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霍青花从外面大步流星地回来, 整个人神采飞扬，哪怕赤着脚挽着裤腿，也走出了名模的自信。

    林盈盈瞥了她一眼，宝宝不爽, 宝宝有小脾气。

    霍青花笑道：“我说弟妹, 你这是生谁的气呢？那嘴巴噘得跟朵花儿似的，再噘也不能把青山给噘回来。”

    林盈盈：“哎呀, 大姐的嘴倒是甜了, 这踹了狗男人就是爽。”

    霍青花现在被林盈盈练的脸皮也厚起来, 被人家说一点都不恼火, 反而笑得更开怀, “大弟不是给你写信了，你咋还这么大火气？他说啥了，给我瞅瞅？”

    她假意偷看林盈盈的信。

    林盈盈嘟嘴，“看, 随便看。”

    昨天霍青花把霍青山寄过来的两封信拿回来，一封是给大家伙儿的, 一封单独给林盈盈的。霍青花故意逗林盈盈想看她的信，林盈盈还脸蛋红扑扑的抢回去。

    抢个屁啊，根本没有什么怕看的！

    拿到大队用大喇叭广播都不怕的那种。

    霍青花却没有真看, 笑道：“下午青芳他们要来我们村耕地, 你们去不去看？”

    林盈盈开始低头写信。

    霍青山，不要跟我做工作汇报，我又不是你领导。现在我是林老师，我要教你怎么写一封合格的情书。

    情书就是要用你心里最火辣最美的语言写出对心爱之人的思念, 要写得怕别人看才行，要多练笔, 闲着就写几句，不管写啥都要寄给她！

    写完信以后，她心里爽多了，吃过午饭就要跟着霍母和霍青霞去看拖拉机耕地。

    公社农机组学习，并不是那种坐在教室里老老实实听课，而是跟着常工他们去农田里实地操作学习。

    经过这阵子的培训，常工让他们试着下地操作。

    正好霍家村附近几个大队有一大片五月里割了麦子以后没种玉米的空地，那是打算休耕等深秋初冬的时候种小麦的。

    林盈盈跟着他们去看，大老远就能听见拖拉机的轰隆声。

    地头上不少社员们在围观，地里也有不少干部在观察指挥，一个个又兴奋又高兴，比过年还喜庆。

    霍青湖和谢云居然也在，两人赤着脚跟着耕过的地飞奔，去捡地里的虫子。

    他们看到林盈盈站在地头上，霍青湖惊呼一声林妖精下意识地就要跑。谢云一把拉住他，提醒道：“三哥，咱是老师带来参观学习的，不是逃学。”

    霍青湖这才回过神来，掸了掸衣角，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我是想看看我和拖拉机谁跑得快。”

    林盈盈和霍青霞、霍母三人站在地头上，瞬间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他们一个个兴奋得不行，把霍家众人从去世的霍振江到眼前的以及在北方农场的霍青山一顿夸。

    “真是好样的！”

    “可不咋的，咱们大队一共有五个农机手，青山家就有三个呢。这以后公社里耕地，咱们大队总能占个先机的。”

    “今年耕地种地就不用人了，不知道得多轻松呢。这农机组成立得真是好！”

    听着人家夸自家孩子，霍母骄傲得很，不由自主地就把腰板都挺直了。她自信温婉的气质，白皙姣好的容貌，很容易就吸引了一些中年男人的目光，虽然嘴上不说，他们的眼神却流出除了惊叹赞赏。

    这老太太越活越年轻了啊！

    三天后，农机组觉得霍青芳和霍青峰几个农机手已经完全可以胜任耕地播种的工作，便放开手让他们尝试，同时让市里农机厂开始发新机器来。而原本常工他们开来的旧拖拉机也留下，这就算是上级给的样机，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公社，这样农机手们也有锻炼学习修车的机会。

    从中旬开始漫长的秋收就逐渐拉开了序幕，他们农机组就越来越忙碌，社员们也跟着忙起来。

    转眼到了八月初二这天。

    林盈盈让霍青霞带着她来公社邮局接电话，晌午那会儿她接到了邮递员的通知，说她妈给她打电话让她下午来接。

    林盈盈寻思肯定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如果没有事儿妈都是写信讲的，很少会主动急巴巴地给她打电话，毕竟她接电话不方便。她和家里人打电话，都是她主动要电话的，他们都迁就她的时间。

