付出的感情,他也可以收回来。说到底,她这个生母,对他有多少恩情,他们之间有多少幸福愉悦的时光?
耳边清润的声音响起,是润玉在问她:“琼琅仙境是仙家上品福地,母亲去安居如何?离上清天也近,可时时得上神教化,修身养性,以赎己过。”
顿了一下:“一应供奉,都会依照天界时,有众多仙侍服侍陪伴。只是,母亲自此,莫出仙境,免得再伤人伤己。”
簌离惊道:“你要软禁我?我不会去的!我是你生母,你怎可...”
“您不愿意?”润玉似不以为意:“那您要如何?”
“对了,您一直想要天后名分!我可以给你。我承认你是太微的天后,高天天后,你觉得这个称号如何?”
“陛下,不可!”
“陛下,簌离犯下大错,不处罚便罢了,立她为天后,凤君和鸟族如何想?”
“润玉,你处事不公,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处罚我?”这是丹朱在嚷嚷。周围的仙人都紧锁眉头,极不赞成地摇头,带着几分愤然。
润玉凝目,看着簌离先是惊异,而后露出喜色,垂下眼帘,心头只觉讽刺:太微害得簌离家败人亡,簌离恨他入骨,连带着恨及儿时的自己,虐待以泄愤。可是,她却渴望着天后的尊荣。被众仙鄙薄为攀龙附凤,倒也不算冤枉她。反之母神,弃天后之位如敝履。两人品性,天渊之别!且,到此时,簌离也只想到的是自己。呵,好在,自己也对她再无念想了!
“不过,既然是天后,自然当与天帝在一起。母亲,我送你去太微所居的无尽海吧,你们二人可相伴余生。”
“不!”簌离尖叫道。润玉眼神淡漠,静静看着她,无爱也无恨。
簌离只觉全身冰冷,知道润玉已对她耗尽了耐心和情义,绝望地闭目:“我去琼琅仙境!不过,”她道:“你饶恕彦佑的罪,让他和鲤儿来陪伴我。我不想孤零零一人!”
“可以!”润玉答应了:“但彦佑和你一样,也自此不得出仙境,他是罪人,不能脱罪!!”
簌离看向彦佑:“彦佑,答应吧,总比你打回原型的好。”
彦佑呆立着,愣怔了片刻:“不,我不愿!我宁愿打回原型,彻底了断因果!”
簌离呆住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忘了,是谁养大的你。没有我,无父无母的你早就死了!”
彦佑激动反驳:“干娘,你可知,我是怎么成孤儿的?”他苦涩地道:“我父母是鸣蛇,一心想化蛟,因此在太湖边住下,日日去湖里修炼。不想,遭池鱼之灾,被荼姚带领的鸟族诛杀。虽说太微是罪魁仇人,但如果不是你被太微勾引生子,怎会招来这样的大祸!我父母最是无辜!”
“你是养大了我。但,这些年,你对我和鲤儿动辄打骂泄愤,我又为你做了多少会送命的事。你拿我当义子还是死士?多年来,我修炼的大多是自己的伴生功法。你的禁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谁敢修炼?
“算了,我们谁欠谁的,都算不清了。我重入轮回,得道成仙还是成人腹中餐,看命数吧。”
“润玉,鲤儿你还是另找人教导吧,别让他也跟着变得偏执疯狂!”
“自此恩怨两情,再不相欠了。后会无期!”
......
翼渺洲。顾青专心地作画,纸上,一只金色的凤凰翱翔云中,凤舞九天,光华无双。听着穗禾的汇报,笔没停下:“哦,簌离去了琼琅仙境?”她轻笑道:“这么说,高天天后不存在了?这个名字啊,可不好。心比天高,对应的就是命比纸薄。”
顾青笑着提点穗禾:“穗禾,润玉自愿做出这个决定,才是真正放下了簌离。万事水到渠成,顺其自然,逼迫,只会反弹。兵法中,攻心为上,就是这个道理。”
世事如棋啊! 顾青回忆起百多年前,初临这个世界。洞庭湖畔,原身的记忆涌入识海。自己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润玉,消除隐患。在欲动手的一刹那,心中猛烈悸动。天道在阻止自己,阻止自己诛杀下一任天帝!她当时被迫放弃了这个念头,并非心甘情愿。既然如此,她只想和润玉了结因果,而后相忘于江湖。哪知,到今日,他们之间,竟然真地有了母子情分!这让顾青都为之惊叹了。
顾青在紫方云宫修炼即将成功之际,曾秘密召謩辞和穗禾相见。謩辞为报恩,提出愿以自己骨血,炼制‘灭灵箭’,顾青可秘密潜入太微宫殿,趁他们制造混乱之际,以‘灭灵箭’让太微神魂俱灭。而后,顾青以无敌修为,背靠鸟族战力,效法人间武曌,自立为天界女帝。
穗禾极力赞成,顾青也动心。但,立刻,她就感受到了天道的深深恶意。天道的警示,干掉太微,她也会受很大反噬。顾青遗憾地放弃了这个计划。好吧,看来她是命定的翼渺洲女君了。天道,不允许这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青忽而心头一动。荼姚以自身豢养‘天解尸蚕’,其实代价也不小。难道只想留着謩辞当密卫?鸟族将士一大把,都对荼姚忠心耿耿,为什么非要是謩辞?
顾青挑眉而笑,除非,荼姚早就留着一手。灭灵箭,准备对付谁的呢?除了太微,荼姚要杀谁,用得上灭灵箭?荼姚原来并非和太微一条心,只不过,情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而已。
顾青心中满意,原身不是眼瞎心盲的蠢货。天道至少没让她成为簌离、锦觅、邝露这样满心情爱的糟心家伙,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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