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凤安瑾颁布圣旨昭告天下,镇北王剿灭乱党战功卓越,在乱党尽灭当日, 以身缠斗生死未卜, 皇帝御批重金悬赏,只要救治镇北王或是找到镇北王尸首,便重重有赏。
另加封镇北王荣誉德耀封号, 赏赐家人黄金千两。
给凤北诀的加封圣旨, 是凤安瑾亲自送去镇北王府。
凤安瑾御驾从西门街经过, 竟是捧着圣旨徒步前往,数十位宫人皆手托赏赐之物, 长长一排跟在凤安瑾身后,缓缓朝镇北王府去。
世人看在眼里, 无不感叹凤安瑾与镇北王君臣情深,镇北王殊荣耀世。
凤安瑾走到镇北王府门前,安舒作为镇北王妃,只能出门迎接, 跪叩皇帝圣恩。
安舒双眼红肿, 强打着精神,三拜九叩, “臣妇代镇北王谢陛下隆恩。”
凤安瑾忙虚扶安舒,“皇婶请起,皇婶伤心过度,便不要在意这些虚礼, 朕前来只是慰问一二。”
安舒懒得多说,嘴上说得好听,不要在意虚礼,那她第一次跪叩怎么不拦着?等她跪了三次才来说这些场面话。
许长史让人接手赏赐,凤安瑾与安舒一同走进正堂,又是一番虚礼才坐定。
凤安瑾开口道:“朕听闻皇婶从昨日便哭到现在,皇婶小心身体,皇叔生死未卜,虽然生还的希望渺茫,但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要一日没有找到尸首,就还有机会,这道悬赏圣旨永不撤销,直到找到皇叔为止。”
“多谢圣上。”安舒眼神有些飘散。
凤安瑾打量着安舒,“皇婶为何如此伤心?可是因为从断臂上取下的荷包?”
“嗯……”
凤安瑾道:“就算断臂手中拿着皇叔的荷包,也只能证明皇叔断了一臂,或许人还活着。”
安舒不胜其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手臂都能生生摔断,人还能活着?皇上到底想说什么?若是没事,恕臣妇先行告退。”
她也希望镇北王活着,比任何人都希望,但手臂都摔断了,比手臂更沉重的身躯能是什么下场?她不敢想。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去想,说服自己不要放弃,结果凤安瑾总是提断臂与荷包,说得她心烦意乱。
“是朕叨扰了,皇婶节哀顺变。”凤安瑾善解人意,一点也不责怪安舒的怠慢,摆驾回了宫。
他今日去镇北王府,主要是为了跟安舒亲口确认,那条手臂就是凤北诀的。
安舒说得没错,手臂都能生生摔断,人怎么可能完好?
既然凤北诀死了,那便没了后顾之忧。
安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失望。
凤安瑾曾问过,这世上真有男人愿意为了女人放弃一切吗?她也以为凤北诀不会为了安舒舍弃自己的命,以为凤北诀会率兵杀回京城,没想到凤北诀如此不堪一击,这么简单就坠崖身亡。
可惜了,要是凤北诀率兵杀回京城,说不定能战胜凤安瑾。
到时候安舒身死,凤安瑾被凤北诀斩杀,凤北诀孤身一人存活于世,她就算是为凤霄羽报了仇。
……
李全留在南疆的人马,在崖底顺河搜寻了一个月,又捞出些腐烂成森森白骨的残肢断臂,一具缺了左臂的尸骨上,松松垮垮挂着凤北诀坠崖时的衣物。
带队搜寻的将领丁连放将尸骨收敛,马不停蹄赶回内京复命。
两个月下来,安舒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形容枯槁。
秦训看着安舒一天天消瘦,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他请了醉仙楼的大厨到府上,日日变着花样给安舒做吃食。
安舒并没有不吃,反而每天都强迫自己吃东西,有时候吃到反胃,但没有任何起色,体重不见增长。
听说找寻凤北诀的丁将军回京,安舒心脏猛的跳了一下,而后归于平静,问秦训:“找到了吗?”
秦训不敢开口,安舒瘦得皮包骨头,仿佛随时都能散架,他怕这个消息将安舒彻底压垮。
安舒抬眼看着秦训,一双眼睛大得吓人,“说吧,我撑得住。”
秦训觉得自己开口艰难,“找到了,一具断了左臂穿着王爷衣裳的尸首。”
“尸首运回王府了么?带我去看看。”安舒难过了好几个月,已经麻木了,不管镇北王是死是活,她只想有个准儿。
这种天天吊着不得安生的日子,她过够了,不想再过。
秦训点头,“好。”
那具尸骸正摆在王府祠堂,安舒仔细打量着,发现镇北王的衣裳并非穿在尸骸身上,而是缠绕在上面。
如果这是镇北王的尸体,衣裳不是应该穿着么?
