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沂园的气氛都很凝重。
仙童们一脸警惕，担心仙君杀上门去，狠狠拎起魔君的领子让他交出无妄乡之水。
时霁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不会这么做。
朔月：“仙君的涵养自然是极好的。”
时霁：“不，只是因为我昨天消耗得有点多，还没恢复过来。”
仙童：“……”
小芽的事情让他心烦。时霁不想和祝行殊打交道，于是想找别的法子。
前任草木道君、如今退休的老藤仙也住在樱城。时霁上门询问他是否有储存无妄乡之水。
老藤仙很为难：“无妄乡之水是用来固灵的，很少被用到。我这儿也没有。”
时霁一番寒暄之后打算告辞，老藤仙却拉住了他，一脸深重。
“仙君，被魔君刁难了别自己扛。我们城里的大大小小仙人都能帮您。”
时霁一笑：“他还刁难不了我。”
“唉，我们都知道情况，您别硬抗。”老藤仙一叹气，“早上，那魔君放出消息，说他轻易能指使您修缮整座城主府的仙器，如今城主府的牌匾都发着仙气的光。”
时霁：“？”
老藤仙抹抹眼泪：“他还扬言，这是您故意上门去服软的。”
时霁：“……”
“他说，您只做到这种地步，他是不会原谅您的。如果您肯负荆请罪，他看您诚意的深重，再考虑考虑。”
时霁：这魔没了。
祝行殊怎么这么喜欢给自己加戏？
老藤仙：“我们都知道您的性子，必定是那魔故意刁难您，然后添油加醋毁坏您的名声。仙君，如果有要帮助，和我们说一声。”
时霁一如过去般温和淡然，和他告别：“我没事，不要给大家添麻烦。这魔头只是胡说八道。”
一转身，仙力空虚导致他身形不稳，险些崴脚。
老藤仙捂住嘴巴。
仙君果然身体有恙。那魔头必定对仙君做了什么非人的事情，威逼仙君就范。仙君太可怜了，他为了全城和平甘愿受这般苦。
他气得甩甩袖子，赶紧和其他仙人交流第一手情报去了。
.
排除了在城中其他地方找到无妄乡之水的侥幸，时霁最终决定去一趟铸剑堂。
魔君不会亲自守在铸剑堂。一般的魔头看在释空君的名头上也要给几分面子，不会与他纠缠。
时霁想着，速战速决，看看能不能灌一瓶水。
他去了城南。
意外的是，铸剑堂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门被推开。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最后，他从铸剑堂的后门出来，到了后山瀑布下。
一把模样怪异、全黑的剑悬在瀑布之下，被湍急的水流不停冲打，不时泛着红光。
时霁眼睛忽得发亮。
一只水罐备在瀑布旁边，里面应该就是无妄乡之水。他们应该是准备在剑快被冷却完成时，用无妄乡之水进行最后一次淬炼。
他轻声走向水罐，突然，耳边传来水流飞溅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呻.吟。
那把黑色的剑像是被烧烫了，通体红色，所有浇在上面的水都化为蒸汽，腾向上空。一股异常深厚浓重的魔气绕着剑，像是要挣脱剑的束缚逃出来似的。
时霁这才发现，瀑布之下还有一个人。
祝行殊打坐在一旁，正在用意念驯服这把剑。
他闭着眼睛，被湍急的水流从头至尾浇下，仿佛苦行僧入定。身上只有单衣，被水打湿，肌肉分明。浓密的长发分成一股股散在肩头。立体到惊人的脸自带妖气，皮肤因为水流的浸泡泛白，嘴唇鲜艳如血，如同妖僧。
即使时霁不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不说话的时候有种侵略性的帅气。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得了妄想症呢？
忽地，剑中逃逸出少许魔气。它们发现时霁之后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时霁不想纠缠，伸手就要凝出仙力对抗。
突然，他愣住了。
昨天，他消耗了那么多仙力，还没重新积累。
冤有头，昨日故意浪费他那么多仙力的魔头就坐在瀑布下面。
那么大个肉盾，不用白不用。
空中逃逸的魔气有灵性似的，调转跟在时霁身后，对着祝行殊冲了过去。
轰——
瀑布下，半个水潭的水被激到半空，像是一场瓢泼大雨，洋洋洒洒地落下。
被魔气攻击惊醒的祝行殊睁开了眼睛，刚才还白皙的脸上一团乌黑。一头黑发被烧得半焦。
祝行殊刚睁眼的时候正想发作，问问是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惊动魔气。
结果，看到来者的时候，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直直盯着他。
