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没有

    待回到府中,邱锦珞靠着仆妇们换好衣服后,便彻底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依着绿鹦的话说,那叫:

    “了不得了!娘娘腰上可是缸口大的青呢!”

    邱锦珞本是瘫在那儿,神思都恍惚了,愣是被她这句话如叫魂般叫清醒了,拧着尚能动的脖子,怨念地看她。

    “……你家娘娘,有那么胖吗?”她抱怨道。

    她纤细匀称着呢!

    绿鹦神情哀伤,绿鹦什么都不懂。

    不过太医来看后,却说不很要紧,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嘱咐静养三个月就好。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方晟在朝中忙碌,夜夜回家都都要看看她,两个孩子更是白天在房中待着,关切着这位继母。

    方文喻连自行车都不玩了,非要给邱锦珞读书。

    从《论语》起开始背。

    “……儿呀……”在方文喻摇头晃脑地背到第三天的时候,邱锦珞再也忍不住,劝说道,“我还是挺喜欢看你玩自行车的。”

    不是他背得不好,实在是方小少爷背书的声音太过老气横秋,容易让人睡着。

    方文喻不懂,方文喻要侍疾,方文喻坚持背书。

    颍王府之内每天一团和气,但外面着实因东阳侯的事情热闹极了。

    本来因为东郡闹反叛的事情,就有人蝇营狗苟要针对三个托孤大臣——尤其是方晟。

    岂料事情突然反转,方晟把“匪首”活捉回来,并揭穿了东阳候世子的恶行。

    一石激起千层浪,京中之前蠢蠢欲动的势力,便又有了别种心思。

    而邱相,则是当天就知道自家女儿出事了,顿时生了好大的气。

    虽然他们如今父女不和,已经许久不说话了,但那毕竟是亲生女儿,他又与方晟同气连枝的,当晚通宵洋洋洒洒写了万言书,憋了四天,待大朝会议论东阳候的事情时,拿了出来。

    先是痛心东郡民不聊生、卖儿鬻女、举家自尽、赤地千里的情形;

    再是引经据典写那浩瀚史书中那些恶官行事官逼民反,最终天下大乱的种种;

    最后参东阳侯世子草菅人命、鱼肉乡里,东阳候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等罪名。

    末了总结:流匪之辈虽然可恶,但不过疥癣之疾,况且已经归降朝廷,可见非是为了反,只因深恨东阳候世子之辈。所以东阳候世子这种,才是动摇国本呀!

    邱相出生于书香门第,求学于士林大家,十八岁中榜眼便入官场,少年得志,一路亨通,至今近四十年,不但做官的本事了得,更是执笔可当刀。

    因此这封万言书念完,连年幼的小皇帝都气得说了句:

    “东阳侯世子乃国贼也!”

    方晟坐在床边给她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邱锦珞觉得耳边都响起了奶凶奶凶的声音。

    皇帝再小,也是君王,金口玉言一出,朝臣再如何心思多,也要掂量掂量。

    再后来,托孤三臣与三法司衙门共审那几个“匪首”,那沈太后就在帘后听着,听到凄惨处,哭湿了好几块帕子,隔帘说了句:“虽有匪徒之行,但也是忠勇义士啊。”

    得,更明确了。

    暗涌迅速退下,最终还是黎王说东阳侯毕竟战功赫赫,有功朝廷,如今更是年迈中风,人都要不行了,东阳候世子罪大恶极当杀,但东阳候就饶恕一命吧。

    小皇帝准奏。

    至此,东郡的事情闹了二十多天,在颍王揭穿、邱相问罪、黎王求情中,尘埃落定。

    托孤三臣在这个事情上,难得因为到底利益一致,达成了颇为默契的合作。

    ……

    “王爷不去听宣判?”邱锦珞趴在床上,吃了块桃子,问坐在身侧的方晟。

    “我又不管刑名,相爷在就好。不过那几个匪首,大约是流刑,”方晟说这话的时候,还替邱锦珞将盖在身上的薄巾往肩上拉了拉,又将帕子递给她擦嘴,“他们里有个很有些本事,待过了这一二年平息了,我想用用那人。”

