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一早便有人来通传,大小姐回府了,今儿到老夫人房里用早膳。
一听这个,楚晴岚的神情有些不悦。
老太太从前不待见她母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
听闻母亲还在时老太太背地里没少和人抱怨,说儿媳妇不能生养,娶来何用?
楚晴岚太明白这种滋味了,上辈子她嫁给郑壹之后,郑老太太亦是这么待她,那些个亲戚家的夫人背地里直戳她脊梁骨。
寻常人家生不出儿子都是这般难过,何况侯府后宅呢?
也就是因为嫡夫人无嗣,早在楚侯爷和夫人琴瑟和鸣时,老太太就硬塞了两房姨太太进门。其中颜姨娘给楚侯爷生下长子楚寅,张姨娘生下大小姐楚月娥和小少爷楚景。
楚月娥已经嫁人了,嫁了个户部什么郎中,在庶出的女子中已经算嫁的不错了。可她性子随了她娘,争强好胜,铆足了劲往上层太太圈子里挤,也不知人家暗里是怎么看她的。
楚晴岚可没忘记上辈子她离家后楚月娥是如何在京中传她的事,和官太太们笑话她一个嫡女嫁了穷小子,更是在她最落魄时还让人打压郑壹。
她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这些账,她迟早讨回来。
两个丫鬟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楚晴岚梳洗更衣。楚晴岚心底暗叹,苦日子过久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富贵人家的生活。
…
外边天光晴朗,万里无云。
楚晴岚走出房门,不多停留,径自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到底是长辈,礼数不能缺失。
她进屋的时候众人已经到齐,只有老太太还没出来。楚晴岚心下一紧,直觉有人要借此大做文章。
“二妹妹可是还在为郑公子之事伤心,今早起迟了?”
果不其然,楚月娥张扬的声音传来,楚晴岚不自觉颦了眉。
须臾,她浅笑应道:“大姐姐不知,我昨日便决定与郑公子再无干系。今日是梳妆慢了些,才会来迟。”
她话音刚落,还没等楚月娥继续发难,楚寅便忍不住出声维护:“姑娘家爱打扮也是常事,月娥你好不容易回府一趟,怎么尽顾着说岚妹。”
楚月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再言语。
不多时,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了,众人请安过后,各自落了座。
老太太眯着眼睛睨了楚晴岚一眼,语气不轻不重。“昨日之事,二姑娘想明白了?”
楚晴岚目光低垂,恭敬答道:“是,从前晴岚不懂事,让长辈们费心,往后不会了。”
老太太移开了眼,不置可否。“最好如此。”
二小姐突然想开了不再吊死在一棵树上,这对整个忠义侯府来说都是件大喜事。楚侯爷从昨日晚间得知的时候便惊喜不已,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年轻了许多。
可想而知楚晴岚和郑壹交往时侯府上下操了多少心。
楚侯爷欣慰地说:“想明白了就好,你看京城这么多青年才俊名门之后,你中意什么样的没有?”
张姨娘刚布完菜,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听了侯爷的话,也含笑看向楚晴岚:“是啊,昨儿个老爷还说呢,下个月办寿宴,请些家中有适龄公子的大人,该给二小姐物色亲事了。”
楚晴岚正舀着粥往嘴边送,闻言不自觉动作一滞。
她是看透了郑壹那负心人不错,却也没想嫁给门当户对的陌生人啊……就那些个官家少爷,多的是像楚景一般,娇生惯养出一身毛病,没多少才学还眼高于顶。
紧接着就听老太太道:“二姑娘和郑公子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些少爷公子又不是聋子瞎子。还是再等两年罢,等风头过去了,给她择个门当户对的。”
楚月娥勾着嘴角,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意味道:“奶奶,二妹妹一向不喜欢攀附高门大户,还是她寻个如意郎君吧。若是有公子这时候对二妹妹倾心,那必是动了真情……”
老太太眉头一皱,语气不悦:“女儿家说什么倾心来倾心去的,传出去让人觉得咱们忠义侯府的姑娘不检点!”
楚侯爷听她这话也觉着不适,板着脸低斥:“月娥!哪有这么说妹妹的!”
楚月娥收敛几分,故作懊悔:“月娥也是担心二妹妹,一时失言了,奶奶和爹爹莫动怒。”
一出好戏啊。
当事人楚晴岚心底却没有丝毫波澜。
“她也就这点能耐了,岚妹你别跟她置气。”楚寅小声说。
“嗯。”楚晴岚心不在焉,目光只落在碗里的清粥小菜上。
这也就是在老太太面前,换个场合她才不想给楚月娥面子。
楚晴岚沉浸回自己的思绪中,她已经十六了,迟早要议亲。
上辈子已经在虚无缥缈感情之事上吃尽苦头,这辈子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她也算看明白了,世上哪有什么情深似海,终身大事还是得慎重些。
正走着神,那头老夫人跟楚侯爷已经换了话题,开始详说起下个月寿宴的事情。
“给各府的请柬都送去了吗?”
