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着青衫,梳着堕马髻的邱锦珞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小的方文喻,用力摇头,坚决否定。
“不,行!”方文喻小脸涨得红红的,用力握着自行车的把手,一副绝不认输、坚决捍卫的模样。
“哪有人骑这个上山的?”邱锦珞皱着眉头,依旧耐心地说,坚决不让步。
在山上骑这个,摔坏了人怎么办?
“那是因为以前没有这个!”
方文喻觉得自己说的,才是超级有道理的。
“……”邱锦珞头更疼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别说,还真是有道理。
她吐出一口气,好半天才换了个劝法:
“雁儿,你在卵石路上骑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又硌又颠吗?”
方文喻不说话了。
因为邱锦珞说对了。
实则除了门前王府大街上之外,其他的地方骑这自行车,的确是硌且颠。
昨儿晚上回去之后,他就觉得臀部好痛的。
翠果儿姐姐说都青了,上了药,以至于睡觉都是趴着的。
只不过方文喻年幼但面皮薄,邱锦珞到底不是生母,所以不好意思说。
但他真的好喜欢独一无二的小车车呀!他想让全天下人都看见嘛。
想着,他逐渐瘪了嘴,眼睛里还挂上了金豆豆。
竟然要哭。
邱锦珞见他神色纠结又失落,便知道已经说动了他,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忍心看他难过。
寻思一番,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好雁儿,乖,我们今天是到山上去,自然不合骑这个,但是往城外的路上平坦,你就骑到城门口后,再坐马车,好不好?”
方文喻不想还有此途,眼睛立刻一亮,眼泪都缩回去了,点头道:
“嗯!谢谢母亲!”
穿着粉色薄衫,梳着双丫髻的方茹欣在旁边看了全程,捂着嘴偷笑,笑他撒娇。
方文喻心情大好,对姐姐做了个鬼脸,当真是小孩子的模样。
岂料刚好走进来的方晟,听见了他们后半截的话,目光也就落在了方文喻的车上,心思一动,道:
“要不……”
“王爷!”邱锦珞立刻打断他,似笑非笑地说,“您自然是骑马。”
方王爷欲以自行车升级骑兵之心不死。
真升级了,那就是点歪的科技树,要不得。
“……”方晟看着她走下台阶,挽着方茹欣往外走的样子,觉得她方才的语气里,仿佛有威胁。
但他没明白她在威胁什么,是以边走边折磨,再看看亲儿子兴高采烈推小车的模样,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不行。
他个子高大,骑这个小车肯定不舒服,比施家那小子还别扭,况且和自家儿子抢东西,算什么呢?
静姑一定是在气这个吧,方王爷在心中得出了错误结论。
依稀记着雁儿要给施家与言家小子做大车,到时候他在试试吧。
“好吧。”方晟走在邱锦珞身侧,忽然道。
“什么?”邱锦珞早忘了这茬。
“雁儿的这个小车,的确不适合我。”他看向她。笑得温和。
邱锦珞竟然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个“乖”字。
方晟今天刮了胡子,大约为了应踏青的景儿,穿了件墨绿色绣竹的常服,脸白是当世极少见的收腰,显得窄腰宽肩,颇有风姿绰约之感。
再看一旁亲近小车的方文喻的笑脸,就觉得父子二人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一般的好看。
颍王府再次浩浩荡荡地举家出门,方家小少爷还骑了他古怪的木头马,在马车旁向前,居然还比车马快些。
再次引得路人好奇驻足围观。
今日天气极好,春风拂面,万里轻云,连阳光都刚刚好。
邱锦珞心情非常,就连害羞的方茹欣都大着胆子,将窗帘掀开个小缝,偶尔瞧见好玩的,还要和邱锦珞说。
难得的活泼。
邱锦珞本很喜欢她如今的模样,只是待车马沿路走了片刻,她就发现今天街上的场景,与去年她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很不相同了。
街上那些跨越时代的服装明显少了很多,更多的都是她熟悉的明制衣饰。
这个念头让邱锦珞微滞,旋即苦笑出声,摇头轻叹。
待得久了,偶尔她会忘记,原来自己仍在一本书中。
她的想法,竟然还会改变这个世界一些无伤大雅的细节。
但于她,却加重了不真实感。
“母亲?母亲?”身旁方茹欣本和她说话,忽见她出神,就连唤了两声。
邱锦珞醒转过来,将之前的郁结之情隐去。
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若再去纠结,她才傻了。
“嗯?怎么了?”
方茹欣到底是小女孩儿,虽然敏锐却只当邱锦珞是坐车累了,指着路旁的一个瞧着就有年头的铺子道:
“好香的味道。”
说得很有些腼腆。
邱锦珞起先没明白,待愣怔后明白过来,顿时失笑,轻掐着她的脸颊笑说:
“原来福儿竟会要嘴吃。”
说得方茹欣也笑了,少女的羞怯,特别合春天。
邱锦珞敲敲车壁对车外道:“停下。”
马车应声停住。
“瞧瞧那卖的是什么,拣干净的买些回来。”邱锦珞吩咐绿鹦。
“是。”
绿鹦刚要下车,趴在窗上看为什么的方文喻,已经道:
“我去我去。”
“你去什……”邱锦珞话没说完,方文喻已经骑着车过去了,叫都叫不住。
他如今骑着稀罕物,本就围观者众了,如今在集市上,看的人可就更多了。
“快跟着。”邱锦珞吩咐小厮们。
骑马走在前面的方晟,此刻已勒马回来,抱着马鞭笑说:“不必,我在这儿,不会有事儿的。”
邱锦珞瞥了他一眼:“……我是说雁儿没带钱。”
“没事儿,我在这儿,带没带钱是一样的。”方晟看着儿子在人群中穿梭的身影,如是道。
“……”
邱锦珞琢磨他的意思她懂,可为什么被方王爷说得,特像压榨寻常百姓、打算强买强卖的恶霸呢?
