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清醒后,养伤这事儿便比昏迷时容易许多, 黄诚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连带着,苏文受到的待遇也好了许多, 虽还是有些冷言冷语, 到底没有再被拎着后衣领子拖来拖去。
这日照例放下床帘,由苏文诊脉。
黄诚按照叶萧先前的描述,向苏文补充说道“主子该是伤到了筋骨, 此前调配的药酒效用不大明显,是否可以改换一下”
苏文三指搭在叶萧手腕上, 闭着眸子细细分辨脉相, 听了黄诚的话也并不言语, 直到摸完了脉, 才道“胎相虽已稳当, 夫人还需卧床静养, 才能保胎儿无虞。”
他拿起床头几案上的白色瓷瓶, 打开盖子看了余量“至于这药酒, 恐怕不好办,若夫人没有身孕,自可加重药性, 如今贸然改换,恐怕对胎儿有影响。”
黄诚又问“主子伤在后腰,便没有更好的法子”
“这”苏文凝神思索片刻,“或许可以在汤药之余, 额外搭配些奶蛋之类的食物,有助于恢复伤势。另外,注意养伤期间切勿弯腰,以免加重伤势。”
黄诚侧眸,见叶萧那原本掌心向上的手翻转过来,食指在床沿上轻敲两下,心知大人这是同意了,便与苏文一同出了房间,又根据苏文的几样食材,派人出门采买物资。
如今李楚已掌握在李青山手中,他撤了追缉令,叶萧等人便无需再东躲西藏,出门办事也可堂堂正正。
使馆环境比这处院子好上许多,他们本可返回使馆居住,奈何叶萧伤势过重不宜挪动,这才仍滞留在此处。
众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碌,叶萧作为伤患,便只能卧床不起。
他现下不能平躺,侧躺着还要挺直腰背,时间长了难免不适,这两日腹中胎儿仿佛也缓过劲来,又开始不时地翻动一下,因正在卧床静养,胎动的感觉便尤其明显。
如此频繁的相处有助于脱敏,时至今日,叶萧才真正地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也不会再对腹中胎儿带有厌烦情绪。
他掌心隔着薄薄的中衣,轻轻覆在微微起伏的肚腹上,心道,生便生吧,事已至此,早就没有退路了。
原著里,原主谋事失败之后秘密逃出京师,返回军中,没多久又被召回建业,此后再也没能重返战场。
如今他依然留在京师,待李青山登基,这两分天下之事也该提上一提,他到底是带了任务而来,虽知李青山没有答允的可能,提不提还在他自己。
据黄诚报来的消息,李青山的登基大典就在这几日了,于公,他作为南晋来使,遇上这种重要的茶场合,怎么都要露个面儿,于私,此前已跟李青山周旋数月,他也很想亲眼见到这人坐上皇位那一刻。
是以这几日他定要想办法让身体恢复得快些,如此才能在李青山登基那日前去观礼,若是身体允许,观礼过后,他还能再找李青山聊聊正事。
如今胎相已稳,只盼着腰伤能早日好转
午时,黄诚将饭食送过来,又扶着叶萧坐起身来,在他背后垫了两个软枕,确保不会压迫到后腰,这才将饭菜一样样摆在小木桌上,呈到叶萧跟前。
几个菜果然如苏文的建议,尽是些肉蛋之类,黄诚知他吃不得太过油腻的东西,所以把口味弄得更偏清淡。
才动筷子,却听院里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又有杂乱的脚步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叶萧微抬下巴,指向院中,黄诚便出门去查看情况,接着就隐隐传来黄诚的问话声和来人的回应声,具体内容听不真切。
叶萧并不着急,继续吃着眼前的饭菜,没一会儿黄诚就进来回禀。
“是那位派人送了满满一车的鸡蛋和几大车菜肉过来,听说还有一头奶牛,正来送来的路上。”黄诚脸色略带奇异,如实禀报。
叶萧夹菜的动作一顿,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已经在跟008确认“怎么回事”他平时无事甚少与008交流,有事时才会问询。
008道“李青山的人在周围监视,先前黄诚派人外出采买,有人回报给他,他就让人送了这些过来。”
叶萧听后并不觉得奇怪,监视该是惯例了,至于送的这些东西,按照李青山的脾性,也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李青山问询过后,大手一挥,下令直接送几车肉蛋过来的模样。
叶萧想着便觉有些好笑,只自己一人哪里就吃得了这许多,但仍指示黄诚“收下,留下几日的量便可,其余的全部分给弟兄们,让他们敞开了肚皮吃。”
黄诚躬身应是,唇角也带了几分莫名的笑意,只觉李青山这人有时候做事实在荒唐。
李青山这番“大手笔”,自然也落入了同住府中的唐瑜眼里。
