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屋藏娇

    将盛流玉带回朗月院后, 之后的事与谢长明再无关系。

    书院里总共八人, 除了谢长明,没有一人回来。要么倒霉,恰巧在那座山上上课, 譬如丛元、陈意白, 要么是因为局势不稳, 索性一个班凑在一起,结成大阵, 也有些还手自保之力。

    大约一个时辰后,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又接连响了几声。

    谢长明从窗棂向外看去,像是有人戳破了装满了污水的纸袋, 无数瘴气和浓雾自朝周峰上空汹涌而出,不停地往外蔓延, 像是要将周围都淹没。其中有十几个光点在半空长亮, 大约是御灵的修士,正在催动法器。

    片刻后, 那浓雾消了大半, 剩余的些许已不能对书院里的人造成伤害,只等慢慢消散。

    天空到底暗了些。

    谢长明站起身,拿起放在床头上的灯盏,里面是最细的那根蜡烛。

    盛流玉侧着身, 歪着脑袋, 缩在床上, 雪白的十指紧抓着薄薄的被单,整个人是小小的一团。

    是很冷吗

    外面是阮流霞布下的阵法,天寒地冻。

    以谢长明的修为而言,人世间寻常的天气温度已不能对他产生影响。

    可现在床上躺着的是失去灵力的小长明鸟。

    谢长明蹙眉看了他一会,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打开柜子,里面空落落的,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唯一厚实些的只有书院里发的冬袍。

    谢长明将那件袍子盖到了床上,俯下身,取出蜡烛,伸出手,指尖窜出一小簇灵火,落在金属的烛台上,没有燃料的兀自烧着。又重新盖上灯罩,从外面看去,只有一团模糊的火焰,与原先的蜡烛似乎没什么差别。

    屋子里渐渐温暖了起来。

    谢长明点亮那根细蜡烛,立在红木桌的桌角,烛影融化到了窗纸上。

    没过多久,朗月院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谢长明听到阮流霞的声音“魔界竟敢这么大胆待我学成,一定要斩妖除魔”

    周小罗弱声呢喃着“阮姐姐,我害怕。”

    后来便是一些阮流霞鼓励她不必害怕的话了。

    看来,不是倒霉地在那三座山上课的学生,别的都被放回来了。

    谢长明的玉牌也亮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到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阵法。

    将阵法在玉牌上拓了一遍后,许先生的话从里面传来。

    谢长明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经心道“先生不在处理烂摊子”

    即便谢长明从前没上过学,也知道发生了这种大事,书院里的先生也该忙碌整夜,没有休息的道理。

    许先生咳了几下,声音里充满了偷懒的得意与快乐“我是个病秧子,理应多休息。再说,魔阵已破,魔族已除,瘴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也没有许多事要做。”

    谢长明不以为然。

    他没有问那边的情况如何,许先生倒是详细地将目前的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

    由于上始峰的阵眼很早就被射穿,陷落的速度极慢,没有几个魔族进入,而寻坤峰上没有上课,所以没有造成死伤。魔族本意只是盛流玉,之所以要将三座山峰一起拉入,是阵法必须这样布置,否则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许先生道“叛徒是寻坤峰峰主玉离真人。他借口寻坤峰上似乎有魔影,取消了今日所有的课。”

    谢长明的声音一直很低,像是不想惊扰什么,“哦”了一声。

    许先生问道“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谢长明将玉牌撂在桌上,拨弄着灯火,轻声道“和我没什么关系。”

    许先生“你这样不好,不好。十多岁的年纪,像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

    话音一转,又接了一句“也不一定,说不准你真的是哪个老怪物出山。”

    但从身体的年龄而言,谢长明确实是个少年人。

    谢长明没搭理他,想要切断玉牌的联系了。

    许先生终于说到了正经事“书院这边很关心小长明鸟的事,我说你已经将他救出来了。用了个借口,就说是你与盛流玉交情深厚,迫不及待,非要闯进去,我作为先生,只好将自己的法器并一部分灵力借给了你,你才能毫发无损地带着小长明鸟出来。”

    说到这里,许先生长叹一声“思戒堂那几个老头把我大骂一通,说我胡闹,明明我就是个替学生背锅的好先生。”

