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刚刚……”
丁妍顿了顿,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法师抬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 转而拨弄着壶下的炉火, 。
两人所处的木亭还是先前木亭，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除了崔衍、正潇真人还有南宫王爵都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视线远眺, 是无边无际的灵气湖泊，映照着粲然的天光, 闪烁起一阵又一阵的粼粼银波。
湖水中升出了无数不规则的黑色石块，以特殊的力量相互勾连, 盘旋向上，组成了各式各样、形状不同的石场。
而在这些石场之中，有一条条光斑凝成的“绸带”在来回穿梭飞扬, 散发出呼啸作响的破风声。
望着眼前的场景, 丁妍恍惚了一下。先前见到的那个咖啡馆，还有里面的老板店员, 她根本毫无所知，可偏偏熟稔的感觉也并非作假……
说句实话, 她对以前的世界没有留恋，父母离异各组家庭之后除了给些生活费就再也没管过她，高考、填志愿、打包行李上大学，她独自经历了一切。
反而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得到了更多的爱与关怀, 以及……纵横天地，修炼争斗，这些更能让她热血沸腾。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自己更适合这里。
抚摸着怀中剑囊内的三把灵宝，丁妍的心绪渐渐变得平静。
很快茶水便煮好了，法师提起圆石形状的黑色水壶，开始往桌上的方盘中倾倒茶水。
丁妍静等片刻，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试探着询问：“法师，您为何要带晚辈来这里？”
法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五指并拢示意她低头，“丁施主，请看。”
随着他话音落下，方盘中浅浅一层无色茶水开始摇晃，变幻出了不同的色彩，其中宛如夹杂着碎裂的镜片，不断地折射出人像画面。
那是丁妍从未见过的剧情结局——
因为君飞泓移情别恋，珞瑶仙子与亲传徒弟凌青姝反目成仇，最终走上不归道路，肆意攻击长老和弟子，彻底撕裂玉琼五宫之间的联系，致使门派名存实亡。
段祁风为此悲愤却又舍不得离开恋人，在日复一日的爱恨交加中性情大变，走火入魔伤了根本，只能依靠与凌青姝双修来提升修为。
南宫王爵放弃了第一继承人的身份，直到南宫永昊病故身亡的消息传来，才在凌青姝的陪伴下回到世家洞天参加葬礼。
至于鬼面郎君，他没有完成帮助邪尊复活的任务，遭遇鬼蜮邪修的追杀，屡次与凌青姝死里逃生，最后俯首帖耳地留在了她的身边。
而君飞泓，他得到凌青姝的帮助，解决了血脉反噬之力，随后为爱复仇，满足自己的私欲，组织正道攻伐鬼蜮，然后利用神剑使……
看到方盘中出现的面容麻木而又冰冷，丁妍下意识地撇开了目光，她不想看这些。
察觉到她的抗拒，法师伸出枯枝似的手指，在她面前凭空一勾，便勾出了一缕火焰，投入了方盘之中。
方盘内燃起一层金红色的火焰，只是几息的时间，火焰熄灭，方盘内一片干涸，仿佛刚才茶水呈现出的画面全都只是虚幻之象。
丁妍愕然抬头，看到了那双苍老而又神秘的黑眸，正带着一种温和的探究意味，停驻在她的脸上。
她不由得加快了呼吸，“您……都知道了？”
有关她的来历，还有这个世界的成因。
法师收回注视，白色长眉在脸颊两侧随风飞起，“贫僧也是刚刚知晓。”
说着，他又再次倾倒茶水，注入方盘之中。
方盘之内再次燃起那层薄薄的火焰，最后聚成一缕，脱离茶水飞到了桌案上空。
在不断攀升的温度下，无色的茶水再次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呈现出了新的画面。
是穿书后的丁妍创造出的新生剧情，从她风雪天退婚开始，一路来到云鼎佛国，但画面没有定格，而是继续往前，昭示了多年后的结局。
丁妍看到自己没能结成仙身，只修炼到化婴境大圆满便无法再次进步，随着时间过去，她日益衰老，最后大限到来，死在了崔衍的怀里。
崔衍无法接受她逝世的事实，自毁仙身封于棺中，陪伴她沉入了无尽深海……
丁妍的心跳漏了一拍，就连剑囊从怀中滑落下去也没有察觉，她红着眼眶追问：“法师，这是怎么回事，晚辈明明已经参悟了得道仙缘……”
随着她提出疑问，方盘里的画面也跟着破碎了。
法师摇头叹息，伸手招来了空中的火焰。
“一叶一花，皆成世界，寰宇运转，自有其迹。丁施主的出现便如这凭空而生的火焰，扰乱秩序，重启轨迹，但……却是不同的、未知的轨迹。”
“虽然丁施主参悟了得道仙缘，但若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视自己为天外来客，那也无法获得大道的认可，迟早错失结成仙身的机会。”
丁妍无法反驳，因为她先前确实经常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利用原书剧情来评判某些人物和事件，或许这种心态真的是得证大道的阻碍……
她双手合十，虔诚求问：“还请法师不吝赐教，晚辈应该如何补救？”
“很简单。”法师捻动佛珠，微微颔首，“抛弃过往，遗忘回忆，真正成为现在的你。”
丁妍懂了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晚辈愿意。”
“善哉，丁施主性情果决坚定，倒让贫僧有些意外。”法师深深看了她一眼，赞许地微笑起来，“在施术之前，贫僧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丁施主。”
“请讲。”
“崔施主命途多变，贫僧也无法探其真缘，刚才所见不过是一种归途，或许还有其他可能……只望丁施主今后能够善加引导，一同为世人存正心、行义举，才可谓证天大道。”
命途多变？
丁妍不明白法师的意思，可他面色沉肃不欲多言，便应允道：“晚辈定当遵从。”
法师这才缓和脸色，指尖亮起碧光。
见那枯枝般的手指向自己点来，丁妍怔了怔，开口道：“法师，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先前饮下清茶后见到的另外一个‘我’，是谁？”
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虽然下一刻会遗忘关于现代的所有，她也想确认自己的猜想。