“都已经送到了,平常与咱们忠义侯府交好的大人一个没落下。”
老太太沉吟片刻,突然严肃问道:“我听说朝廷出了一位新贵,深得圣上器重?”
楚侯爷道:“不错,新晋的内阁大学士谢杳谢大人,只他一人就兼领了朝中四五个要职,圣驾所到之处谢杳必随侍左右。”
老夫人:“那给谢府送请柬了吗?”
“这……”楚侯爷有些迟疑,“此人名声不大好听,在朝廷里树敌众多,若是把他请来,恐怕、恐怕不妥。”
“如此,那不请也罢。”
这些事情晚辈是插不上话的,可楚晴岚在听见谢杳这个名字时微微愣了神。
谢杳,谢杳。
谢杳不就是以前郑壹天天挂在嘴边的大奸臣?
郑壹说他谄媚圣上,说他权势熏天,说他结党营私,还说从他家中抄没家产近七千万两白银,还有房产土地商行玉器古玩数不胜数……
楚晴岚还想起,这谢杳终生未娶。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好奇,像谢杳这样的显贵,家财万贯啊,怎会讨不到媳妇儿?总不会是长相见不得人吧?
楚晴岚依稀记得自己曾见过谢杳一次,彼时谢杳被人追杀,被她带回家中藏匿在后院的草垛里,郑壹得知后还训了她一通。
那时谢杳满脸的血污,衣饰沾了泥土破烂不堪,只显狼狈,根本看不清容貌。
从老夫人屋里离开之后,楚晴岚突然叫住楚寅,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哥,谢大人年岁几何?”
楚寅疑惑。“哪个谢大人?”
楚晴岚:“还能有哪个谢大人,谢杳啊!”
“他啊?”楚寅挠了挠脑后,“好像是二十四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是不是还未娶妻?”
“是啊。”
楚寅话音才落,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你别胡思乱想,他可大了你八岁啊!”
什么大了八岁?
什么胡思乱想?
楚晴岚愣了。
半晌,她终于反应过来楚寅是误会了什么,顿时两颊通红,羞愤不已,嗔道:“我就是听说谢大人至今孤身一人,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还不娶妻,哥你想哪去了!”
“你真没想别的?”楚寅一脸。
“没有!”楚晴岚羞恼瞪他。
“那就好。”楚寅松了口气,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之前圣上还有意将文阳公主嫁给他,他愣是推辞了,把公主气得去了静安寺清修,说什么也不肯回宫。”
听到文阳公主这个名字,楚晴岚心底又是一震。
文阳公主不就是、不就是后来和郑壹……
“文阳公主不是与我同岁吗?”
说起这个楚晴岚心里又有些膈应了,文阳公主与她同岁,也就是说后来郑壹与公主走到一起时公主也二十六七了。
想想似乎又有些欣慰。
好歹她不是输给年轻貌美,只是输给了公主背后的皇室。
“圣上就这么一个公主,除了她还能嫁谁。”楚寅随口一说。
…
一个月说长也不长,足够让楚晴岚绣完一幅贺寿的仙鹤图。
虽说忠义侯世袭了六代,如今的楚侯爷在朝中早已不剩多少影响力,但什么奇珍异宝山珍海味是真的不缺。
与其送那些俗物,倒不如一幅亲手绣的仙鹤图。仙鹤寓意延年益寿、富贵吉祥,赠与父亲祝寿最合适不过。
楚晴岚的手巧,有前世嫁为人妇十年的女红功底,绣出的仙鹤栩栩如生,针脚细密工整,在所有贺礼中算是最出彩的。
这让原本对她印象不假的各府夫人们稍有了改观,开始犹豫还要不要考虑和楚侯爷攀亲。
宾客入座,寿宴开始。
侯府的下人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的膳食奉上,可那些贵人们心思根本不在此处。
他们早就听说了次次寿宴楚侯爷意在为二小姐选婿,此时众人各异的目光都聚焦在楚晴岚一人身上,惹得她心中烦躁之极,却又不能发作。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呼。
正中央正与旧友把酒叙旧的楚侯爷顿住了动作,扭头看去,语气稍有些不悦。
“外面怎么了?”
下人一路小跑从门口处进入宴厅,在楚侯爷跟前欠了身,怯声禀道——
“侯、侯爷,谢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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