两双眼睛在水汽中相接。
此时的时霁全身也都被打湿了。他穿素色衣服，被打湿之后全部贴在身上，将匀称瘦削的身形显露出来。湿漉漉的，就连睫毛上都挂着晶莹水珠。
这本来是很狼狈的样子。祝行殊一直想要看到时霁丢脸。然而，此时祝行殊并未感觉时霁狼狈。
他很好看。
这样尤其好看。
不行，自己还没原谅他。
不能被美色所惑。
时霁今天是故意来找自己的，一定是听了城里流言，要来进一步求饶。
“仙君，您怎么出现在这里？莫不是的确要来负荆请罪？”
想到老藤仙的话，时霁强忍住往他脑门上来一掌的冲动。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那你来作甚？”
呵，他都服软了，一定是故意来找自己的，不好意思承认。
时霁额头青筋直跳。他不能告诉祝行殊自己需要无妄乡之水，不然按祝行殊的性子，必然以它为把柄威胁自己。
祝行殊勾动嘴角，一手撑在时霁身旁，压迫地半倾过去：“你说啊？”
时霁抿嘴，安静不语。
祝行殊玩味地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
忽然，剑中又有一股魔气逃出，朝他们这边来！
时霁眼神一凝，准备躲开——突然，祝行殊扑了过来，捂住他的后脑勺，倒向一边！
“小心！”
两人抱在一起在巨石上滚了三圈停下。
时霁：“……”
“有受伤吗？”
“……”
“你说话啊？”
时霁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你压伤了。”
祝行殊一愣，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刚才失态了。湿漉漉的两人隔着单衣相贴，劲瘦的肢体触感异常明显。
他忙不迭地爬起来，转过头，控制好表情。
自己担心他干什么？都还没原谅他。
祝行殊想着想着，绝望地闭上眼睛。脑海里，紧紧相贴时时霁的样貌不停闪回。
时霁不知道他满脑子在想什么，趁机反客为主：“这把剑里的东西是什么？”
“你不认识这把剑？”
时霁疑惑：“我该认识它吗？”
祝行殊正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眼神疑惑。
最后，他还是尽量平静地说：“这是我拜你为师的时候就在用的剑。”
“都说了，我们之间没有关系。”时霁知道，一旦到了这个话题他们两个肯定又要吵起来，作为长辈，他还是得大肚一些，干脆自己先打住话题，“好了，好了，你就当我不记得了，不是你的问题，这样行吧？”
祝行殊明显不舒服，但还是把注意点放到了剑本身上。
“那年，你和我说我可以出师了，就把我赶出天界。那个时候，仙魔的关系正处于破裂边缘，于是我干脆选择回到同族身边。在魔界，我遇到了第二个师父。”
前任魔君，岐尤。
也是最后被祝行殊一剑捅穿，镇压在魔族诸红之渊深处的那位。
祝行殊的声音平静而无情：“我捅穿她的时候，她将自己全部的怨念压在一魄中，然后将这一魄缠到我的身上。我为了摆脱她的纠缠，将这一魄封印在自己的剑里，将她炼作自己的剑灵，也算是反向利用了。”
对自己的师父如此无情，心性太过暴劣。
时霁心里暗暗不舒服：“你对她的压制并不完全，因此她经常反噬，所以你需要定期重新淬炼自己的剑？前段时间你在前线战斗，剑上戾气过重，压制不住了。”
“是的。”
祝行殊没有为自己辩解。他能看出时霁的反感，自己都未察觉眼神黯淡了。
倏忽，时霁瞳孔一缩：“封印破了！”
漫天怨念从剑中逸散，将瀑布所在的小山谷的天空全都填满了！
他今天是来取水的。
怎么就又掺和进祝行殊和他二师父的事情里了？
出乎他的意料，祝行殊对他竟然绅士了一回，挡在前面：“我处理多了，有经验，交给我就好。”
一股不同于岐尤的强大魔气没有保留地释放，化作无数道火焰，冲散天空中的乌云。
时霁松了口气，趁祝行殊与魔气对峙跳到岸边。
既然祝行殊会处理，那自己还是趁他不注意取了水就走吧。
祝行殊这个魔脑子有问题，总是会自己脑补很多东西。时霁觉得自己要是帮他，说不定他还当自己是在主动示好呢。
修长的手伸向水罐。
指尖触碰到水罐前一刻，祝行殊的魔力席卷而来，卷着水罐就走。
时霁抓了个空：“？”
祝行殊全身心投入封印之中，一鼓作气将水罐里的水倒在那把剑上。
无妄乡之水一触碰到剑就被吸收了进去。所有逸散的魔气被收拢回剑中。
周围恢复了安定。
至于无妄乡之水。
一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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