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望下去甚至看不清地面, 白色的雾气悬浮在空中,像是悬崖间的云。
跳是不可能跳下去的。
林若顶着面前几十双眼睛的压力, 弯下腰触上地上的杂志堆。
她每动一点,那群亮着光的眼睛就随着动作整整齐齐一起动。
“……”
这情况怎么看都有点不乐观, 林若头没偏,喊了郁沉一声。
郁沉目光落在杂志堆上, 曲着食指叩了下窗沿。
怕惊动整栋楼, 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计划,想法倒是撞在了一起。
那几十双眼睛细看处处透着诡异, 只要稍微点个火,就会在一瞬间炸开来。
那就炸吧。
林若猛地抓起了地上的杂志, 用力抛给了郁沉。
薄薄的杂志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被郁沉稳稳接在了手里。他手腕晃了一下,下一秒又丢了出去。
这下的力道比林若之前扔的大得多,书页翻飞带起一阵风,重重地砸上了那几十双眼睛。
砰——
炸得比预料之中还厉害, 影子一涌而上, 成片扑向了郁沉身后的墙。
同一时间, 林若弯起胳膊撞开了窗。
那群成精的猴子速度太快, 根本刹不住车, 顺着惯性就翻了出去。为首的那只攀住了窗框,其他的一个抓着一个,在空中荡出了一个弧形。
通往茶水间门口的一下子空了出来,林若翻过门口散一地的盒子, 趁机踏上走廊。
这么一下拖延不了变异的动物太长时间。才过了几秒钟,那群荡出去的猴子就重新翻了回来,顺着大开的窗户鱼贯而入,眼看着就要冲到门边——
又是砰地一声,
郁沉再一次摔上了门。
这群猴子这次依然没能停下,成群结队地撞上了门。
林若:“……”
林若莫名有点想笑。
这群猴子大概是被气疯了,连可以转把手开门都忘了。等到门终于被撞了个四分五裂,它们连滚带摔到走廊上的时候,林若和郁沉已经跑了个没影。
两个人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路向下,从七楼一路翻到五楼。
楼梯间暗沉沉的,台阶上还落着浅浅的灰。安全通到不像楼里的办公区域那般整洁,装修得有些糙,连带着墙面和梯面的摩擦力都很大。
下楼的速度实在是有限。
人和那些变异动物自然是没法比的。
刚刚那一系列开窗摔门争取来的时间对于离开大楼来说远远不够,才没一会儿的功夫,楼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夹杂着下楼梯的沙沙声,就已经破开了头顶的黑暗传了下来。
郁沉抽出一丝空抬头看了眼:“来不及了。”
林若先他一步停了下来,跟着往上抬起头。
结果就看到一个方形的影子穿过楼梯栏杆的空隙哗啦一下砸了下来,精准地落在了他们接下来要走的那节楼梯上。
盒子直接摔变了形,落地把整个楼梯间震得巨响。
这还只是第一个。
随着第一个盒子的落下,无数个盒子化成一道道影子,从高处的楼梯一个接一个地打下来,散在三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上。
“它们在想办法堵路。”林若盯着这些盒子看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
这群猴子在楼梯间的行动不受限制,蹿下来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如果挡住路,它们就可以趁机会追下来。
不得不说,还真有点用。
短短几秒的时间,上面那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已经冲到了三楼。几十道影子抓着两侧的扶手栏杆,从几米高的位置一跃而下,再一次堵住了去路。
它们不知道从哪些角落把杂物都捞了过来,不要钱一般的往下甩,把楼梯间填得满地都是。
这场杂物雨几乎没给人躲避的空间,没了窗没了门,身后只有三楼那条黑漆漆的走廊。
林若作势就要试着再往下闯,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跟顶上摔下来的盒子擦肩而过,险些砸到头。
“……”
她沉默一瞬,退后一步抵上三楼的走廊,偏头问郁沉:“下得去吗?”
郁沉扯了个笑:“不太行。”
就算可以勉强闯下这一段,还有二楼到一楼的台阶。
这群猴子速度快得跟鬼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一昧地追着人跑。估计是因为之前有人闯进来过的原因,它们这回没表露出一点善意,见着就追,没有一点喘息空隙。
短暂的三楼停顿时间里,它们已经抛完了手中的所有杂物,把往下的台阶彻彻底底挡住。
下一刻,它们从上方蜂拥而下,集体朝着三楼进攻。
三楼楼梯口仅剩的空间被完全挤满。大雾之后这群猴子没变异出什么过于危险的武器,然而这股速度和冲力已经超出了楼梯的承受范围。
两侧的铁栏杆应声而断,尖锐的那一端混在潮水般的阴影中一起砸下来,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钉进水泥地里。
扑下来的猴群丝毫没受影响,动作不停,叠成黑齐齐的阴影压下来。
林若条件反射地侧身抓住通向走廊的最后一扇安全门:“先进去,这扇门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
楼梯间里的声音实在是太闹,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消散在了一片嘈杂中,她抬头看向郁沉,一瞬间却不确定郁沉有没有听清这句话。
隔着一片混乱,郁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稍稍偏了头,转头跟林若对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林若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数不清的黑影扑下来,她抓着门的动作顿住,不料郁沉居然一步没躲,抬手硬生生挡了下来。
“……你想干什么?”
