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中心医院, 急诊。
深夜,走廊宁静, 秋风扫落枯叶的声音都异常显耳。
容枝已经不记得这是最近第几次在手术室外等红灯了。她好像是手术室门口的常客, 而手术室里的人也成了VIP会员。
“热奶茶。”
贺陵从她身后上来, 递了一杯奶茶。
容枝不太喜欢奶茶, 但现在已经不顾及这点小毛病。她手指冰凉, 急需一样滚烫的东西暖和暖和, 奶茶或者咖啡, 都没有关系。她接过抿了一口, 奶茶温热,暖意稍稍驱散她指尖心尖的冰霜, “谢谢。”
她只是匆匆喝了一口。
捧着奶茶的手,指骨紧扣, 用力到指尖微白,青色血管都仓促突出,那样苍白脆弱, 却又那样执拗坚定。
贺陵垂眸, 将手里拿着的草莓碎小盒子放入口袋, 声音平淡而沉稳,“最顶尖的专家教授已经在十一点半进入手术室, 肇事司机也已经被送到警局, 傅家那边我打过招呼,他们老宅赶到这里要三个小时。”
他抬起手腕,“现在凌晨一点, 他们估计还要半个小时,你……坐着等吧。”
容枝摇脑袋,“没事,站着清醒一些。”
其实他是想说回去吧。
傅柏伤势很严重,被抬上救护车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手术不一定能成功,但肯定需要很久,至少一点半不可能结束。容枝等在这里,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有任何作用,还不如先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等待通知。
可目光触及容枝时,他忽然说不出口。
北城傅家的接班人,会因为一个女人无缘无故与别人起争端,会像个小孩一样纠缠,也会给她递伞,甚至于遇见危险时,不顾一切的保护。因此,容枝会站在这里等待。
是普通人会拥有的情感。
贺陵眼睫稍动两下,没再说话。
……
没多久,身后传来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容枝听见,回头看,是傅原。
外面似乎下了小雨,傅原深蓝的休闲外套上有水珠在滑落,他来得很快很赶,很焦急。
外界传闻的傅家兄弟不合,看来是假的,这位傅小少爷关心他哥,关心得很啊。
“你怎么在这里!”
傅原刚站稳,抬头看见容枝,眼里满是惊讶。
容枝目色冷淡,还没有回答,傅原就已经自己缓过神,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声的,“你没事啊。”
容枝没听明白傅原在说什么,她等的是楚浅,没想到傅原先过来了。两人一个姓,傅原毕竟是傅柏的弟弟,容枝将前因后果与傅原大致说了一遍。
她也没有觉得傅原能理解,或者能帮上什么忙。
果然,傅原听完直接瞪圆眼,一脸吃瓜吃到自己房子塌的模样,“我哥?傅柏?出事了?!不可能啊,他怎么会出事啊!”
容枝都能看见他眼睛里的疑惑和茫然,以及惊讶。
他都不知道傅柏受伤,来这儿干嘛……
怎么会有这种蠢弟弟?这种兄弟情?
容枝默默收回眼。
贺陵的目光也从傅原身上移开,看着容枝,解释,“刚才时间紧,没说清楚,傅夫人我也联系过,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容枝说了句谢谢。
瞅一眼旁边威胁小护士的傅原。
她觉得,贺陵这种警官是不可能说不清楚的。
多半是傅原听话只听半截。
不过。
有些话也是对的。
傅柏怎么会出事。
如果是她出事就好了。
秋风穿过窗户缝隙,冷意侵入容枝手背,掌心捧着的奶茶温度渐渐降下,那份寒冷又缠上她心尖,冰刺围绕,密不透风,也难以逃脱。
……
楚浅等人紧跟在后面赶到医院,容枝又将大概情况与他们说了一遍。虽然楚浅平常胆子小又温温柔柔,但这种情况下,她毕竟是傅家夫人,是长辈,了解事情以后,稳稳把控住大局,接着又让容枝回去换衣服休息,等这边有情况再和她说,或者明天再来。
她说得很有道理,只是手术室的红灯一直没有亮,容枝肯定不会走,反而劝了两句贺陵,贺陵也不走。
于是一大群人便围在走廊里。
夜晚前所未有的漫长,天明来得格外迟。
在天光乍破的时候,手术室灯光终于转为平和的绿色,穿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医生走出来,疲惫,但说的是成功。
即便,成功后面还跟了许多。
出血过多,伤势过重,手术成功,生死难料……
但终究是成功了。
车祸那样严重,送上来时奄奄一息,手术能成功,已经是很了不得、很幸运的事情。
手术成功,代表着所有接下来会迎来的生机的前提达成,所有希望都有了可能性。
容枝长长松了一口气,眉头终于放下一些。
楚浅也是,还念了句阿弥陀佛。
傅原则放下护士,抓着主刀医生念叨起来。
傅家的人,主刀医生就算再累也不敢得罪,也只能陪着他说。
寂静走廊终于有了生命存活气息,冷雨在外瓢泊,房内新鲜生机便显得尤为可贵。
贺陵目光淡淡,从她舒展的眉头上移开。
-
手术后,傅柏一直都在昏迷状态。
直到警察那边查出线索,他依旧没有醒。
本来只是个小车祸,那个越野车司机有饮酒后开车的毛病。车祸后,当场被检测出酒精,也一口咬定是自己喝多了,没看清,案件本来也可以理所应当被归为酒驾。
当然。以上前提是受伤的是容枝,而现在受伤的是傅柏。
傅家被祸祸了总裁继承人,不可能草草了事,还有贺陵在现场感觉到异样,警方被上层下了指令,这个案件就不是普普通通的酒驾车祸了。
这个案件原本与容枝无关,即便受害人没有醒,也轮不到容枝去参与了解。
但偏偏查出来的线索与容枝有关。
贺陵回到北市,这个案件有经由他的手。
容枝接到通知就是来自贺陵。
初秋燥热,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容枝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贺陵瞥了她一眼,容枝和之前一样,平静到麻木。
他伸手调整空调温度,目光直视前方,一边纠正她,“不是查出来,是有线索。”
“差不多。”
容枝笑笑,系好了安全带,不再说话。
汽车一路向前,容枝这几天也去过警局,沿途景象完全不同,这不是去警局的路。容枝心下疑惑,又怕自己想错了,委婉道,
“之前我去警局,每次都会堵车,早知道就来问贺警官近路了。”
“没有近路。”贺陵直接说。
容枝皱起眉头,“那现在是要去哪里?”