安舒不动声色,她认为这不是镇北王的尸首,这尸骨的下颌骨方正,生前大概是个国字脸,而镇北王的下颌骨线条锋利流畅。
但又说不通,为什么这具尸体断了一臂,为什么镇北王的衣裳会缠绕其上?总不能镇北王摔下去把衣裳摔掉了吧?这是何等高难度?
难道镇北王坠崖另有隐情?
安舒想不明白。
这具断了一臂的尸骨被送回京城,凤北诀落崖身亡的事便板上钉钉,凤安瑾下旨将凤北诀尸骸与手臂一同入棺,以亲王的最高仪仗葬入皇陵。
下葬这天是八月十四,就在中秋前日,一年前的八月十八凤北诀离京,没想到今年八月竟是他的葬礼。
安舒跟着送葬队伍前往皇陵,一身素白,衣裳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腰处不堪一握,脸上看不出神色。
她终究还是守了寡。
说来可笑,最初她选择嫁给镇北王,就是因为镇北王会早死,等镇北王一死,她便能当个衣食无忧的寡妇混吃等死。
如今镇北王真的死了,镇北王的死还让皇帝赏她千两黄金,她却笑不出来。
凤安瑾也跟随前来,不顾帝王身份,对凤北诀的棺木行了跪拜之礼。
漆黑的棺木缓缓下放,现场沉重鸦雀无声。
突然,远处有人骑马飞奔而来,口中大喊:“且慢!且慢下葬!”
众人闻声回头,是护城军副统领马奎,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凤安瑾跟前,“启禀陛下,棺中之人并非镇北王,万万不可葬入皇陵。”
凤安瑾立马抬手止住下葬进程,问马奎:“此话怎讲?”
马奎吐字清晰,“回陛下,镇北王,回来了。”
凤安瑾脸色骤变,而后隐去看不出任何不妥,“怎么说?小皇叔回来了,在哪里?快带朕去见他。”
马奎道:“卑职让人将镇北王领回了镇北王府,等陛下前去。”
安舒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扑上前道:“马统领,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是镇北王么?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镇北王外貌卓绝,卑职曾与他共事数月,怎会看不清楚?”
这一瞬,安舒感觉自己死去的心脏又开始了跳动,抓住秦训手臂,“走,回府。”
凤安瑾坐上步辇,“去镇北王府!”
安舒与凤安瑾差不多同时到了镇北王府,进门遇到许长史,安舒问:“许长史,王爷在哪里?”
许长史面色有些古怪,道:“王爷在正堂。”
凤安瑾看了许长史一眼,没有说话,许长史不着痕迹点头,凤安瑾阴沉着脸跟安舒一同前往正堂。
安舒一路小跑,到正堂门口,果然看见凤北诀端坐在堂中饮茶。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剑眉斜飞入鬓,五官犹如精雕细琢,正是镇北王本人。
凤安瑾与安舒前后脚到正堂,凤北诀抬眼看来,眼神冰冷一片幽深。
他起身走向二人,一身狂傲。
安舒跌跌撞撞跑向凤北诀,凤北诀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越过了她,对后面的凤安瑾道:“瑾儿,许久不见。”
“瑾儿?”凤安瑾低声呢喃,从前凤北诀会称呼他为瑾儿,但自从凤北诀从昏迷中苏醒之后,便再也未叫过他瑾儿,一直都是以君臣之礼相待。
凤北诀没有理会安舒与凤安瑾的疑问,道:“本王与耶律束激战,不慎中计受伤,醒过来却身在中原,收留本王的是一家农户,修养数月,伤势终于大好,便准备动身前往北疆,但路遇关卡不放行,说本王是在南疆坠崖,本王心中疑惑,只能进京找瑾儿解惑。”
凤安瑾面色变幻莫测,“这么说,皇叔不记得内京与南疆的事了?”
凤北诀皱眉,“不记得,本王只记得在北疆遭耶律束暗算,坠马重伤,醒来就在中原,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本王一概不知。”
安舒站在一旁,惊讶得无以复加,镇北王失忆了?失忆了?!失忆了!!
怎么可以?这是什么垃圾狗血情节?坠崖不会死她很愿意接受,毕竟她一点也不希望镇北王死,但坠崖不死又失忆,是不是有点过于狗血了?
失忆还不是完全失忆,只是把关于她这一段忘了,是不是过过过于狗血?
“凤北诀!”安舒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你还记不记得我?”
凤北诀听到安舒的质问,眸色一寒,转身便掐住她的脖子,“你是谁?也配直呼本王姓名?”
凤北诀用力之大,安舒感觉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厥。
眼看安舒就要被拧断脖子,凤安瑾忙制止道:“小皇叔冷静,这是你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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