    邱锦珞趴在那儿,几天听下来这事情,终于在今天问出了心中疑惑:

    “如此说,结局倒还不错嘛,可我真不懂那位隋公子的做法,为什么要劫持我?若没他这行为,只怕我爹那万言书,也写不了那么慷慨激昂。”

    方晟笑了笑,掸了掸今日穿着的秋香色绣卍字纹常服下摆的褶皱,缓缓道:

    “东阳侯有四个儿子,世子是长子,与次子同为侯夫人所出,另外两个儿子则是同一个继室所出,那天来伤你的人,是隋家的四子。”

    “哦——”邱锦珞拉长了音,摇摇头,“不明白。”

    方晟解释这类事情时,向来很有耐心。

    “事到如今东阳侯的爵位虽然不保,但到底没落得个抄家结果,可是亲生兄长做出这等毁国灭家的事情,那位隋二公子也不干净,自然地位,可就一落千丈了。”

    邱锦珞醒悟过来,不可思议道:“那位四公子又做出这种蠢事,所以等老侯爷去了,隋家家财就都归了最后那位三公子?”

    “嗯。”

    “……就为这个?”邱锦珞琢磨着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思路,绝了,“那要是抄家了呢?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那位三公子敢这么行事,就是笃定了会有今天。”

    邱锦珞品他的话:“隋四公子就这么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他们家继母与继子不合的事情,朝中都知道,继室甚至被欺负到带着三公子躲在道观之中。而那位四公子向来亲近世子,欺负起生母亲兄来,比别人还要狠。”方晟如是道。

    “如此说来,四公子对他的兄长,还挺忠心。”邱锦珞明白了,嘲讽道。

    方晟摇摇头:

    “也不是忠心,而是被人忽悠着才搞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要绑了你,逼我和邱相就范,糊涂着就结了此案。”

    “原来是这样?”邱锦珞恍然,旋即觉得腰更疼了。

    这算计人的思路百转千回的,结果她倒霉了。

    “也算是步步为营之后的,反戈一击吧。”方晟道,“说起来若不是他,我也不会知道东阳侯世子的真面目,借我的手除掉了想除掉的人,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还算是个人物。”

    最终,方晟如此评论。

    邱锦珞“呵呵”两声,扶着腰道:“太算人物了。”

    “放心吧,他想平稳接管隋家,也不可能。”方晟笑说

    邱锦珞八卦之心大动:“怎么说?”

    “因为有我。”

    算计到他家里了,他能放过他们才怪。

    方晟面向儒雅温和,说起这话的时候,笑得如沐春风一般,丁点儿杀气都没有。

    邱锦珞虽然打了个哆嗦,不过看他那样子,却觉得有趣了。

    方晟这人,你说他没有心吧,但只要不谈感情啥的,他又像是个极好的朋友,让人忍不住和他结交的那种。

    邱锦珞正想着,却听见方晟幽幽一叹:“只是今朝我明白了邱相劝我的话,家宅不宁,果然是惹祸的根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邱锦珞顿时皱了眉头,回头看他:“王爷是在担心我吗?”

    还真不是,方晟摇摇头:“不过感慨而已,你不会的。”

    “我不会什么?”邱锦珞忽得想起了原作中的哪些记载,追问一句。

    “你不会被雁儿欺负到躲进道观的,你是能把……”

    能把人气到去住道观的类型。

    比如邱相。

    据自己的舅哥们说,如今在家只要一提到这个女儿,老人家就吹胡子瞪眼,喊着要出家去。

    如今这屋中,气氛好,他们之间的关系瞧着也近了些,方晟闲适之间,话就说得略快了,差点儿把后半句说出来。

    不过方王爷官场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一见邱锦珞乜斜着眼睛就知不妥,立刻硬生生转了话题,“你对两个孩子很好的。”

    把邱锦珞气笑了,捂着嘴直白道:

    “王爷不愧是行伍出身,这转进如风的样子,一点儿都不生硬。”

    方晟也笑了,见她皱了皱眉头,知道是又动到腰了,便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依着太医那天说的方法,缓缓给她揉着活血。

    他手劲并不小,那真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下手很有轻重,也是因为受伤多了,久病成医。

