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几人没吃上两口, 感觉门外有道阴影,抬眼一看,只见凤北诀站在那处,几个丫鬟几乎是从凳子上弹起来,慌张跪了一地, 嘴里的饭菜都来不及咽下去。
安舒起身, “王爷回来了啊,可有用过晚膳了?若是没吃, 臣妾这就让厨房准备。”
“不必麻烦。”凤北诀自顾坐下,“本王与你们一同吃。”
丫鬟们抖了抖, 她们怎敢与镇北王同桌吃饭?
翠珠较为有眼色, 立刻将她们的碗筷撤掉,给凤北诀取来碗筷盛上饭, “王爷王妃慢用,奴婢们告退。”
便拉着另外三人退出了正屋。
屋内只剩下凤北诀与安舒二人, 凤北诀拿起筷子,夹了一筷韭菜炒鸡蛋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咽下, 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恶。
而后看向安舒, “站着做什么?坐下一起吃。”
“哦。”
安舒依言坐下, 端起自己的饭碗, 低头吃饭。
凤北诀此时锋芒内敛,气场柔和了许多,但身居高位杀伐多年, 自带威压,与他一起吃饭,味同嚼蜡。
安舒吃完了一整碗饭,却没什么味儿,更像是在做任务。
这几个菜十分普通,还因为天气原因有些凉了,韭菜鸡蛋都起了腥味儿,凤北诀却没有嫌弃,举止优雅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珍馐。
盘盘见底,凤北诀放下碗筷,“秦训说,你在等本王吃饭,为何不等了?”
“……”
安舒不知要说什么,到底是谁三更半夜不回家?还问她为何不等了?
心里骂骂咧咧的,但安舒本质怂人,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王爷公务繁忙,臣妾也不知王爷何时会回府,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便想着与丫头们分食,待王爷回家,让厨房给王爷做新鲜的热乎的。”
“嗯,本王知道了。”
安舒叹一口气,知道了就好,好在镇北王府现在被清理干净了,可以随便使唤下人,不需要她随时伺候着镇北王。
这大概就是所谓有钱人同床异梦的婚姻吧。
第二天中午,安舒刚端起饭碗扒了一口,晨出的凤北诀出现在门口,径直走到饭桌旁坐下,安舒忙放下碗给他添饭。
“本王按时回府用膳,王妃为何又没等本王?”
“嗯?”
凤北诀重复了一遍,“本王说知道了,不会让王妃久等,王妃为何不等本王一同用饭?”
安舒愣了愣,所以昨晚镇北王说知道了,是说会按时回家吃饭?
“是我会错了意,若王爷以后都要回家吃饭,我便会一直等着。”
凤北诀点头,“好。”
安舒觉得镇北王挺有教养,吃饭的时候从来不开口说话,也不狼吞虎咽,一举一动极尽优雅。
要不是亲眼看过镇北王握剑斩断别人的手,根本无法想象镇北王是一个武夫。
安舒控制不住要去看凤北诀,凤北诀抬眼恰好对上她的目光,“怎么?本王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没……没什么。”安舒把到嘴边的土味情话咽了回去,她差点脱口而出说有点漂亮。
之前夸长得好看镇北王都暴怒,如果说有点漂亮,他还不得炸了?
凤北诀道:“若王妃爱看,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无需像做贼一样躲闪。”
“……既然王爷这般说,那臣妾就不客气了。”
安舒索性想看就看,对秀色可餐一词有了深刻理解,看着镇北王这张脸,干饭都能多吃一碗。
凤北诀仿佛对旁人的注视习以为常,依旧有条不紊吃着饭。
以往凤北诀是极其厌恶别人盯着他看的,但安舒看他,他并没有任何抵触之感,甚至有些愉悦。
午膳过后,翠珠来报,“王妃,锦绣坊送了衣裳过来,请王妃过去查验。”
“这就来。”安舒应声。
锦绣坊是京城有名的裁衣铺子,衣裳样式繁多,里面裁缝绣娘个个手艺精湛,堪称一绝,京中贵妇小姐乃至才俊少年都爱去这家做衣裳。
安舒不甚了解,只是听安宁与她的几个妹妹聊起过,一般庶女很少能穿上锦绣坊的衣裳,因为锦绣坊用料讲究工艺上乘,一身衣裳做下来并不便宜。
今天锦绣坊送来的衣裳,是那日凤北诀带安舒出府路过锦绣坊门前,顺道进去量了尺寸,做来参加宫宴的。
衣裳的用料颜色都是凤北诀所选,给安舒选了绛红为衣,蔷色为裙,绣娘在上绣了栩栩如生的锦鲤与花卉,裙摆百褶极为飘逸,远看整体竟是渐变的观感,从上往下由深到浅,再由浅到深,如梦似幻。
安舒暗赞,锦绣坊名不虚传。
锦绣坊的掌事毕恭毕敬,“不知王妃可还满意?”
“满意,多谢费心。”安舒示意翠珠,给一行人分发赏钱。
掌事接了荷包,眼睛笑成一条缝,“王妃您客气,都是分内之事。”
送走锦绣坊的人,回到长辉院,凤北诀破天荒的没有出门,还坐在屋中饮茶。
安舒让翠珠将衣裳拿去挂好,看向凤北诀,“明日便要赴宴,王爷的赴宴衣饰已让人备好,特意叮嘱了不做熏香。”
“王妃幸苦了。”
凤北诀大难初醒,皇帝大喜,下旨大办筵席款待群臣,以此庆贺。
这次宫宴规模不小,内府司需要时间准备事宜,筵席之日便定在了腊月初八,让所有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准时赴宴。
腊月初八,安舒换上锦绣坊送来那身衣裳,翠珠为她挽了发髻,轻描细眉淡抹口脂,衬得她娇艳非常。
翠珠有些词穷,“王妃可真好看啊!”