这一瞬间,林若倏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郁沉用来挡进攻的那只手,原本就受了伤。
她下意识地蹙了眉,也没关边上的门被撞得有多狠,声音不知不觉中沉了下来:“你……”
旧伤裂开的疼痛与眼下压下来的攻击叠在一起,郁沉神色都没变一下,捡起横在地上的那根断裂的铁栏杆,大幅度往身前一横。
血腥气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最能刺激大雾里的动物的,也是血腥气。
撞门的猴子群一下子转换了目标,向郁沉围过去。
这刚好中了郁沉的意,他拎着杆子翻了个花,把一切攻击拦下来。
巨大的攻击劲道即便是连铁栏杆都不能阻挡分毫,郁沉退了一步,绷着手臂用力把栏杆甩了出去。
黑影被一瞬间打飞,他终于有空隙侧过头。
黑暗中,林若边上的门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郁沉笑了一下,自己没有往那的方向移动一步,却缓下声音说:“林若,关门。”
破天荒的,林若居然猜到了他想说的是这句话。
从刚刚一开始,郁沉自己就没有想进三楼走廊了。
他是想自己一个人把攻击扛下来。
没有灯,没有光线,林若不知道自己神情一瞬间变得有多冷。
如果现在关门,那群猴子的注意力全在郁沉身上,三楼走廊势必会安全一段时间。只要稍微有点时间,肯定有办法安全离开这栋楼。
林若对上郁沉的视线,伸手抓住了门的把手。
被打飞的黑影在这一瞬间再次涌下来,最后这扇门斜横在楼梯间,稍微一动手就能关上。
下一刻,林若曲起手肘,猛地推开了门。
门重重弹上了一旁的墙,露出后面装修精致的走廊。
林若闪身冲到楼梯口,弯腰捡起了之前被甩出去栏杆。
她紧急刹住了动作,栏杆往墙上一抵,抓起郁沉的手腕,没有一丝犹豫就把他一起拽进了走廊。
安全门在用一时刻被用力合上,林若旋身抬起栏杆,对准把手间的空隙把栏杆往里面一横!
门被猴子群猛地向里一撞,开了一半却又被这根杆子死死卡住。
她干脆利落地踹上门,理都没理背后猛烈的撞击,转身沉下声音。
“你疯了?”
猝不及防被拽进来,郁沉短暂地懵了一瞬,一时间卡了壳。
“你在想什么?”
“你让我关门是想做什么?”
林若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郁沉安安静静地把想解释的话咽了回去。
认识到现在,听惯了林若拖调子懒洋洋的说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生气,所有想说的一下子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口。
林若抵着门,也知道自己情绪外露得有多明显,却一点都不想管,一字一句接着问。
“你故意不躲。故意让旧伤复发,又是想做什么?”
“你是觉得我在三楼怎么都能走,就自己往危险堆里扎,想把它们引开?”她越说越气,索性不控制了,抬高声音问,“你是疯了还是找死?”
郁沉良久地沉默下来。
半响,他像是终于从刚刚的愣神中缓了过来,抬手抵着额头牵出一个笑:“我们配合过那么多次,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林若当然知道。
就算来这里的只有郁沉一个人,他也能拿了地图从楼里翻出来。
但是代价呢?
身后的门还在被接连不断地冲撞,这个时候最应该的就是趁早离开这个位置。
可林若气还没消,根本不想理后面,拉过松动的栏杆就把它卡回去,接着冷着声音问:“所以呢?这就代表你应该一个人冲出去了?”
这算哪门子集体行动?
郁沉缓下声音:“地图在你手上。”
林若噎了一下。
地图在她手上,所以她没事,书店里温从瑶他们几个才能没事。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刚刚那样的决定最周全。
林若安静片刻,挑了眉问:“你刚刚让我关门的时候,真的有考虑过地图的问题?”
郁沉顿了顿,这下没有答话。
他的确没有考虑那没多。
前面情况太混乱,其实根本没什么给人做决定的时间。猴子群扑上来的时候,他当时心里其实只有一个念头。
从最开始回学校也好,去月亮城也好,闯过公园也好。
一直以来,他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
直到有一天。
有人说,要跟他一起。
他不想这个人出事。
“林若。”郁沉放低声音,嘴角笑意被刻意牵得更深,“你再这样问下去,我会觉得你是在担心我。”
林若抓着身后的杆子,闻言没好气问:“不然呢?”
许是她反问得过于理直气壮,反而是郁沉听到这三个字,又怔愣了一瞬。
片刻后,他很轻地闭了一下眼,突然问:“为什么想出城?”
这问题放在眼下明显几度不合时宜,林若没说话,郁沉也没有等回答,轻声说:“你想回去,是因为有人在念着你。”
林若抿了下唇,没有否认。
见状,郁沉笑起来,声音却放得更低了。
“我不一样,我没有。”
林若忽地愣住了,不自觉蹙了下眉,松开了扶着栏杆的手。
这扇门还在被孜孜不倦地撞击着,顽强地抗了几分钟,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她一点没管,动了动嘴唇想问些什么,却又直觉不应该问。
认识到现在,林若其实隐隐有感觉到过一点,可是每次都没有往深里想。
身后门板碎裂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穿过无尽黑暗传了进来。裂纹从上蜿蜒到底,这扇门终于断了个彻底。
那根杆子再也拦不住进攻,从把手的缝隙中脱离,砰地一下摔到地上。
林若从门边闪开,侧身穿过走廊来到郁沉边上。
木板门同一时刻哐一下砸下来,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外面围攻了很久的黑影群顷刻之间全全涌入,遮住了楼梯间照进来的最后一丝光。
两个人的气息交叠在一起,林若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踮了脚凑到郁沉耳边,说了一句话。
话落的那一刻,郁沉猛地低下头,直直撞上了林若染了笑的眼睛。
他呼吸一滞。
刚刚那一个瞬间,林若在他耳边说。
她说。
“那你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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