    隔着三四层的布料,邱锦珞觉得他手心的温度,还挺暖和的。

    这是第一次。

    邱锦珞扭过头,看他很认真的神色。

    方王爷有一张很好看,很男主的长相,端方温润什么的,此时垂首认真的样子,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只是错觉刚起,邱锦珞忽然就想起了那天,他把玩柳条的样子。

    那是一种忧思可怜的感觉,让人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有故事,有心事。

    终归,与她无关。

    醒过神的邱锦珞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屋中的仆妇都走光了。

    恰此时,听见身后的方王爷低声道:

    “况且若你我有了孩子,我会和看待福儿还有雁儿那样,一视同仁的。”

    “……???”

    一视同仁?忽略得一视同仁吗?

    邱锦珞想起书里那可怜的姐弟遭遇,忽得生气了。

    而且!她现在腰疼得动不了,这位王爷却转到了将来生孩子的事情上。

    咋?您还想这时候干点儿啥呗?

    一边对卫王妃念念不忘,看个柳条都要回忆许久,一边又对这时候的她说这个。

    呸,禽兽!

    “绿鹦!”邱锦珞拍开了方晟的手,对着外面高声。

    这下是真动到了腰,疼得她吸了口凉气。

    倒把方晟震住了,眨着双有光映在其中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她。

    “王爷,我乏了,您也回去歇着吧。”邱锦珞正色道,语气着实生硬。

    方晟更糊涂了,半晌才问:“静姑,你是生气了吗?”

    邱锦珞懒懒地趴在那儿,下巴抵在枕头上闭着眼睛。

    “没有,我就是疼得太厉害了。”

    方晟不信。

    他是迟钝,不是傻。

    但他的确想不明白,这段日子不是挺好的吗?她怎么就不高兴了?

    还有,算来从自己离开前到今天,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同房过。

    之前是因为他们总在吵闹,但现在他们关系亲近了些,偏分房睡这事儿,倒成了规矩呢?

    他照顾她不好吗?

    他可会给人揉伤了,这都是军中学到的真本事呢!

    可如今看她趴在那儿闭目的样子,绿鹦又在门边踌躇着不知要不要进,方晟到底还是没多问,而是起身了:

    “那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事重要,王爷忙正事要紧。”邱锦珞发自内心地说。

    “……”

    看,他就知道,她果然生气了!

    可是……她到底在气什么呀!

    这女人,好奇怪啊。

    ……

    待方晟离开了,绿鹦才狗腿般端了茶水来,嘻嘻笑道:“娘娘要不要喝茶?”

    邱锦珞这才怒目圆睁,瞪着她道:“好没良心,为什么出去?又为什么才进来?”

    “……妈妈说……”绿鹦立刻要解释。

    “妈妈的话重要,还是我的话重要?”邱锦珞语带威胁。

    “自然是娘娘的话重要。可是……可是……”绿鹦赔笑。

    邱锦珞叹了一口气,嘱咐道:“绿鹦呀,你要记得,以后不要让我和王爷单独相处。你装傻也好,充楞也好,跟紧了我就是。”

    “啊?为什么?”绿鹦糊涂了。

    “……因为我意志不坚定呀。”邱锦珞想想之前的事情,咋舌玩笑道,“美色误我……王爷长得太好看了,而且还会装可怜。”

    “啊?”绿鹦彻底听不懂邱锦珞的话了。

    邱锦珞看着她的神色,笑得直扶腰:“玩笑的啦,王爷挺好的,可是他心里没我,我心里没他,若不是如今这样尴尬,做个朋友倒好,偏如今这样尴尬到最后,只能成个怨偶,要是真个再有个孩子,我多亏呀。”

    绿鹦根本没听见后面那段,只震惊得看着她:“什么叫娘娘心里没有王爷?娘娘不是可喜欢王爷了吗?娘娘这话,怎么像是要出家?还是那休妻的话……到底为什么呀?”

    邱锦珞没法解释,只能抬手拍了拍傻丫头的脸。

    “连你都看出来了,王爷不是佳婿,你的小姐我,如何还能再当傻子?不说了,饿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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