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贺寿

    十月初七日这天，秋高气爽，阳光万里，云卷云舒，甚是一派喜乐祥和之感。

    在如此祥和的日子里，颍王一家四口穿着簇新且喜庆的衣服，带着许多仆妇与小厮，一大早就浩浩荡荡出了西府正门，沿着王府大街，去到了东府正大门。

    四口人四辆车，方晟一辆，邱锦珞一辆，姐弟二人一辆，还有一车是礼物，后面跟着二人一排的仆妇与小厮。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是给亲爹贺寿。

    像举家搬迁。

    邱锦珞坐在车里，第无数次叹了口气。

    方王爷说到做到，真的在邱锦珞精心挑选的五样礼物里再添了五样，都是贵重但毫无特殊意义的礼物。

    邱锦珞看着很纠结：“这样真的好吗？”

    “凑成个十全十美，都拿了让父亲挑去，怎么不好？”方晟不以为然。

    邱锦珞的脸，都拧成了方文喻苦思冥想时的模样。

    “难道剩下的，还真能拿回来不成？”她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在上车前，把这话问了出来。

    方晟那瞧着特儒雅端庄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沉，终于在今天木成了个死鱼。

    “当然拿回来，”他扶她上车，沉声道，“都是钱呢。”

    “……”

    邱锦珞想想这几天，满腹愁绪。

    “要不……我不去了吧？”她小声问。

    等会儿那对父子若是打架，她会不会遭殃呀？

    方晟看着她，嘴角终于有了似笑意：

    “今天若不过去，怕是有人连岳父大人都要参，但今天之后，你就再不用过去了。”

    这样呀。

    车内的邱锦珞，再次叹气。

    大家族的明争暗斗，还挺麻烦。

    东府这边张灯结彩，方晙站在大门处迎接宾朋，忽得看见方晟一家的车马自大街过来停在那儿，脸色顿时凝住。

    朝臣们对于方家的隐秘虽各有盘算，但当面都是视而不见，只对方晟施礼，口称王爷。

    方晟一一见礼，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气愤，笼在表面上的平和，愣是将贺寿变成了上朝。

    邱锦珞本就犹豫要不要下车，绿鹦不明所以，正要挑帘时，外面却传来了车夫的低声：

    “娘娘先稳坐，不急着下车。”

    绿鹦顿住，回头看邱锦珞。

    邱锦珞示意她别动，自己则将车帘掀开个缝隙，就见方晙对方晟皱眉愠道：

    “三弟为什么要这等模样，被人看着成何体统？”

    “自然是成郑重的体统。”方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举止是恰当的面对哥哥时的谦恭。

    但方晙却感受不到半点儿的敬意，胸口更是堵着口浊气。

    偏西府小厮已经将十样寿礼捧在手里，排成了一排。

    今儿王府做寿很是热闹，因此看热闹的多，等着王府撒钱的更多，因此瞧见这一幕的，那可谓是半京城的人。

    想来这等方家的好戏，四五年没上演了，大家都要忘了呢。

    方晙的脸色彻底僵住，指着那一排小厮的手都是颤抖的：“王爷这是何意？”

    “孝顺的意思。”方晟说得很是正经。

    “方晟！”方晙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你莫要看大哥不在，就这等胡闹！”

    邱锦珞叹了口气，将窗帘放下后往角落里缩缩，打定主意等下兄弟反目时，她可要驾车跑。

    “二哥这话不对，若是大哥在，便是今天这日子，本王也不会登门的。”

    “今天是父亲生日，你就这般让全京城看我方家的笑话？”

    方晟听见这话，气质忽得一冷。

    战场上与人厮杀过的人，这一冷煞气骤现。

    方晙当时打了个哆嗦，曾经的某些记忆浮上来，使得他向后退了半步，生怕方晟暴起打他。

    是呀，眼前这个人，可是他的三弟，方晟呀。

    只是下一瞬，方晟就笑了。

    “二哥，我们方家的笑话，也不在这一天了。只是若西府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也不便进去，还请哥哥替我们向父亲请安，我们先回去。”

    “你——”方晙语塞。

    就在这时候，忽得有个婆子自内匆匆出来，施礼后满面堆笑道：“夫人听说娘娘来了，让奴出来迎呢。”

    方晟不动，只看着方晙。

    那边又有宾客登门，权衡再三的方晙终于深吸一口气，压下脾气，堆笑道：

    “诶，说的这是什么话？三弟快带着弟妹和孩子进去吧。”

    方晟嘴角一提，轻蔑在一瞬间散去，回头对车夫使了个眼色。

    过了二门，邱锦珞下车后正要舒口气，扭头发现方文喻正绷着脸站在身侧，而方茹欣则侧身躲在方文喻身后，之前的瑟缩和怯弱，再次将她裹成了粽子。

    她甚至，在微微发抖。

    邱锦珞见状，正要说什么的时候，二夫人谈氏已经迎了过来：

    “娘娘好贵客，让我等了好久呢。”

    邱锦珞忙施礼：“二嫂子。”

