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在漫长的余生中,一日比一日地知道了何为孤独,何为悔恨,何为“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恨覆水难收!他追忆着邝露的点点滴滴,渐渐地把这些铭刻在心上,在每一个寂寞的黑夜里独自咀嚼,让酸涩填满自己的胸臆。
多么可笑啊,命运如此捉弄人心!他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是在邝露永远离开之后!他彻底从心里泯灭了锦觅的影子,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中唯有他的女子,却消失无踪!
璇玑宫中,每次他一抬头,那一身青衣的倩影就会出现在他面前,笑盈盈地低呼一声“陛下!”;夜晚批阅奏章之时,她都会静悄悄地在案上放上一盏补品或是一杯清茶,一碟精致点心;她默默地为他整理文书奏章,处理天界内务;璇玑宫里他喜欢的昙花,她日日在用灵力护持打理;他的衣冠,她每天早上都整理得整整齐齐,细心地为他更衣...
润玉欣喜地喊道:“邝露!”—原来你还在这里!
睁开眼,不见伊人,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孤灯几盏,寂无人声,伴着他的只有自己的影子。他黯然地阖目,数着更漏,度过一个个凄清的,无眠的长夜。
很多年过去了,他修为大成,可以选择飞升上清,成为不死不灭的神。
他独自一人,来到自邝露离去后,他再不敢涉足,怕触景生情的大祭台。以毕生功德为祭,他乞求天道让他和邝露重逢,无论在哪个世界,何种身份,他想见她。这次,他一定会好好爱她,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不会让她再流一滴泪!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界,璇玑宫中,静谧如常。一声巨响,从天帝润玉的卧室里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天帝愤怒的嘶喊声,声音中透着绝望和不可置信。
主管仙官闻讯赶来,驱散了在门口呆呆站着的几个傀儡侍女。这些傀儡人,端个茶,倒个水,打扫收拾一下还行,天帝这般反常的情形,能指望着她们?
仙官小心翼翼地入内,轻声道:“陛下!”
满地都是被毁坏的物品,润玉猛地抬头,目光中现出困兽一般的摄人的凶光,眼中一片血色。
仙官不禁后退几步,顿时想起当年穷奇之事,冷汗淋淋,颤抖着声音道:“陛下,可有不适?”
润玉的手颤抖着覆上精元处,感受着将近枯竭的元灵,心乱如麻,声音嘶哑:“上元仙子呢?”
“上元仙子?”仙官愣住了,片刻才疑惑地答道:“天界并无此人啊?是下界散仙么?小仙立刻去查一查。”
“太巳仙人之女邝露啊!”润玉失声喊道。
仙官努力搜索着记忆,眼神一亮:“陛下说的是太巳仙人的女儿邝露仙君?”
“仙君?”
“可是邝露仙君尊号并不是上元啊!而且,陛下难道忘了吗邝露仙君万年前就离开天界,去蓬莱修炼了。她早已改修仙道,淬炼了弱水,现在已是水系大宗师,即将渡上神劫了。太巳仙人放心不下女儿,也早辞官去了蓬莱。”
......
仙官的话,让他心神大乱,身体上感觉更是让他吃惊不已!
仙灵枯竭,元寿将尽!邝露早已离开了他,他再次被孤零零地留在那六界最大的囚笼中!可是,记忆中,他此时身体明明还可以支撑的。这万年,这个世界的润玉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神识径直进入天帝润玉的识海,当年的事一一浮现在面前。
润玉脱力地跌坐在地上,脸埋在双手之中,无声惨笑。
这个世界,天帝润玉的人生,比起自己上辈子,更加坎坷惨淡。六界最大的囚徒,心如死灰,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就这样身心煎熬,即将走完黯淡的一生。没有亲人,没有友朋,身边伺候的只有几个傀儡。身体的创伤远远重于前世,却再无人日夜地细心照顾,无人千方百计找来各种仙丹灵药为他滋补、保养,自己肆意践踏身体,生死看淡。结果,就是他接手这具身体时,破败得再也无法挽救!
更让他心碎魂断的是,此间的邝露自那日太巳仙人生辰宴,就已对他寒心断情,随即离开了璇玑宫,开始新的人生。而今,已有万年不再相见。正应了多年前那死了心的素衣女子发出的誓言:你若无心我便休,从此天涯为路人!
不,他不甘心!无论如何,他要再见一见邝露,一面也好!她离开他,已经有五万八千六百七十三年零九十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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