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段日子,邱锦珞过得极是安逸。
方晟在家养伤,每天和方文喻在一处,研究那“方式蒸汽机”。
邱锦珞起先只由着他们父子闹腾,到后来见他们没日没夜的,也起了兴趣,去看那对父子捣鼓出来的东西。
得说,经过这么段日子的胡闹,颇有了最初蒸汽机模样的。
邱锦珞看着方文喻冥思苦想的小脸,到底不忍心,按照记忆中后来改良的蒸汽机添画了几笔,顿时先得了方王爷的赏识。
终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钻研变成了三人碰头。
邱锦珞好后悔呀!
若仅仅是出出主意也就罢了,可她总会时不时听见方王爷琢磨这东西如何军用。
虽说战争有时候可以推动科技发展,军用转民用也是很多科技推广的途径,但是!她可是个爱好和平的魔术师!
由此一来,邱锦珞又没了兴致,偶尔被缠烦了,便愤而对着草人飞牌。
方文喻敏锐得感到后妈又在邪恶化,不敢再来聒噪,但方王爷非但没得感受,竟然还很喜欢看她飞牌,回回都在旁边负手看着,时不时还要鼓掌道贺。
真和天桥下看耍把式似的,邱锦珞怒视气闷。
方晟连着看了几天,忽然道:“静姑,若以薄薄的铁片制成此牌,于细作而言,或许是极好的……”
“出去!”邱锦珞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回你的书房去!”
呸,战争狂魔!
被打断的方晟不生气,又不知邱锦珞在气什么,更不懂他们明明是夫妻,为什么她总执着于让他去睡书房。
之前为了圆房不圆房的时候,可是闹过好久的。
只是方晟虽然憨,但并非巧取豪夺的性格,所以还真个晚上睡书房,白天或到颀人居,或到方文喻处。
如此二十余天过去,爱岗敬业好王爷的方晟,在肩伤好了五成的时候,便决定回至营中销假了。
虽然邱锦珞烦他,但一想他是为救自己而伤,胳膊动着仍不利索,便劝道:“王爷还是在家中歇息几日吧。”
“无妨,如今无战事,去了也不过是处理些日常俗物,还有这个,要快去谋臣们参详一二。”他晃了晃手中的卷筒,邱锦珞知道里面放着的,就是“方式蒸汽机”的图纸。
方晟坚持,邱锦珞就不劝了。
倒是方文喻精力充沛,那边刚放下蒸汽机的研发,就又开始捣鼓他的自行车。
方晟对他做的东西的看重,令方文喻心情极为愉悦,耀眼的天赋愈发展现出来。
如自行车这种东西,在邱锦珞的年代常见,但就因为常见,所以反而不会细究其中的科学。
而在这个时代,方文喻就是发明者,所以他会在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些公式、图形,试图找出最合适的方式自行车的形状。
邱锦珞看着不到七岁,还没抽条长个儿的孩子,桌上、榻上、地上铺满了计算的纸张,连可用何等木材制作车身、何等铁器制作链条、链条又该是怎个制式都要都要罗列出来选择,欣慰之余,又觉纠结。
虽然这本书叫《千机为王》,但文中背景士农工商四类之分,可半点儿不例外,能做到墨家那般是少数,而方文喻身为颖王之子却喜好这类,在世人眼中算是玩物丧志之辈,就连原作中,后来也会有许多人对他嘲讽。
她的到来,将方文喻天赋激发这事儿,提早了太多。
邱锦珞开始慌了。
“雁儿。”这天,邱锦珞终于趁着方文喻休息的时候,唤他。
“是,母亲?”方文喻本垫着厚厚的锦垫坐在台阶上,和方茹欣说话,听见后便起身,垂手而立。
“你如今只做这些,课业也不能拉下。”
“我每天都有读书的,先生留下的昨夜我也有完成。”方文喻扬起带着汗的小脸,极认真地说。
“可也只是完成而已。都说要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才能考科举呢。”邱锦珞叹气道,手上又开始在玩牌,“难道雁儿将来,一辈子不做官,只做这些吗?”
她如今只要纠结、紧张的时候,只有这个能让她平和一二。
方文喻没想过这个问题,当下脸拧做一团,纠结着开始坐在台阶上发呆。
邱锦珞还以为他会纠结些日子,不过才半个时辰,小孩子就跑回屋中,问她:
“母亲,人为什么要读书?”
