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时霁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祝行殊比他高出一些,此时微微低头,吐出的气息拂过额前的长发,让时霁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他暧昧的眼神。
时霁当然不会认为这位有什么好想法,就算有,也出于魔族无法压制的欲望与天然的侵略、破坏性。
更不用说,祝行殊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是找到了什么新的报仇方法吗?”
耳边声音极其细微:“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毕竟是我师父,我也不忍心下狠手。徒弟我如此关爱保护您,不是很妙吗?”
他摸清楚了时霁的脾气,吃软不吃硬。打压、胁迫只会让他被激起血性,但软绵绵的挑拨却能让他心神不宁。
言语间,让时霁惊慌出洋相的得意快要满溢了。
“无耻。”
“谢谢。”
为了不被察觉,他们还是要快点完成正事。时霁一把甩开他的手,半点都没有声张。
祝行殊挑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时霁远离他,拖起地上被捆住的仙人,然后把他摆到刚才两个旁边,转身冷冰冰地说:“点个火。”
祝行殊很乖巧地点燃一团魔气,将室内照亮。
他们这才第一次看到密室里面的全景。四壁都分别雕刻了奇特的纹路,最里面的墙上有一个凹进去的小方槽,里面摆着生灵境——那使者是连着生灵境一起把小芽偷走的。
时霁松了口气,立马要去拿生灵境。忽然,他听到祝行殊的声音。
“你现在真的没事吗?”
时霁不解地回头看他,只见祝行殊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手上凝着一团魔气,魔气变成了一面镜子。
时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前所未有的红。
.
他们拿回小芽。
出那间屋子的时候,时霁明显还很不舒服。没有等他做出什么行动,祝行殊率先回头,一把火烧掉了它。
“既然已死,就不要留在这里受罪了。”
时霁没有说话。
那三个被捆成一团的仙人都在一边呜呜呜地挣扎。缚仙索的一端都在祝行殊的手上,拖着他们三个前进。
时霁远离他们,在远处传了一个咒,告诉师门弟子,自己去边郊采仙草的时候遇到了可疑的仙人,已经被神秘人捆住了,让他们来吧这些人接收一下。他们把三个仙人留在隐蔽的地方,再次离开。
祝行殊:“既然已经拿回小芽,你该要兑现承诺了。”
“……”
祝行殊:“你要告诉我一切是怎么回事。”
“……”
祝行殊:“还要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重视小芽。”
时霁头也没回:“既然徒弟要爱护师父,那就师父说什么,徒弟就听什么,别多嘴过问。”
“原来释空君也会耍赖?”
“这不是徒弟刚才说的吗,怎么变成为师耍赖了?”
祝行殊咬紧牙关,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你这是承认你是我师父了?”
“……”
明明知道时霁是想回呛人才这么说的,祝行殊却莫名有些快乐,走过去拉住时霁的袖子:“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说的。”
时霁有些烦躁地转头:“你怎么这么喜欢当别人的小辈?”
“我不喜欢。”
“那你为何这么执着于叫我师父?”
祝行殊没吭声。突然,他停下脚步,一把拉住时霁的袖子,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
时霁回头,看到祝行殊别扭地看着自己,一脸被抛弃的心碎,夹杂着怨恨、依恋、不舍,既矛盾又固执。
时霁:“……”这魔头是幼稚鬼修炼成的吗?一边说要欺负人,一边无意识地撒娇。
“你说好的,要把事情和我说清楚的。”
不知为何,时霁感到了莫名的心软,他有些怀疑,梦中看到的是否是真的。
“好吧……反正我记起来的也不多。”
“你什么意思?”祝行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对劲,“记起来?”
他一把拉过时霁,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战栗颤抖起来。
“我说不记得,是真的……”
突然,就在这时,两道仙力凝成的飞梭破空而来!
祝行殊被打断,怒火无法压抑,恶狠狠地转头。
是一名仙人向他们冲过来!
“这附近还有帝君的走狗吗?”
祝行殊联想到之前在密室里碰到的三个仙人,手上魔气翻腾,立刻就要出手伤人。
然而,那仙人却义正言辞,一脸正气地高喊道:“大胆魔头,放开你手中的美人!有我在,休想有魔头强占民女!”
祝行殊,时霁:“……”
他们两个出来,都换上不起眼的衣服。祝行殊没有穿盔甲,也收敛了魔气。时霁一直掩面。
带着斗笠的时霁只能看出身形。他虽然高,但是身材匀称削瘦,被宽大的衣衫一遮,的确有几分含羞美人的感觉。
祝行殊:“这什么脑残?”
时霁:“你还没资格骂别人脑残。”
那仙人落地,鲁莽地直冲过来,一副行侠仗义的样子。祝行殊怒了,关键时刻被打断,他直接结出一个巨型大阵,冲着那仙人就要丢过去。
承载魔君怒火的大阵,这仙人非死即伤。
时霁拉住了他。
祝行殊回头:“我就想给他一个教训看看。”
时霁的声音在发抖:“不是……这仙我认识。”
“嗯?”
“是我徒弟。”
.