自打知晓李青山和叶萧的“渊源”,又知扳倒蔡权的关键人物马春来来自叶萧这边,唐瑜等闲便不再插手与叶萧相关的事情,他冷眼旁观地瞧着府中人来人往,进到厅里,也只与李青山谈搬迁入宫之事。
李青山一个大老爷们儿,如今又是光棍一条,随身物件不多,搬入宫中费不了多大功夫,主要还是人,他人住进宫里,这家也就搬了一大半,其余便是往日由李元培赏赐下来的,以及迎来送往的珍宝财物。
至于如今所住的这座府邸,李青山道“往后这便是你的相府了。”他做了皇帝,早有意让唐瑜为相,两人相处这许多年,旁人他用着既不顺手,也不习惯,更信不过。
对于此事,唐瑜心下早有预感,也并未推辞,只道“这府中一应事物我都不会大动,你往后在宫里住得不习惯了,想回随时都能回来。”
李青山不疑有他,只拍了拍唐瑜的肩膀“你有心了,倒也不必不动,既是你的地方,自由得你自己做主,往后娶了夫人,也是由夫人管家,你若拦着不让夫人动这府里的东西,岂非不妙”
此话过后,见唐瑜脸色微僵,李青山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用臂膀撞撞他肩头,笑得有些促狭“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没有合心意的人,来日老子为你指一门亲事就是。”
唐瑜勉强挤出一个笑“若有合意的,自会请旨赐婚,若没有,主公也不必费那事了。”从李元培出殡那日起,李青山就从众人口中的“少主”升级为“主公”,当然,这个称呼仅限于亲近之人,旁人还是要乖乖称一声“陛下”的。
李青山听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此事当然还是唐瑜自己愿意才好,毕竟强扭的挂不甜。
登基之日就在眼前,朝上朝下许多事情都需要李青山拿主意,他能把一部分推给唐瑜,但有的事情,还是得由他自己亲自来办。
两人才说了这会儿话,就有宫里的内侍捧着个长方形雕龙纹的木盒子来到府上,领头的是个青年宦官,模样清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名叫张让,专司内廷舆服事宜。
如今宫里这一批宦官,都是李楚立国以后才培养出来的,净身时大多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长到如今,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张让捧了大礼那日的吉服来让李青山试穿,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陛下先试一试,有不合身的地儿,再让宫里的绣娘去改,这吉服本就是照陛下的身量缝制而成,想来不会有太大出入,若改也定能赶在大礼之前完工。”
李青山对这些最不耐烦,先前已经详细地量过身量,如今又要试,着实太过麻烦,与其把时间花费在这些琐事上头,倒不如去院子里打套拳来得实在,遂大手一挥“不必试了,绣娘的手艺我信得过。”
张让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熟门熟路地找唐瑜求助“军师,您看这”
唐瑜见此,心下微微一叹,还是不得不上前几步,打开龙纹木盒,亲手拿起里头那套黑色为底,袖口绣日月交辉纹、胸前绣五爪金龙纹,腰前缀一块暗红色蔽膝式样的吉服,转回李青山跟前劝道“是该试一试,只此一次,又能费你多大功夫”
李青山挑眉“你如今倒也跟他们站在一起了。”但在满厅的仆役宦官们跟前,他总得卖如今的军师,未来的丞相一个面子,往后朝政诸事还得仰仗唐瑜,“行了,老子这就试,今儿要是不试,你恐怕还得叨叨个没完。”
他身形高大健硕,又相貌堂堂,吉服一上身,便衬得整个人尤其地尊贵有排面,但一开口就是“这衣裳忒紧,你们是缺了布料还是怎么的”生生打散了这满身的贵气。
张让亲自拿着把卷尺上前量身,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入耳“哪里是缺了布料,实是这衣裳盛不住您满身的福气。”手脚麻利地量完,便又巧妙地将吉服从李青山身上脱下。
一身轻松的人长长地嘘了口气,将原先的衣裳往身上穿。
此时又有两位文官捧着两叠折子走来,李青山眉心一皱,侧头道“君玉,交给你了,老子去城外营里松松筋骨,数日没露面儿,这帮狗崽子肯定懈怠得不成样子。”
他才跨出两步,便听其中一位文官道“陛下,这里有一份是南晋快马加鞭呈递过来的国书。”
李青山身形一滞,大步走向那两位文官,接过国书翻开看了两眼,便又转向唐瑜“走,咱们去书房谈。”
与此同时,京师西南方向的院子里,叶萧也拿到了建业快马送来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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