    也幸好麓林书院的人去的太晚,那只审视人魔的双瞳熄灭了,否则肯定会发现不对劲。

    谢长明笑了笑,准备要说什么,屋子另一边突然传来响动。

    盛流玉从床上跌了下来,攀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只是无谓的尝试。

    谢长明在他第二次跌倒前扶住了他。

    可能是才从昏迷中醒来,盛流玉的鼻音很重,软软的,是从前没听过的嗓音。

    他问“是你吗”

    谢长明弯腰,将他从地上捞起来,重新塞回床上的被子里。

    盛流玉很小声地抱怨“好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还以为真去了魔界。”

    以前的小长明鸟也是个小聋瞎,却是个有灵力,且修为不算低微的神鸟,所能感知到的外界与现在完全不同。

    谢长明的心一软,凑到盛流玉的耳边道“不在魔界。”

    在他的屋子,他的床上,他的身边。也是麓林书院最安全的地方。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

    盛流玉歪在枕头上,本能地朝温暖的灯盏处靠近,轻轻地“哦”了一声。

    谢长明在想如何用不动声色、不过分亲近的方式安慰一只受惊的小鸟。

    他还没有想出来,桌上的玉牌已经大喊大叫起来。

    许先生道“是小长明鸟醒了吗只有放在身边才安心吧。”

    谢长明冷下脸,身边气温骤降,连床上的盛流玉似乎都能感受到,往后缩了缩。

    “闭嘴。”

    隔着几个山峰的距离,谢长明没办法堵住许先生的嘴,让他说不出话,于是许先生继续大声逼逼“这也是我要说的。现在书院里忙得很,没功夫保护盛流玉,疏风院也暂时不能住,谁知道会不会布置了什么。你就先接手这只小长明鸟,养几天。”

    谢长明并不想养。

    但是许先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留下一句“救鸟救到底,道友不是有求于他,不如让他欠个大大的人情债,也好以后提出要求。”

    然后,迅速切断联系。

    盛流玉能感受到周围气息的变化,知道谢长明不再同另一个人说话。

    他问“你在和谁说话说了什么”

    谢长明低头看他。

    火系灵力燃起的火是金红的,不算明亮,微微跳跃着,映亮了盛流玉的脸。

    他的脸是苍白的,双眼紧闭,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泄漏了内心的不安,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四周,很乖、很柔顺、很安静的样子。

    以往小长明鸟不会问这么多的,因为在他心里,谢长明是不能说真心话的讨厌鬼。

    今天却问了这么多。

    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不能确定在哪。

    这世上的生灵,绝大多数都是依靠眼睛和耳朵观察周围,确定自身。

    而盛流玉是在一个危险的境地下昏迷,醒来后周围是彻底的漆黑与沉默。

    谢长明拿出一袋松子,打开来递给盛流玉“不是闻出了我身上的松子味了吗魔界都是岩浆石林,长不出松子。”

    他又问“要不要吃”

    盛流玉接过松子,没有像往常那样严词拒绝,很自然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塞到嘴里。

    松子和仙果永远都可以安抚受惊的幼崽。

    谢长明起身,盛流玉却丢开松子,拽住了他的衣角,似乎很害怕他离开。

    他只好解释“我去做个上次用过的那个灵石。”

    盛流玉缓慢地、很不舍地松开了手。

    谢长明轻叹了声。

    看来是被吓狠了。在朝周峰顶上看起来倒是很坚忍、一往无前,似乎没有魔物能阻挡他的箭。

    刻完阵法后,谢长明走到床边,将其中一枚递给了盛流玉。

    小长明鸟将灵石塞到脑袋下,也不怕咯疼了耳朵。

    或许是有了能够与外界接触的物什,他不再拽着谢长明的衣角了,不过还是往外凑了凑,也没忘了吃松子。

    谢长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有的时候,比如此刻,他会觉得盛流玉和谢小七有那么点像,仅是很少的一点。

    平日里胆大包天,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受了惊吓只想往人的怀里钻,很娇气,需要哄、需要抱、需要能让自己感觉到很安全的环境。

    比起谢小七,小长明鸟又要好哄得多。

    一袋松子,几句话,一根明亮到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火烛就足够了。

    谢小七要的很多,他要的很少,似乎很轻易就能被满足。

    这错觉很快就消失了。

    有人敲响了门,没等门里的人回应,自顾自地推开了。

    陈意白红着眼眶,大呼大喊“谢兄,我今天真的是死里逃生”

    看到谢长明,又很好奇“你床上躺的什么难道你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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