方文喻在铺子里待了一会儿,回来时后面跟了两个小伙计,捧着东西,进前都给王爷王妃请安,说吉祥话。
“有黄韭乳饼,桃花酥,还有扭股儿糖,每样都买些回来吧。”
方文喻呲牙笑着,仿佛对姐姐献宝一样,脸上虽然有薄汗,但显然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氛围,令他心情很好。
系统怒气条的缩短,就是证明。
瞧着儿子这般,邱锦珞方才的郁郁,也散了许多
目前这样,还算不赖。
颍王一家踏青的地方,是京城北的凤阳山。
要说这山呀,还涉及郑朝一段风流佳话。
且说昔日太宗时的嘉乐公主,爱上了避暑行宫的一个侍卫,发誓非他不嫁。
奈何侍卫出身过于低微——其父是屠户——所以太宗自然不肯。
只是太宗其人号称仁义之君,为不落人口实,也不杀那侍卫,而是将他派遣到了北境苦寒之地戍边。
走的那天,想办法逃出宫中的嘉乐公主,就在彼时还荒凉的凤阳山山下,追上了侍卫。
寒冬腊月,荒野之山无花无叶,她又走得匆忙,身无长物的,便顺手折了个秃柳条,缠着自己的一缕头发,送给了侍卫。
九年后,太宗驾崩,而侍卫早在北境杀的一场场战斗中有了战功,声名赫赫。
继位的高宗是嘉乐公主的长兄,此时就借这个势头,给侍卫封爵,赐婚嘉乐公主,了胞妹夙愿。
岂料侍卫拒绝了爵位,只希望皇帝将凤阳山赐给他,盖了公主府。
公主府落成那天,侍卫带嘉乐公主到了凤阳山前,指着新载的绿柳成荫,百花满山说:“昔日公主赠我枯柳寸发,今日我回赠公主万花青荫,此情,此生不负。”
把嘉乐公主感动得够呛,连高宗都感动了,依旧给他封了爵位。
从此,侍卫和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留下二子二女,成就一段佳话。
佳话是最爱舆图游记的方茹欣,在车子出城后,给她说的。
小女孩儿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娓娓道来,目光灼灼,以至于邱锦珞怀疑她也在想,几时能遇见那样的侍卫吧。
女儿!你已经遇见了……邱锦珞心中吐槽。
不过故事里侍卫被封的爵位,便是定远侯,也就是原作中半道崩卒的言子晖的先祖。
这等传奇小事,方茹欣不说她自然不会在记忆翻腾,如今听说了自然都想了起来。
真因为这段,所以这凤阳山除当年公主府所在的东坡之外,其山便是京城人踏青最爱去的地方。
定远侯府并不介意人来,是以无论贫富贵贱,每年都要来这里折柳一枝,赠心爱之人。
颍王一家到了山下后,就沿着柳荫往山上去。
邱锦珞看看那风中摇曳的柳树,寻思着这么多年了,树没被薅秃,挺不容易的。
“姐姐,母亲!”她正感慨的时候,方文喻已经折了两个柳条,回身递给她和方茹欣一人一枝。
“……”
会秃的,邱锦珞想,而且这是给心爱之人的,少年,你该送乔姑娘啊!
她正吐槽的时候,却不想方晟也顺手递了一枝柳条给她。
“???”邱锦珞莫名其妙地拿在手里,迎上他的目光,有些呆。
方王爷看她的眼睛,很亮,有山有树映在其中,还有她。
“你也该送我。”就听见方晟极认真地提醒她,“来这里都要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
好认真执行风俗的王爷!
邱锦珞哭笑不得的。
“……不了吧……好好的柳树,再薅秃了。”邱锦珞抱着两支柳条,一边往山上去一边说。
方晟皱起了眉头,跟在后面提醒她:
“但这是风俗。”
“风俗也不要破坏环境嘛,”邱锦珞正经道,“毕竟这柳树,算定远侯家的私产呢。”
他们家又不在意,而且很乐得此事呢。
方晟如是想着,更加迷惑了。
她为什么不送自己柳条呢?
京城中的姑娘,哪儿又不在这儿折柳送人的?
当时他和卫王妃之间,也曾如此呀。
可她为什么不送呢?
他再次想起了她之前那些揣测他要休妻的话。
可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方王爷思考的时候,那边的官道之上,有几人骑马停在那儿,就听其中一个青年问未骑马的小厮道:
“方晟真的往凤阳山去了?”
“是,小的看得真真儿的,一家子都去了呢,从北边上的山。”
“呵呵,他倒是自在。”青年阴恻恻地说了一声,扬起马鞭,往凤阳山北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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