    林妈之前下乡采风，前阵子回家了，所以林盈盈直接拨总机要了自家的号码。

    电话通了以后，那头就传来林妈柔和好听的声音。

    林盈盈听见林妈的声音就撒娇，“亲爱的妈妈，你猜猜我是谁呀？”

    林妈被她逗得笑起来，“你这个小宝宝，都嫁人了还这么淘气。”

    母女俩来来回回腻歪了得有三分钟，霍青霞在一旁听着眼睛和嘴巴一直都没合拢过。

    林盈盈跟林妈撒了一会儿娇，这才开始问正事儿。

    林妈妈告诉她没有什么急事，就是爸爸要调动工作。爸爸原本是在大军区的，现在因为部队改革调动，他被调去分军区任代理司令。林妈寻思他年纪大了，自己过去没人照顾不行，就想跟着一起去，虽然跟林盈盈关系不大，可她还是想和女儿说一声。

    林盈盈嘟了嘟嘴，有些伤感道：“妈，那咱那个家还保留着吗？还是就被别人占了？”

    其实那也不是她第一个家，毕竟她从小跟着林爸的军职换个好几个家，从省军区到大军区，从小院子到家属楼再到大院子，换了也有四个家了。

    但是这个家不一样，这个住得最久，她的感情也最深。

    主要是，她还没带霍青山回国娘家，没看过她的闺房，没看过她和妈妈的秘密花园呢。

    林妈笑道：“呀，宝宝比妈还念旧啊，你放心这个家留着呢。我问过你大舅，过几年你爸还能回来的。”

    那时候应该就是高升，但是林妈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林盈盈就放心啦。

    林妈：“宝宝，你看女婿去农场了，你现在自己在乡下……”

    她知道女儿在婆家很受宠，不用她干活，小姑子还专门陪着她作伴。可毕竟霍青山不在家，她就寻思闺女一个人在婆家，怕是有点孤单，不如回娘家住段时间，等农场那边进入正轨她再去也行。

    她又担心婆家人心里会有想法，不好明说。

    林盈盈一听就懂，她笑道：“妈，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想回家看看。”

    林妈立刻道：“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呢。”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热切，就赶紧描补了一句，“那宝宝你们忙不，你有时间回来吗？我看要是忙，就不回来也行。”

    林盈盈：“一点都不忙，我天天在家里吃了睡，睡了玩儿，油瓶子倒了都不扶。”

    林妈：“……”这闺女，真是净说大实话。

    不过林盈盈愿意回家一趟，林妈高兴得很，立刻就开始说要买这个买那个了，还说要把林盈盈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等等。

    林盈盈笑眯眯地听着，心里甭提多开心了，等林妈说了一气，她道：“妈，我可能得带俩妹妹一起去，你没意见吧？”

    林妈：“没意见，当然没。你一个人坐火车我还不放心呢，有人陪你妈不知道多高兴呢。”

    林盈盈就跟林妈说定了，又商量回家的时间，依着林妈巴不得现在就走呢。母女俩商量了一下，时间定在后天的火车，林妈会打电话让人给林盈盈安排火车票，到时候她只需要带着介绍信和知青证就行，至于妹妹就带着介绍信即可。

    挂了电话，林盈盈付了钱，抱着霍青霞跳起来，开心道：“青霞，你跟我回娘家啊。”

    霍青霞都懵了，哪里有嫂子回娘家带着小姑子的？她脸都红了，“嫂子，行吗？”

    林盈盈嗔了她一眼，“怎么不行？你哥没陪我回娘家，让你抵债，怎么，你不愿意？”

    霍青霞赶紧摆手，“同意，当然同意。我就是怕……怕给嫂子丢人。”

    林盈盈挽着她的手臂，“我小姑子这么俊，这么有气质，多给我长脸呢。走，赶紧回家。”