“线索跟程阮有关,有人想见你。”贺陵说。
容枝眉头紧皱,侧头望向他,“有人想见我,我就要去见?贺警官都不过问我的意见?”
“你不用这么紧张。”贺陵垂眸,一副不愿意解释的模样。
容枝呵笑一声,转过头,声音冷淡,“我紧张什么。是贺警官转职居委会阿姨,来干私下调解这种事,又不是我。”
贺陵看她一眼,原本温柔的眉眼,已经淡冷到了极致,眉眼平平,眸色微寒,是真生气了。
贺陵笑了下,过会儿遇见绿灯才说,“不是私下调解,是有些事,在局里不好说。现在线索全部指向程阮,司机也供认见过程阮,但事情还存在疑点,证据来得蹊跷。何况,”
话说到一半,他又看了容枝一眼,目光很平和,“你知道的,程阮有精神疾病……”
容枝刚才以为贺陵也成了对方帮凶,正直到邪恶的跨度太大,她一时间接受无能而已,现在冷静下来思考,贺陵说得很有道理,有时候真相来的太简单、太蹊跷,就说明真相只是假象。
死亡有时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在爱情里,死了的求而不得与活着的心有不甘,前者更具杀伤力。
程阮太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即便恨她,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毁掉她,让她声名狼藉,让她一无所有,灰溜溜离开北市,而不是杀了她。
世界上如果有一个敌人是最希望她活着的,那一定是程阮。
容枝皱起眉头,条理清晰地说,“程阮不想杀我。她有精神疾病,又因为沈时而痛恨我,所以她最后可能动手,也最能当替罪羔羊。但同时,因为精神疾病,她最坏的结局,也只是进医院。背后那个人,想利用她,又想保护她,说不定是她身边的人。不能看见的危险最危险,这件事还有商议的地方。”
贺陵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容枝:“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去见程阮的亲人?”
恰遇红灯,贺陵踩住离合,微微侧头,像是在笑,没有回答,只说,“不气了?”
他黑曜石般眸子里有明艳日光雨,碎碎点点像是遥远银河散落的流星,动人却又分辨不出意味。
容枝眸光微变,不再追究之前的问题,修剪整齐的指甲划过安全带,她笑容很淡,说话也很工整,“贺警官可以提前和我说的。”
贺陵也没变化,冷冷淡淡应了一声,像是没看见她的疏远。
容枝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只是这种时候,琢磨他的心思其实没有多大意味。容枝不关心也不打算理会。她现在更关心的是程阮那一系列事情。
她隐隐有感觉,这件事情下,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真相。
是与她息息相关的真相。
至于贺陵。
警察查案是本职。
没有贺陵还会有别人。
她和贺陵,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感情这种东西,已经有傅柏这个前车之鉴存在,她实在是不愿意再去触碰了。
无论是以什么目的开始。
……
轿车平稳停在一个茶馆前。
茶馆隐秘又安静,是个谈这种事情的好地方。
也是上了年纪的上层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容枝觉得,到了这种时候,还想保护程阮的,只有程阮的亲人了。
“贺陵,麻烦你了。”
清亮的男声在容枝开门刹那传过来。
和容枝设想中的上了年纪老人不同,男人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白衣黑裤,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边框眼镜,脸上笑容礼貌内敛,相较于傅柏、沈时那种贵公子做派,这人浑身都显现一种属于文人的斯文清和。
他与贺陵打完招呼后,看向容枝,替她虚合车门,接着面对她伸出手,十分有礼的,
“容小姐,你好,我是程阮的哥哥,程景安。”
“很抱歉在今天打扰你。”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事情太多了,答辩改论文,还特别卡文,我努力QAQ
爱你们。感谢在2020-06-03 23:58:13~2020-06-09 21:1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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