    两个孩子跟着施礼，态度极不热络。

    谈氏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冷淡又漠视，转而只对着邱锦珞笑道：“站在这儿做什么？去我那屋中，我有私藏的好茶招待。。”

    而后，挽着邱锦珞就要走，彻底打算将两个孩子丢在了后面。

    但邱锦珞没有动，而是回头看向方文喻姐弟二人，抬手道：“都是王府地方，在自己家你们拘束什么？走，去尝尝你们二伯娘的好茶。”

    切，给谁家的娃脸色看呢？她心想。

    谈氏更是面色微滞。

    “王府地方”、“自己家”。

    是呀，这里可是，颖王府呢。

    她想着，看向邱锦珞的目光复杂极了。

    这女人……

    姐弟二人如今在邱锦珞身边，总会放松很多，听她如此说忙在后面跟上，只仍不说话。

    谈氏屋中，邱锦珞品着她的私藏茶水，眼中看着她笑问：

    “嫂子难道不用去陪其他客人？”

    谈氏笑道：“今日是老王爷的寿诞，所以女眷来得不多，只三四家都是熟人，有我娘家妹妹在那儿陪着呢。况且我如今陪着的是王妃，其他人听说，不来巴结就好了，还敢怨我们不成？”

    邱锦珞端着茶，笑而不语。

    好像她在不知道的地方，被扣了个小锅呢。

    “这俩傻儿，”她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端坐的姐弟二人，“吃点心呀。福儿不是最爱吃芝麻糕了吗？”

    方茹欣几乎要将帕子揪碎，垂首低声道：“母亲，我不饿的。”

    方文喻更是将腰背挺得直直的，一言不发。

    邱锦珞更不高兴了。

    原作里虽提过方家人对姐弟二人的冷待，但并不具体。而邱锦珞的记忆里，更没有方家人怎么待姐弟二人的。

    毕竟，原主也不喜欢这两个没娘的可怜娃儿呀。

    不过还好，依着方晟的话，忍过今天，以后就不必来了

    “你不饿，我可饿了。”邱锦珞想着，拿起块芝麻糕来，闲适地开吃。

    谈氏见状，噗嗤笑道：“娘娘这性子呀，果然还是没变。所以嫂子我有个事情相求，弟妹可千万答应。”

    哟？换称呼了？

    “嫂子请说。”

    “弟妹入门一年多，该知道王爷那性子……没法说的，指望弟妹今天可要劝劝王爷，毕竟是亲生父亲的寿诞，有多少委屈，不能忍过这一天呢？”

    邱锦珞忽然不爱听了。

    虽然自己这任务丈夫的性子……的确让人惆怅，但这话她说得，方家姐弟说得，其他的方家人，可说不得。

    他们吃、喝、住都是方晟的，但最后落井下石最狠的，恰恰也是方家人。

    呸，人渣！

    是以，邱锦珞半晌才缓缓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

    “王爷的性子？挺好的呀，又有什么可劝的？”

    二夫人被噎住，皮笑肉地呵呵了一声：“在弟妹眼中，王爷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但……”

    邱锦珞抿着嘴笑，接过她的话头：

    “难道在嫂子眼中，二哥不也是千好万好的吗？”

    谈氏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最终只能道：“娘娘如此想，我可还能怎么说呢？”

    “本就没什么可说的，王爷处事还是很有章法的。”邱锦珞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如是道。

    谈氏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诡异的安静，萦绕屋中，直到外面有人来传话，方才打破。

    “娘娘，王爷请您和小姐少爷过去，见老王爷。”

    出了院子，邱锦珞觉得腻歪的脂粉气一扫而空，连方才的压抑都散了许多。

    方晟站在外面等她，依旧是那副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邱锦珞看着的侧脸，头回对他稍微多了点儿同情。

    方晟是安心来找事儿。

    因为书中对这一节没有描述，所以她也无从去评价对错，只是依着方晟的性格能这么行事，可见心中的怨怼有多深。

    邱锦珞忽然觉得，此时的方晟，和书中若干年之后的方文喻，在处事风格上是有相似的。

    不愧是亲父子。

    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方晟眉头间的郁结散了些许，浅笑问她：

    “可还好？”

    “挺好的，喝喝茶，聊聊天，四目相对，无话可说。”邱锦珞玩笑着想让气氛愉快些，并让绿鹦看自己的鬓发有没有乱，又理了一下衣领衣袖，很郑重。

    方晟沉默着等她整理好了，才低声道：“去见父亲的时候，你站在我身后。。”

    “嗯，晓得的。”她跟着他往老王爷处走，应声。

    只是没走两步，方晟就停下脚步，思考了片刻改口道：“不了吧，你还是往门口处站着，别站在我身旁。”

    “啊？”邱锦珞正回忆脑海中贺寿的礼仪呢，是以没懂这话，茫然地抬眼看他。

    “省得伤了你。”方晟郑重其事地说，“靠着门，你也好带着孩子跑。”

    两个孩子神色严肃，似乎极赞同父亲的话。

    邱锦珞打了个哆嗦。

    呃……不能吧？难道真要上演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