原本翠珠一直称呼安舒为小姐,但如今凤北诀醒了,不好像再从前一样随意,翠珠便将称呼改做王妃。
安舒已经顶着这张脸半年左右,还是觉得美得不真实。
偷偷去看凤北诀,发现他眼里并没有惊艳,脸色平淡不见任何多余的表情。
安舒默默叹气,也是,凤北诀看自己的美貌都看腻了吧,怎么会在意她长得怎么样?
翠珠收拾妆奁,收到一个檀木盒子,“王妃,这好像是太后赏赐的,一直没打开过,今日时机正好,要不要试试?”
安舒摇头,“不用了吧,这是番邦之物,与中原衣饰并不相配,戴上不伦不类。”
翠珠打开木盒,将那串项链捧了出来,分明是透明之物,却偶有五彩斑斓的光闪过,“可惜了,看上去应该很贵重,能看不能用。”
凤北诀看到项链,脸色微沉。
安舒敏锐的察觉到,便问他:“王爷可是认得此物?大婚第二日太后差内侍送来的。”
凤北诀收回目光,“此物是天竺所出,称为钻,大鸣谓之金刚,无比坚硬。”
“王爷果然见多识广。”安舒看了看那一串个头不小的钻石,心里想的是不知道值多少钱。
这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就算是太后赏的,应该也能卖吧?
但她也就想想,不敢真拿去卖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鸣更喜金玉,这东西不多见,要是太后降罪下来,她定吃不了兜着走。
凤北诀没有再开口,一直到坐上马车前往皇宫,都沉着一张脸。
安舒也不知什么东西又惹到了这位大爷,仔细回想,好像是从看到那串钻石项链开始,镇北王的脸色就开始不太对劲。
再一想,镇北王的母妃是西域女子,莫非那串项链是镇北王母妃的遗物?
若是如此,东西如何到太后手上的?
如今的太后名唤萧依秋,乃内阁大学士之女,是镇北王长兄的皇后,与镇北王同辈。
这其中可能牵扯了什么皇室秘辛,镇北王的母亲被天庆帝册封为昭贵妃,协同李皇后管理后宫,说不定是天庆帝的后妃宫斗,昭贵妃宫斗失败,身死之后遗物四散,这钻石项链辗转来到当今太后萧依秋手中。
萧依秋知道项链是镇北王亡母的遗物,就借赏赐之名,算是物归原主。
安舒脑中猜测,看了看对面闭目养神的凤北诀,“那个……王爷觉得那串钻石颈饰如何?如果王爷喜欢,我可以送给王爷,反正我留着也用不上。”
凤北诀睁眼,剑眉微皱,“何出此言?”
安舒干脆直说:“因为王爷看到那串颈饰之后心情不佳,王爷又对颈饰材质颇为了解,便想王爷是不是了解其中渊源,不管王爷喜欢或是讨厌,都可以直说,讨厌就将其处理,喜欢我就送给王爷。”
凤北诀又闭上双目,“不必多想,既然是太后赏赐你的,便随你处置。”
马车内沉寂下来,只剩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安舒十分无力,镇北王身上好像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心里想什么从来不说,对人也忽冷忽热,与镇北王相处,她全靠猜。
她不想猜了,累了,爱咋咋地吧。
到了宫门,所有人皆下马车步行入内,由内侍引路。
凤北诀特意放慢了脚步,与安舒并肩而行,他察觉到安舒有时会跟不上步伐。
宫巷幽深,高墙尽是朱红,一簇一簇的人缓行其中。
安舒第一次进宫,只感觉庄重与压抑,在这里,一言一行都要斟酌,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感觉安舒脚跟脚的紧挨着他,凤北诀偏头,轻声道:“不必害怕,有本王在。”
凤北诀的声音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安舒心里松了松。
宫宴设在雍和园,坐席按爵位依次排开,凤北诀是皇族直系,理所当然坐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对面正是毅亲王府的坐席。
安舒没放松多久,落座后一转头的功夫,凤北诀就不在身侧了。
只得问秦训,“王爷去了哪里?”
秦训如实道:“王爷没说,只是交代属下照看好王妃。”
凤北诀交代过秦训后,直接去了雍和园偏殿。
偏殿内衣着华贵的妇人端坐案后,三十出头的年纪,柳眉杏眼风韵犹存,头上金色凤凰衔珠发饰尊贵耀眼。
凤凰发饰历来是为后的象征,凤安瑾尚未立后,整个皇宫只有一人可以佩戴此物,那便是太后萧依秋。
大鸣惯例,但凡宫宴,太后皇后与皇帝须同时到场,但这三人各为一宫之主,不好协调时间,就演变为皇后和太后提前行至宴厅偏殿,等待皇帝准备妥当,再一同前往。
听到宫人见礼,萧依秋缓缓抬眼,“镇北王殿下,许久不见。”
凤北诀负手站在堂中,“太后将钻饰赐给本王的王妃,意欲何为?”
萧依秋勾唇笑了笑,“那钻饰,是殿下从胡人手中夺来的战利品,本就属殿下之物,赐还给殿下的王妃,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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