“呃……”邱锦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卡壳儿了。
学着各位穿越前辈,也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好,是极大极宏伟的。
但在原作中,只凭方文喻做出的那些惠泽天下的工具,也是与此道殊途同归。
只是他这一途,并不在科举,不在出将入相罢了。
“……为……为科举?”邱锦珞如此想着,也没了底气。
“若读书只为了科举,那母亲让姐姐读书,又是为了什么?”方文喻继续问。
“……”小朋友,你的问号有些犀利。
邱锦珞沉默片刻才改了之前的答案:“读书明理,为了更好地活着。”
不过这理由于方文喻而言,同样意义不大。
原作之中,方晟即使位高权重,但仍然受到陛下器重,并无忌惮。
是以如果不是方文喻,那么方家并不会垮。
方文喻深恨方家有自己的原因,但她现在不再是邪恶后妈了,那小小方完全可以衣食无忧地从工匠少爷做到工匠世子,甚至工匠王爷!
方文喻坚定地看着邱锦珞:
“若世人读书仅仅是为明理,何必头悬梁锥刺股?母亲说得对,世人读书就是为了科举,而科举是为了扬名,因为扬名才能做自己想做的,才能更好地活着,毕竟科举若成,连做买卖都比别人容易些。”
邱锦珞太阳穴突得一跳,再看方文喻这看透红尘的脸,内心担忧极了。
“……儿呀,这话……是谁教给你的?”
虽然系统说不会改变主线剧情,可听听方文喻这番话说得,和勘破世情般。
这是刚遇见乔莲儿,就要遁入空门的节奏?
完了,还真有红楼遗风了。
“我自己想的。”方文喻连奶声都变得严肃起来,“我是颍王之子,生母是卫家女,继母是邱家女,所以我为什么要靠科举扬名后,才能做自己想做的?”
…………讲理!太讲理了!
“所以母亲,我要读书,是想明白圣贤的话,如母亲说的明理。但我并不想科举。我要做工匠,做一个能做出会动的人,会动的车,会飞的鸟,会游的鱼的工匠。”
方文喻这番总结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邱锦珞看着尚不知道愁滋味的孩童脸庞。
真是了不起的梦想呀。
方茹欣坐在一旁安静听弟弟说完,颇有些出神,片刻后才羡慕地说道:
“雁弟说得,真好,我就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
方文喻是被人夸一句就能开心三天的人,当下笑得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
“等我做出会飞的鸟,姐姐可以到天上去看地下,就能画出更多的舆图了。”
“嗯,好。”
邱锦珞看看这姐弟二人,一言一语之间,将未来打算得那么好,心中的纠结已经烟消云散,收起牌刚要鼓掌说“我支持你们”,却听见方文喻紧接着低声嘟囔了一句:
“到时候,我也可以带着乔妹妹上天去,一起看看这大好河山!”
邱锦珞的热情顿时散成了白眼。
行吧,做工匠的目的是为了妹子,儿呀,你这出息劲儿不太像工科男呢。
不过按照原作中说的,等方文喻二十五岁那年,这愿望就实现了呢!
她想着,浅浅一笑,忽然道:“雁儿,你在做的这个自行车,可有想过若是在石地上行走,会很颠簸吗?”
方文喻呆了呆,思路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自行车上:“可是……车子不都是这样的吗?”
“是啊,车轮是木头的,木头是硬的,若是有软和的东西裹着,会不会好些?”
“嗯……棉花?织锦?可是这些东西裹在车轮上,一会儿就坏了呀。”方文喻嘟囔着。
“福儿爱舆图,可知道我们脚下的地方,是个圆球?”
“知道,有个海外人,坐船绕着地球走了一圈。”方茹欣应声。
“是呀,那人在大海另一边的国家里,看见了种东西,叫做橡胶,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东西,咱们这儿有没有。”邱锦珞说着,看向方文喻迷惑的眼神,笑说,“雁儿可要记得,有些时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啊。”
方文喻琢磨着这话的意思,虽然未能很懂,但还是点点头道:“是,我记住了。”
如今邱锦珞和方文喻在读书的事情上达成了共识,家中氛围更好了,至方晟再一次沐休回家的时候,便是十月初二了。
一家人再次同桌吃饭毕,邱锦珞起身笑说:“王爷也别忙着走,过几日是公公的寿诞,我寻思了几样寿礼,不知是否合适,王爷给看看吧。”
方晟看了她一眼,目光稍显复杂:“你看着准备吧。”
“我怕我准备得不对,反而惹了老人家好日子不高兴。”
“……那就都拿过去。”方晟顿了片刻,道。
“哈?这样呀,也好,毕竟是孝顺……”
只是邱锦珞话没说完,方王爷已经冷着脸道:“我再给你凑几样,拉着车过去让他自己挑,省得到时候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费心力还不落个好话。”
邱锦珞彻底被噎住了。
……王爷,您是去给你爹过生日,还是去气死你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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