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虎豹外公
兜兜是被里斯大将捏着后脖颈拎回家的。
管家亲自端来丰盛的全肉晚餐，退下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蔫嗒嗒的小橘猫。
里斯大将飞快地挥舞餐刀，不断将香喷喷的大块烤肉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已享用过晚饭的兜兜自然没有陪吃待遇，只能吸溜着口水在一旁干瞪眼。他原本还忌惮着这头陌生的大猫外公，暗自观察的举动谨慎而含蓄，只敢躲在装满红酒的高脚杯后头，探出半个脑袋打量里斯大将……盘中的肉。
后见对方并不理会自己，兜兜壮起胆子，从掩体后摸了出来，猫腰踮脚，小心翼翼地迂回靠近，凑到盘子边缘嗅了嗅。
里斯大将不为所动，蓦地伸手，绕过小橘猫头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兜兜被黑云压顶，吓得四爪张开蹦到空中，落地后却无事发生。他懊恼地皱起鼻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高高扬起脑袋和炸毛的小尾巴，小跑几步远离餐盘，而后扭转身体，继续偷瞄。
里斯大将依旧沉浸在风卷残云之中。
兜兜思来想去，越想越气。他再次匍匐而来，缓缓地伸出爪子，鬼鬼祟祟地拨弄着空酒杯，将其一点一点地推至餐桌边缘。
眼见酒杯即将坠地，里斯大将忽然大声咳嗽一下。
兜兜瞬间瞪圆眼睛，别起耳朵，支着脖子僵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将酒杯原路拨回。
大将斜乜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肉，将餐盘一推，擦净嘴角，黑黢黢的冷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满足的神色。
“你爸爸说你最近很乖。”他忽然开口道，声音又低又沉。
虽不知为何突如其来遭受表扬，但兜兜还是极不谦逊地大声应道：“没错，我超级乖的。”
“这是给你的奖励。”
说罢，里斯大将响指示意随行副官送上一颗零重力水球。
兜兜好奇地凑上前，不禁发出喵喔一声赞叹。
水球里游着一条绚丽的黑色小金鱼，摇头摆尾，憨态可掬。
十分……美味……
兜兜舔了舔嘴角，将毛脸蛋挨得更近。他的胡子浸透水球后迅速被沾湿，兜兜后退一步，抖了抖胡子上挂着的水滴，转而伸出爪子，轻轻拍打着水面。
小金鱼对潜伏的危险无知无觉，依旧无忧无虑地游荡着，华丽的尾鳍完全舒展，像翩翩起舞的蝴蝶。
兜兜歪着脑袋看得入迷。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彩虹桥这头看见真正的小鱼。之前他在将军府周围的水域冒险时，没能发现任何水生动物，还遗憾地误以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鱼。
兜兜是一只爱吃鱼的小猫咪。此时见到久违的小金鱼，他的内心竟然涌起一股初恋般的甜蜜滋味。
“这是我抓的。”里斯大将强调道。
他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好似在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他说话时，犀利含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奶橘——那是一双属于顶级猎食者的眼睛。
兜兜不明所以，眨眨眼睛，歪头也看向里斯大将。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最后还是管家冒了出来，打破两只猫之间奇妙的僵持局面。
“真了不起，”管家语气夸张地大声赞叹道，“将军必定是耗费了不少功夫。多么漂亮的刺刺兽呀，连尾巴都完整无缺，令人惊叹。”
里斯大将的面色有所缓和。他瓮声瓮气地矜持道：“也没花什么功夫，回来路过西昆海浮空岛顺手捞了一条罢了。米奥既然如此喜欢，就养到他房间里吧。你去找个水晶缸，好看点的。”
管家连声称是，又极尽所能地夸赞了几句。
里斯大将作不耐烦状摆摆手，打了个响鼻，拂袖而去。
兜兜抖抖耳朵，奇怪地心想，抓鱼这么了不起吗？想当初他还是一只幼崽时，就已学会如何在人类的公园池子里捞鲤鱼吃了，他还会用尾巴钓鱼呢。