    她俩一口气回家，霍母在厨房蒸馒头，家里孩子多，现在都是劳力饭量大得惊人，家里的主食基本一天一大锅。

    看她们回来，霍母关心道：“盈盈，家里有事儿没？”

    林盈盈笑道：“我爸要调动工作，不是大事，就是我妈要跟着调动过去。”

    霍母哎呀一声，“那……你得有日子见不到他们啦。”

    林盈盈笑道：“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霍母也正是这个意思呢，林盈盈干啥她都支持，问她有没有想好哪天去，得赶紧打介绍信买火车票什么的。

    林盈盈：“娘，我都安排好了，后天下午的火车。”

    霍母惊讶道：“这么急？盈盈，你一个人坐车……”霍母了解了林盈盈以后，知道她娇气，直接就怀疑她一个人不能出门坐车。

    霍青霞怯怯道：“娘，嫂子让我跟着。”

    霍母立刻说好，随即又说不好，“青霞就没出过门，去个公社都掉向，她跟着能干啥，不给你裹乱就好了。”她开始想让谁陪林盈盈去，最好是男孩子，男孩子有力气可以照顾人，也不怕外面有人欺负。但是霍青峰不小了，孤男寡女陪嫂子不大好，霍青湖又还小。那就让青花？青花离了婚去弟媳妇娘家不合适。青荷和青芳可以，但是她俩现在是农机手白天晚上地倒班，大队能放人吗？

    林盈盈笑道：“娘，我想好了，让青芳和青霞和我一起去。”

    她当然不是随便偏心青芳不让青荷去，而是要带青芳顺便去检查一下心脏，至于青荷这个向往大城市的人，以后有的是机会。

    霍母：“那我去跟书记说一声，给青芳请个假。”

    林盈盈：“娘不用请假，晚上等青芳回来我跟她说，让她自己跟书记说就行。”

    现在忙掰玉米，之后还得收割玉米秸，然后九月里才会耕地种麦子呢，到时候她和青芳就回来了。

    她让霍青霞去地里跟青芳说一声，让她和青荷晚上回家吃饭。林盈盈要求她俩排白天的班，晚上让男人们顶上，这样青荷和青芳不至于黑白颠倒。

    晚饭时候，姐妹俩回来，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两人刚坐下，就听林盈盈说让青芳和青霞陪她回娘家一趟。

    霍青荷：“为什么不是我？”霍青芳：“嫂子，让青荷去吧。”

    两人异口同声的。

    林盈盈笑了笑，示意她们不用着急，“我让你们陪我去，可不是去玩的。青芳，你是不是经常胸口不舒服，有时候心跳快，有时候心跳慢，有时候还胸闷憋气？”

    霍青芳蹙眉想了想，她没留意，但是林盈盈这么一说，就有点像。

    霍青荷瘪嘴，“我也是。”

    林盈盈笑道：“你们是拖拉机手，肩负着很重的担子，不能两个人都离开。这一次呢我先带青芳和青霞去，等下一次就带青荷去。”

    霍青荷哼了一声，一点都不想当这个拖拉机手！我要跟着大嫂去首都！

    要搁以前，她绝对会撂挑子闹腾，可现在被林盈盈给欺负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特么的是姐姐，就早出生了一分钟，真倒霉！我特么的是拖拉机手不能撂挑子！

    她捂着心口窝，“哎呀，我感觉心脏疼。我肯定有心脏病。”

    林盈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放心吧，你身体好着呢，当上拖拉机手比以前更结实健康了。”

    霍青荷：……我不想当结实健康的村姑！我要当娇滴滴、柔弱秀美的大小姐！

    安抚完俩小姑子，林盈盈又拿霍青湖和谢云开涮，“你俩不用急啊，好好学习，以后我会带你们去天an门看升国旗，领你们去吃烤鸭，吃大餐！”

    霍青湖心里爽，嘴却硬得很，“我才不稀罕！”

    谢云笑得无比灿烂：“嫂子，别听他的，我们可稀罕呢！”

