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看清床上躺着的镇北王,不免惊奇,“这就是镇北王吗?传言说镇北王杀人不眨眼,形似恶鬼是鬼面煞神,可这人分明如此好看,哪里与恶鬼扯得上关系?”
说完翠珠立马捂住自己的嘴,要是让镇北王听了去,她大概小命难保。
安舒拿手绢擦了擦嘴巴,“没关系,他听不见,听见也不能如何,但还是需要谨言慎行,免得有人借题发挥。镇北王府不像我想的那样舒服,主子昏迷不醒,底下掌权的人盘根错节勾心斗角,又是吏部签署的有品有阶的官员,我这个王妃还没权利直接将他罢免。”
翠珠眉头一皱,“小姐说的是那个张长史么?他是不是冒犯了小姐?他竟胆大至此,这可如何是好?要是王爷醒过来就好了,只要不是朝廷要员,王爷有权直接处置。”
安舒杵着下巴,“目前没什么有效的办法,王府不止一个管事,张长史欺软怕硬,等明日看看大管事许长史如何,可以让许长史牵制一下张长史,有机会就把张长史告到皇上面前。”
“小姐说得有理。”翠珠回答,又说:“方才奴婢去厨房拿吃的,发现正院十分冷清,除了院外侍卫巡逻,就只有几个粗使婆子在打扫,完全不像一个王爷居住的院落。”
大鸣法令,亲王府除了两个管事的左右长史,一般还有办事处回事处的官员,侍卫数十,太监数十,仆妇数十,丫鬟七八。
太监与丫鬟专属于内院差使,花园暖窖大小书房都应各有仆人。
但镇北王的居所长辉院,仿佛是被放逐了,荒凉得堪比冷宫。
翠珠又道:“堂堂镇北王府,下人还没有咱们侯府多,皇上下旨镇北王府一切都按亲王规格配备齐全,王府肯定不是没有下人,而是没有主子立规矩,下人都在偷闲。”
安舒道:“也有可能是今日大婚,前院人手不够,全去前院搭手去了。”
翠珠叹了口气,“还好夫人给小姐陪嫁的下人够多,就算没有镇北王府的下人也勉强够用。”
“嗯……”
安舒心不在焉应了一句,徐氏确实给她置办了陪嫁,陪嫁来的下人除了贴身丫鬟,还有洒扫的值夜的,洗衣裳的,厨房里的,确实够用。
但她又不敢用,毕竟徐氏是安宁的亲娘,安宁要在这些陪嫁里做手脚极其容易。
安舒觉得贴身丫鬟有翠珠一个也够了,翠珠是个好丫鬟,对原主忠心耿耿,但是原主嫌弃她话多又不够机灵,有机会选新的贴身婢女就把翠珠撤了,让翠珠做了个洒扫丫头。
晚膳时,翠珠本该去大厨房领自己的饭食,但有了先前的事,镇北王又昏迷不醒,她不放心留安舒一人在新房内。
好在之前她心厚拿了不少吃的,再用床上的花生和红枣垫一垫,能撑到明天。
二人正在吃桌上的糕点,有人敲响新房房门,翠珠如临大敌,“谁?这里是王爷王妃的婚房,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门外响起粗哑的声音,“王妃,是属下,秦训,前来为王爷进食擦身。”
“进来吧。”
安舒首肯后,秦训推门进入。
秦训单手端着一个巨大的茶盘,上面放有一个青瓷煲,煲旁一碗一勺,再有一个小火炉烧得正旺,温着一壶热水。
这些东西看上去重量不轻,秦训单手托举,臂上肌肉虬结呼之欲出。
安舒看他单手转动轮椅轱辘不易,忙上前推他。
秦训顿了顿,“多谢王妃。”
秦训将茶盘放在桌子上,转动轮椅来到床边,两手把镇北王从大红锦被里托起来,让镇北王以坐姿靠在床头。
再回到桌边揭开青瓷煲,从里面盛出一小碗参汤,掰开镇北王的嘴巴,一点一点喂进去。
镇北王好像时不时能够吞咽,等他咽下一口,秦训才喂下一口。
秦训熟练得让人心疼。
安舒以为秦训的残疾并没有那么严重,但看这样子,好像腰部以下皆不能动弹。
镇北王的院子连个贴身伺候的太监丫鬟都没有,半身不遂的贴身护卫身残志坚,寸步不离伺候着昏迷不醒的镇北王,这主仆两实在是太惨了。
得亏秦训身强力壮,哪怕下半身残疾也能拖得动镇北王,不然镇北王可能活不了那么久,早就背部褥疮溃烂或者被呛死了。
翠珠目瞪口呆,转头看看安舒,小声说:“小姐,奴婢要去帮忙么?”
安舒点头,率先走过去,帮忙搀扶着快要坐不稳的镇北王。
才发现镇北王身量不轻,大概因为混血的缘故,骨架比一般中原男子大上许多,只是昏迷两年无法咀嚼,全靠流食续命,所以几乎瘦得皮包骨头。
安舒决定收回镇北王雌雄莫辨的说法,镇北王只是那张脸生得美而已,这个身高体型,一看就是成年男子。
秦训好像说话要钱似的,除了涉及镇北王话多一点,平时基本不开口。
安舒和翠珠帮忙搀扶镇北王,秦训看安舒一眼,又继续给镇北王喂参汤。
翠珠一张嘴闲不住,“镇北王府应该不是没有下人,为何没人来照顾王爷?若那些奴才欺上瞒下苛待王爷,是不是可以上报皇上惩治他们?”