法师胡须轻颤，叹一声：“痴儿。”
两段花枝虚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上，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便见花枝上的花苞各自飞起，交换位置，连接到了对方的枝叶之上。
他温和地注视着她，说：“贫僧觉得，丁施主早就知道了答案。”
丁妍向他恭敬行礼，“多谢法师告知，还请施术。”
*
“妍儿！”
“妍妹！”
耳畔传来两道不同的呼喊声，丁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她撑着桌案支起身体，揉动双眼，看向了面前的正潇真人还有南宫王爵。
南宫王爵给她倒了一杯清茶，不过是正常的灵草茶了，“妍妹，你怎么突然又出现了，法师呢，他去哪儿了？”
丁妍接过杯盏，茫然地回望四周，“我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跟法师聊了会儿有关大道、升仙之类的事情，然后自己倦意袭来便伏在桌案上休息，连他什么时候消失的都不清楚。
总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可注视着面前的两人，她轻轻松松就能记起与他们相处过的细节，回忆清晰并无错漏。
而且她现在的心情很愉快，就算失去过什么，也应该是那些不开心的东西，而最重要的……
丁妍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连忙起身问道：“阿衍在哪里？”
提到崔衍，正潇真人凤眸一挑，脸色霎时冷然。
旁边的南宫王爵却是扬起细眼，嘿嘿傻笑起来，随后他抬手指向木亭前方，回答：“小崔在那里。”
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她看到了飞行穿梭在湖泊上方的鸦青色身影。
崔衍正踏跃着空中的石块，在不同的石场之中追寻那些光斑绸带，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丁妍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跟他说话、看他微笑。
所以她奔出亭外，奔到了山顶边缘延伸出的平台上，用灵力扩散声音，发出了温柔的呼喊：“阿衍，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到声音，崔衍回过头来望向了她，但因为分了心神，周身的石场登时激起一阵汹涌白光，直接将他掀翻到了远处。
正潇真人跟着走出木亭，见到前方状况颇为嫌弃地说：“道心如此不稳，还想……”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把目光投向了伫立在平台上的红色倩影。
南宫王爵忍不住为崔衍帮腔：“正潇前辈，你不是说那石场除了法师以外，世间最多三人能够畅行无阻嘛，小崔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呵。”正潇真人冷笑不语。
丁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无心询问，因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湖泊上空。
在被掀翻的那一刻，崔衍周身电芒涌动，立即稳住身形，重新冲回了石场中。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很久之后，天光渐渐黯淡，当粉橘红紫四色霞光笼罩整个湖面，他发出了兴奋的高呼。
一道白光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在笑，唇角牵起灿烂的弧度，迎着瑰丽的霞光，向着山顶的方向飞了过来。
他落到丁妍面前，猛地抱住她，胸腔中传来轻轻的颤动，“妍妍，我找到了！”
没等丁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他便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到了正潇真人的面前，恭敬地说：“正潇前辈，光语花，我找到了。”
“师尊，什么是光语花？”丁妍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正潇真人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崔衍手中的白光愣愣出神。
南宫王爵在旁解释起来：“妍妹，佛国共有四种宝物，分别代表真情、承命、正义、心愿，分散在灵海之域，也就是那片石场之中。”
“正潇前辈为了考验小崔，要他找到代表真情的宝物，也就是这个白色的光语花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听到这些话，正潇真人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凤眸中漾开了几分怅惘。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是真心的，否则光语花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他拉起丁妍的手放到崔衍的手中，合在了那团白光上面，说：“好好对她，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丁妍怔了怔，脸颊绯红一片，“师尊！”
“多谢正潇前辈！”崔衍的嘴角扬起了不可抑制的弧度，他俯身行礼，随后松开丁妍的手，跪在了她的面前，奉上了手中代表着真情的白色宝物。
那是无数白色光斑组成的一朵鲜花幻影，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还有令人沉醉的甜香。
它不断变幻翻转，应和着丁妍的心跳，像是与她连在了一起。
霞光下，崔衍的瞳眸中泛起碎金般的微芒，澄澈而又真挚。
“此生此世，我崔衍唯爱丁妍一人，我的剑、我的真心、我的生命，全都献给你，也只给你……”
“妍妍，你能不能，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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