    晚上霍青芳去找大队书和大队长请假，说心脏不舒服要去大城市检查一下，九月忙耕地播种的时候就回来，不耽误干活。

    俩干部一听她心脏不舒服，非常关心，立刻就批了假，还给发了粮票预支了工资，另外额外借了她一百块钱带着。

    霍青芳道了谢，表示会好好检查，到时候回来踏实开拖拉机。

    霍青荷听说霍青芳一请假就准，俩干部不但关心得很还借钱，心里那个酸溜溜啊，她要是去请假保管说她装，这人平时装老实关键时刻就顶用！撒谎都没人怀疑！

    开了介绍信，准备了回去的行李，主要是路上的吃食，霍母还给准备了土特产带着。

    另外就是林盈盈的一个小箱子，因为家里有她的衣服和用品，所以不需要多带，只需要准备路上需要的就行。

    她让青芳和青霞也不需要带什么衣服，到了城里她带着去买，姐妹俩还是带了换洗的衣服。

    到了去县城坐火车的时间，大队书记让霍青峰开拖拉机送她们三个去。

    霍青峰个憨憨还啥也不知道呢，笑道：“嫂子，你们去县里看电影啊？”

    霍青芳和霍青霞：“…………”

    林妈给林盈盈安排的火车票是包厢卧铺，一个包厢里面四张床，干部待遇。她和林爸是两个风格，林爸讲究原则，她则是怎么让自己宝宝舒服怎么来。一个包厢四张床，她还得交代一下，另外一张也要安排一位女同志。她知道自己女儿嗅觉灵敏，对人体的味道特别敏感，有些男人体味重会熏得她头晕头疼，要是运气不好一路同行，那岂不是遭罪？

    丁连长这边正好有一位女干部要上京学习，虽然级别还差一点，但是也特批去睡了软卧，反正钱是交够数的。

    林盈盈三人在丁连长那里吃了顿午饭，然后由丁连长亲自送上火车，再三交代挥手告别。

    丁连长一下火车，霍青霞立刻麻溜地从箱子里拿出携带的大床单，直接一铺一盖给林盈盈安排好了。

    霍青芳：“……”她看看床单子，比自己的衣服可干净多了呢，嫂子果然是讲究人啊。

    一起住的那个女干部看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就够讲究的，没曾想遇到个比自己还讲究的。

    下一次，她决定，自己出差坐火车的话，也要随身带个床单！

    与此同时，北方农场团部。

    霍青山从高团长手里接过一沓子文件，“团长，哪天出发？”

    高团长看了看月历牌，“营里都安排好了？”

    霍青山：“是。”就是铺路、伐木、盖房子、除荒草，他在不在都一样。

    高团长：“那就现在出发，早飞的鸟儿有虫吃，早点把技术员们接过来，晚了就被其他单位抢光了。”

    霍青山敬礼：“请团长放心！”

    他立刻驱车回自己营区安排一下，石头桌上还放着他没写完的信。他寻思自己要去首都，是不是应该跟林盈盈说一声，到时候去她爸妈家拜访一下。

    虽然他一直想借团部的电话打给林盈盈听听她的声音，但是她在家里要去公社接电话不方便，而且一旦打通她肯定会撒娇会哭，到时候团部的人不出半个小时全都知道了。

    所以他也只能想想。

    很快他就做好了决定，一会儿路上经过县里的时候去发个电报给她，这段时间可能没空写信，让她不用等，免得她不高兴。

    刚来农场那阵子忙得脚不沾地，没白天没晚上的，根本没时间写信，结果她很生气，还逼着他写情书。

    他很乖地表示跟着她学，但是她这个老师得先写几篇范文给他，这样他才有教材学呢。

    她果然写了好几篇给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把林盈盈后来给他写的那几封信随手揣进书包里，没事的时候就能拿出来看看。

    他又把笔记本里夹着的照片拿出来看看，除了全家福就是他和林盈盈的，还有一**盈盈的单人照。

    他先回头瞅了瞅没人过来，便把林盈盈的照片凑到嘴边亲了亲，然后耳朵就慢慢地红了。

    “营长，可以出发了吗？”通讯兵在外面扯着大嗓门报告。

    霍青山：“……出发！”

    他飞快地把照片塞回笔记本装进挎包里，转身大步出去跳上吉普车。

    吉普车风驰电掣地驶出简陋的营地，带起了满天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