安舒白了翠珠一眼,原主说得没错,翠珠话果然很多,这就打听上了。
一碗参汤喂尽,秦训转着轮椅去拿热水和毛巾,“是属下不让他们进正院的。”
“为何?”翠珠究根问底。
秦训却没有再回答。
安舒手肘拐了拐翠珠,让她少说两句。
捋捋这半天接受到的信息,安舒大约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镇北王府,是镇北王被接回京城皇帝才赏赐下来的,王府里太监、仆妇、丫鬟林林总总上百人,皆由内府司按照圣旨安排。
王府上下除秦训外全是生人,没有一个是镇北王带来的亲信。
镇北王的政敌想要镇北王死,毅亲王首当其冲。
毅亲王是又摄政王,把持朝政数年,往镇北王府上百下人中塞几个眼线和杀手简直易如反掌。
秦训不让这些下人近身实属正常。
安舒的父亲是永澜侯,永澜侯与毅亲王走得比较近,此时秦训不回答翠珠也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今日镇北王御赐大婚形势所迫,秦训断然不可能离开镇北王身边,让旁人有机可乘。
秦训可能一直守护在新房周围,才会听到安舒的呼救后及时赶了过来。
那边秦训取了铜盆,倒上热水,仔细揉搓着毛巾,岔开话题,“王妃,属下要为王爷擦身清理秽物,怕污了王妃的眼,还请王妃暂时回避。”
看秦训拖着残躯小心翼翼的看护镇北王,安舒心里突然哽得慌。
秦训还不知道,无论他如何挣扎,镇北王的死都已成定局。
“没关系,我帮你吧,翠珠,再去打一盆水来。”
安舒挽起嫁衣广袖,上前帮忙把铜盆端到床头的柜子上。
秦训行动不便,平时擦身喂食都是把要用的东西放在大茶盘上带过来放在桌上,再靠自己一次次去拿,现在有安舒帮忙倒是省事了许多。
“呃……”
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主动来帮忙,但安舒放下脸盆后,不由得举着两只手看向秦训。
倒不是她没见过男性裸|体,前生辍学后做过保健按摩师,家里人就让她照顾瘫痪在床的爷爷,为爷爷擦洗按摩过身子。
但是爷爷和镇北王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如今面对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陌生男人,她要帮忙脱衣服再擦身子有点无处下手。
“王妃刚出阁,做这种粗活实在是难为王妃,还是让属下来吧。”秦训依然面无表情的说。
“不碍事,只是我没有做过这个活儿,就由秦护卫主导,我在旁边看着帮忙。”
“既然王妃坚持,那属下也就不耽搁了。”秦训说着,伸手解开镇北王的腰带,将衣裳剥到腰处,拧了毛巾去给镇北王擦身子。
安舒看到镇北王削瘦苍白的身上竟是伤疤遍布,有刀伤有鞭痕,早已经愈合,却还是留下了印子,深深浅浅颜色不一。
安舒心头一酸,镇北王曾经遭受过什么才会有这一身疤痕?
镇北王躺了两年有余,背上褥疮只有轻微几处,并不严重,想来在北境时身边尽是亲信,每天擦洗及时翻身照顾得还不错。
今年春天,皇上下旨将镇北王接回京城修养,路途遥远才有所疏忽,再来当下虽然有秦训尽力照看,但终究行动不便难以顾全。
“秦护卫,镇北王府上下全是他人安排,为何不从北境带上足够的人手随王爷入京?”
安舒询问秦训,既然镇北王有秦训这种死心塌地的心腹,为什么当初来京城的时候,不带上一些信得过的人手?
哪怕再多一个亲信,秦护卫和镇北王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秦训手一顿,“带了,护送王爷的队伍在城外庆山岭遇袭,王爷的亲信连带禁军尽数阵亡,只剩属下带着王爷逃回京城,属下的腿也是因此残废。”
“抱歉。”
安舒低眉,原来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人生在世没有谁能一笔带过轻描淡写。
“王妃无需抱歉,此事大约与王妃无关。”秦训脱镇北王裤子的手顿住,看向安舒,道:“若王妃不回避,请王妃掩住口鼻。”
“没必要。”
安舒知道是怎么回事,镇北王昏迷不醒,排泄物应该也是无法控制的。
卧病在床的人哪有什么尊严,能活下去就已经是万幸了。
想想自己,也许父母重男轻女,也许半路辍学,也许一辈子受尽委屈和不公,但能四肢健全身体健康有尊严的活着。
安舒思绪飘远,手上动作没有停下,熟练的帮镇北王擦干净秽物,换上干净的亵衣,裤子里垫上棉布。
镇北王靠流食续命,每顿不过一小碗参汤,排泄秽物没有多少,一块吸水棉布足够。
做完这些,安舒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秦训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动了动,“辛苦王妃,属下替王爷谢过王妃。”
“秦护卫不用如此客气。”
翠珠打水回来,安舒用香胰子认真洗了手。
秦训收好镇北王换下来的衣物,看了看安舒的袖口,“王妃……您的袖口方才沾了秽物,不如换下来由属下一并清洗。”
“嗯?”
安舒看了看大红嫁衣的摆袖,确实有一片湿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袖摆太大沾了水,“王爷的衣服都是秦护卫洗的么?”
“回王妃话,正是如此,由旁人经手属下实在难以放心。”
“秦护卫当真是……贤惠。”
安舒难免有些感动,秦训自己都已经半身不遂,还要事事亲力亲为防止别人加害镇北王。
“参汤不会也是秦护卫亲自熬的吧?”
秦训眼神回避,干咳一声,“咳...王妃过奖,都是属下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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