祝行殊终于见识到比自己脑子还要不好使的人了。
“两位兄台,对不住。这误会真大,哈哈哈。在下郎琳,释空君门下第八弟子,幸会,幸会。”
祝行殊扯起嘴角,点了下头。
郎琳作揖:“远处看来不真切。原来这是位小兄弟,哈哈。”
掩面的时霁咳了声,尴尬地转过身。
祝行殊:你要知道这“小兄弟”是你师父,看你怎么办。
郎琳说:“为表歉意,我请二位喝酒吧。”
祝行殊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仙人,请我们两个魔头喝酒?”
郎琳:“这里仙族和魔族混居,为何要如此偏见?只要不为非作歹,管什么族类呢?”
“你真的在仙庭混得下去吗?”
“这不被逐出中心城,投奔师门来了么。”
时霁,祝行殊:“……”
郎琳太过热情,两人拗不过,被一路拉着找了家谷仙开的酒铺。时霁很害怕被认出来一声不吭,坐在酒桌旁边,都桌上的杯子都不动,死活不肯将纱撩起来。
“这位小兄弟,怎么不说话也不饮酒?”
又叫你师父小兄弟。
祝行殊心里为自己的小师弟减了一条命,替时霁回答:“他哑巴。辟谷。”
“原来魔族也辟谷啊。”
祝行殊和他东扯西扯,好不容易挨过,天色已晚。郎琳太过热情,时霁要脱身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他们一同上路,时霁一直在找机会和郎琳告别,否则他们一起回府苑,他没有中途换装的机会,有口说不清。
终于,夜晚路过一个狼族聚居的小村落。郎琳是一匹狼修正道成的仙,见了同族意外亲近,想要去招呼一声。祝行殊和时霁赶紧说自己要赶路,不等他了,于是告别。
重新上路,时霁像是脱了一层皮,终于能开口说话了:“这孩子,还是这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祝行殊:“终于告别了,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吧?”
“行吧。”时霁正想开口,忽然,一阵头晕。
“你怎么了?!”
时霁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了生灵境。小芽长出了第三片叶子。
时霁:“……”
天旋地转,他直挺挺地摔倒,倒在了祝行殊怀里。
祝行殊一把接过他,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郎琳:“我还是觉得一人告别不太合适,终于追上你们了,哈哈哈!”
祝行殊:“……”
师父晕了,我可以杀仙了吗?
.
白雾逐渐散去。时霁已经熟悉了这种梦境,做好准备。他同样也很好奇这段记忆。
他站在冰天雪地里,周围白雪皑皑,身边只有几棵没有生机的枯树。
时霁皱起眉头,思考了会儿。
时间线不对。
这段记忆不是接在第二段之后的,而是更久更久之前。
那个时候,甚至没有“仙庭”和“三君”。混沌初开,酷热和冰冷没有规律地交织。仙和魔尚未分明,天地大道未明,所有生灵死物,有神智的,全都交织在一起。
这个时候,他已经遇到了三君,加入了他们。身边也有跟随者和信众。这些,就是未来仙庭的雏形。
他在冰天雪地中安静地走着。忽然,脚上碰到了什么东西。
身体自在地蹲了下来,扒开雪层,露出了下面的东西。一双小手在露出雪层的第一时间抱住了时霁的腿,紧接着是咳嗽声。
可怜的小东西。
时霁蹲下来,将那个小东西抱了起来。
这个小东西不过四五岁大小,浑身是血,冻得瑟瑟发抖。他的身体僵硬,血迹凝固在身上,因过于寒冷而凝成青紫的颜色。
他的经脉非常孱弱,可怜巴巴的力量已经枯竭。如果不是时霁路过,这样冰天雪地,他活不到下一个天亮。
救他一命吧。
时霁把他拎回自己的住所,洗干净了,换上衣服,温了一盅特质的灵草酒。
小东西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喝水也没反应。时霁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灵草酒,伸进他的嘴。小东西立马咳咳咳了起来,将嘴张大,之后的喂食就顺利多了。
灵草酒有特效,将他的经脉全活络过来。天亮的时候,小东西竟然能够睁开眼睛。
瞳仁是浅棕色的,只不过,最中心的一点血红无比。
与祝行殊一样。
在身体里的灵魂一下子知道这段记忆是什么时候的了。
小东西睁眼,眨巴眨巴,张开嘴,喉咙沙哑,咿咿呀呀地要说什么。
时霁替他轻轻掖好被子:“等你养好身体,我给你一些盘缠和药,自己去天地里闯荡吧。”
小东西的咿呀声一下就停了,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知道自己即将被再次抛弃。
时霁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爸爸……”
时霁愣住,转头看向那个小东西。他正张着自己的小眼睛,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温顺和善良,希望能够得到垂怜。
“我不是你爸爸。”
时霁又要走。
小东西急了,想要爬起来,忽然,从床边摔了下去!
时霁一下转身接住了他。小东西攀住他的手臂,死死抱住,歪头问:“不是爸爸?”
“不是。”
他想了一想,把脸蹭到时霁下巴上:“那是……师父?”
时霁看出来了,这个小东西要碰瓷。
“我孑然一身,不收徒弟。”
小东西知道时霁油盐不进,一下子伤心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落下。
时霁:“别哭。”
不理他,继续哭,哭得更大声了。
时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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