兜兜自己得意了一会儿，抬头却见偌大的餐桌只剩下他一只猫。
管家是不是去厨房给我做鱼了？虽然人类总喜欢在滚烫的水里“养”鱼，但猫舌头并不喜欢烫食，鱼肉生吃才鲜美呢，就不麻烦管家了吧。
兜兜体贴地想着。
只可惜金鱼又小刺又多，还不够塞牙缝，喵，聊胜于无。
待管家捧来精美昂贵的水晶缸打算安置刺刺兽时，只在兜兜的嘴边发现一小截跳动的尾巴。
我的大地之母啊！
管家几乎昏厥，顾不上礼仪，直接抓起兜兜的两条后腿一阵抖落。
兜兜慌忙用两只前爪捂住嘴巴，刺棱一下吞入鱼尾，而后吐出一根完整的鱼大骨。
管家哀嚎一声，跌坐在地。
兜兜挣扎脱身，四脚着地后跑远，扭头无辜地看着管家，瞪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同时嘴里不住噗噜噜往外呸小刺。
“这只小鱼刺也太多了吧。”兜兜嫌弃道。
“因为它本来就是不能吃的呀，之所以叫刺刺兽就是因为刺多，”管家气若游丝地说道，“少爷，您知道这样一条天然刺刺兽多珍贵吗？摆在卧室里，能极好地安抚精神力，您居然吃了！”
“我觉得用它来安抚我的胃效果更好哦。”
管家颤抖地抚了抚胸口，道：“您真的没事吗？以前也不是没有权贵贪吃过，但他们最终都以入院治疗结尾。”
“那是他们不会吃鱼，”兜兜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但我是一只小猫咪，我怎么可能不会吃鱼呢？”
管家被气得语塞，正对峙着，身后忽然传来里斯大将疑惑的声音。
“怎么，刺刺兽还没安顿好吗？让我看看。”
管家飞速起身，突兀地摆出一个叉腰扭身的诡异姿势，挡在水晶缸前。忠厚尽职的管家极少做出这般放肆的举动，里斯大将一时间看呆了。
“将军，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我收拾好后再给您一个惊喜。”管家解释道，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干笑。
里斯大将嘀咕了几声，不明就里，只好转身上楼。
待他走后，兜兜好奇问道：“可是小金鱼在我的肚肚里呀，你要怎么给外公惊喜？”
管家一副饱受重创的颓靡模样，过了片刻，他忽然振奋起来，握拳道：“我有办法了！看来我在军校里学的缝纫技术终于能派上用场！”
军校为什么要教授缝纫技术？
虽然兜兜满肚子疑惑，但现下显然不是解释的时候。
管家推着兜兜的屁股将他送至楼梯口，叮嘱道：“您去和将军说会儿话，缠住他别让他下楼。我给刺刺兽……的尸骸缝一套黑色的连衣裙出来，保证让人看不出端倪。”
在管家坚定而可怕的目光中，兜兜只得点头答应。
管家捧着鱼骨头，像一阵风似的头也不回地飘远了。
兜兜默默开始爬楼梯的漫漫征途。
他的腿实在太短，上肢力气又小，往往要挂在台阶上拨楞许久才能翻身滚到上一阶。好在这些天兜兜总是自己爬上爬下，已经熟练掌握攀爬技巧。
如此这般，兜兜耗费好一番功夫才登顶，无私的小金鱼提供的热量都消耗殆尽。
等等，既然我已经成精，为什么不能变成人形再跑上来？
兜兜惊觉，继而原谅了自己。
他站在楼梯口认真嗅上片刻，辨认出外公所在的房间。
大猫外公身上有浓烈的血腥味，森森水汽，和无数鲜活的植物气息。
书房门没锁。兜兜拿脑袋抵着门板，奋力从细缝间挤了进去，迎面对上硕大的虚拟触屏。
里斯大将正在浏览星网要闻。
兜兜辨认出新闻中米奥的等身动态照片，以及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
——豹族世家里斯家族式微，迎来史上最废柴继承人，分化当日再次被退婚，引发网友热议，恐继承其父不婚衣钵[组图]
不知为何，兜兜总觉得里斯大将宽厚壮实的腰背莫名矮了几分。
他勾着外公的裤腿蹬蹬爬上他的膝盖，体贴豹意地安慰道：“你别担心哦，我肯定会嫁人的。”
里斯大将瞥了他一眼，满脸狐疑。
兜兜用毛脑袋顶开外公的胳膊，拼命凑近屏幕，动爪搜出海楼的照片。
毛绒绒的肉掌轻拍着俊美的虚影，兜兜骄傲地宣称：“我要嫁给他。”
久久的沉默之后，里斯大将沉声道：“你已经是成年兽人，压力太大的话，要学会自己调节。别看了，我带你去游泳，游泳可以使人快乐。”
兜兜惊恐地瞪圆眼睛。
随着一声寒气逼猫的吼声，一头巨兽显现在兜兜眼前。
兜兜辨认出那是威猛雄壮的美洲豹——酷爱玩水的大猫。
但是……
我是小猫咪！
我不喜欢水！
我不快乐！
喵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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