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历了无数世劫。每一世,都实实在在地在体验了俗世悲欢,烟火人间。没有缘机仙子预先安排好的命格,恍若天道之手,在随意地掷出骰子。有时开局就拿着一把烂牌,有时生来就是命运的宠儿,有时是平平淡淡的人生。但不论是哪种,他都要一个人走下去。再没有人对他日夜关注,,再没有人为他百般操心了。在他每一世恢复记忆的短暂瞬间,他深深领悟到了这一点。这让他黯然神伤,归心似箭。
经历得太多,很多世的经历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可有几世,却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一世,他是皇后之子,却不得皇帝的欢心。父亲是开国君主,一代枭雄,看不上单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儿子。母后本为大户人家的闺秀,嫁父亲为妻后,一直颠沛流离,含辛茹苦,还多次陷入险境,生死一线。等到丈夫登基为帝时,已是人老珠黄。丈夫放在心头的是美妾,一心只想把江山交到宠爱的幼子手中。皇后母子,成了他的眼中钉,无尽地冷落、挑剔。颇具政治才干的皇后为母则强,用尽手段,在老臣子的支持下,保住了儿子的储君之位。老皇帝驾崩后,皇后多年被压抑的愤怒怨恨如火山般喷发,用了极残酷的手段对付了当年挤兑她母子几无生路的宠妃母子。皇帝儿子觉得这种手段非人,和母亲冲突激烈。本来相依为命的两人,几乎恩断义绝。他为表对母亲的抗议和反对,不理朝政,纵情声色,因此病患缠身,早夭。
恢复了记忆的旭凤,看着在他灵前悲痛的母亲,心中惋惜地想:人各有志,他不爱权力荣华,只想逍遥自由的生活。这一世的母亲,虽然爱他,但沉溺于权力之中,变得如此恶毒偏执,以致母子佰路,至亲至疏,可叹!如果再来一世,他希望母亲放开心胸,宽厚仁慈,他并不想登上那冰冷的帝座。
于是,下一世,他的愿望部分实现了。相似的开局,他不愿自己的母亲再那么残酷地手染血腥。他暗地里破坏了母亲的很多策划。他不愿做太子,做一个自由的,诚于心的王,不好吗?在父帝的极力推动,自己的配合下,母亲无力挽回。幼弟被立为太子。随后,因为他,母亲的策划暴露,父帝高兴地废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幽闭于冷宫,新皇后趾高气扬地在被压跪于地上的母亲面前示威。脱毛的凤凰不如鸡,被褫夺了权利的他,无力拯救被侮辱虐待的母亲。
压倒一向坚韧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和母亲作对的证据,被新后嘲讽地拿出来打击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母后崩溃了,投向他的目光冰寒入骨,绝望无比,让他不敢注视,不敢抬头。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只是不想让母亲作恶,他没想害母亲。几天后,母亲自杀了,未给他留下一言一语。大概,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吧。一切都无法挽回,他在以后的余生中煎熬,慢慢地体会着母亲的艰辛和不易,那颗他辜负了的苦心,疼痛吗?
忍受着母亲旧臣对他的厌恶和鄙夷;忍受着世态炎凉。父帝和新后对他露出了獠牙,一杯毒酒送他上黄泉路。奄奄一息之际,他觉得解脱了。他想去地下给母亲赔罪,却不知母亲愿不愿意见他这个眼瞎心盲的儿子?
一世,他出生于世代的将门。父母严格却慈爱。他自小习文练武,长大后就跟随父亲上战场,保家卫国。一晃,一生就过去了。功劳卓著的大将军入葬之日,万千百姓自发身着白衣,送他最后一程。那一世,他活得开心又充实,无憾,无愧,无悔。被无数人铭记在心,就是永生!
一世,他是冠冕世家的嫡子,金尊玉贵的未来世子。凡是想要的,都会得到满足,这让他的性子任性骄纵,从不理解考虑他人。和自己庶兄的未婚妻一见钟情,在要求换娶,被父母严词拒绝后,为了心中的爱情,索性把生米煮成熟饭,一不做二不休,不信父母庶兄不会让步。
在和自己未来嫂子寻欢之际,被庶兄带人抓了现行,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如此不义无耻行径,令家族蒙羞,父亲一怒之下,更换了世子。庶兄退婚,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娶了那女子,也因此气死了母亲,失去了父亲最后一点心意。
他沉溺在爱情之中,觉得天下人都不理解自己,对失去的世子之位并不在意,有情饮水饱。可是,慢慢地,两人炙热的感情开始冷却。清醒下来,他发现,他不再众星捧月,不再潇洒自如,生活渐渐窘迫。庶兄成为世子,没有报复他,只是看向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轻蔑,胜者为王,不用开口,就能在心理上压垮失败者。他就是那潦倒的失败者,而且无人会同情,为他报不平。他的爱情,也褪去了最初的华彩。自天雷地火般的热烈到相对无言,只用了短短年。“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一时的欲令智昏,他用了一生偿还!
一世,他是那不太平世间的一位宗室子弟,为家为国,征战四方。军饷不足,属下安排了‘摸金校尉’,要去挖掘前前朝的王陵。他觉此举不妥,但看到军士们的匮乏,被属下科普了那位要被挖坟的淮梧国熠王生平后,就默默准了。
什么东西!身为被国人供奉爱戴的一国之主,心中全无社稷江山,和本该世代独身效忠王室的圣医族圣女纠缠不说,最后居然为了圣女殉情。他成全了自己的爱情,却不理会身后滔天的洪水。他死后,王室零落,选定的后嗣幼小,根本掌控不了国事。很快,就被邻国灭了宗嗣,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邻国打来的时候,兵将们都不愿拼死反抗,都说道:熠王都不在意自己的国家,为一个女人殉情。他们百姓,难道要为这样的皇家殉国吗?
这样的熠王,或许有无知之人感叹其深情。但在他们心中有家国天下的人眼中,实在是不负责任,不配为王!好吧,他的王陵,挖就挖了吧。或许他和圣女两人双双化蝶了呢,用不着什么王陵!
那一世,历劫归位后,旭凤元神在云端看着熠王陵的方向,现在只是一片废墟,满嘴的苦涩,默然无语。
......
一世又一世,旭凤觉得自己如同那浑浊的石,一点一点地被打磨,磨砺出明净的灵台。他的心境,缓缓地变化。他仿佛站在高处,审视着另一个自己。他开始觉得惭愧,无地自容,无言以对。
千世历劫,他的修为随着元神归位,也跟着回来了。旭凤感受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归心似箭,想着是直接去翼渺洲见母神呢,还是先回天界。在思索之际,他愕然地发现了锦觅,确切地说,是在历劫的凡人锦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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