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他们回了樱城。
魔族没有在星城搜到什么古怪的东西。但那股奇特的感应一直没有消失,因此魔族将星城中可能成为载体的符箓都一起打包,带回了樱城。
之后的日子平静得令他们惊讶。仙庭一直在避战,前线一场战斗都没打起来;樱城附近散仙越聚越多,发展出了自己的秩序。
要说唯一不正常的事情,恐怕就是神神叨叨的祝行殊了。
时霁一回到樱城就想要找酒青,揪着他的领子,让他去和祝行殊说清楚;但他怎么都找不到酒青,而自己不管怎么和祝行殊解释,祝行殊都一脸“你不用解释,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放心吧”的超脱样子,离把时霁气死只剩最后一句“你是个好人”了。
时霁发现了,不论祝行殊因为误会对他有敌意,还是解开误会后对他态度温和,他都自带可以把时霁气死的魔力。
这几日,时霁闭门不出,想要修身养性重回平静。突然,他看到枝头又出现了几片红叶。
时霁没有定期检查红叶的习惯,因此忘记了自己曾无意捡过笔友。这些天,笔友给他寄了很多叶子。
“前辈,我好像还是步了自己的后尘。”
“我想放下了,但心里总是很空荡。前辈,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给了我一点希望,我心潮汹涌。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陷下去了。我得找一点转移注意的方式。前辈有什么推荐的吗?”
时霁皱起眉头。他好久没和小笔友联系了,有些跟不上对面的脑回路。对面的故事好像从“复仇”变成了“求而不得的暗恋”。
时霁活了这么多年,但对这方面一窍不通。他不敢乱出主意,想了想,还是保守地跟着笔友的思路回复:“冥想是一种很好的静心方法。”
很快,红叶一下子传了回来:“前辈,你说的对!不知道前辈是哪位,我能去上门拜访吗?”
时霁一下愣住了。
对面能用红叶与他联络,这就代表笔友也在樱城附近。这附近不管仙魔,没一个不知道时霁就是释空君。
自己的身份会给对方带来负担吧,但撒谎不大好。时霁有些犹豫,摩挲指尖,眯起眼睛。
最后,他模棱两可地回复:“我是仙庭退休的仙官,与仙草为伴的那位。”
.
翌日,望月跑进来:“仙君,仙君,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
“老藤仙来门前哭诉,说他被吓坏了。”望月说,“他在外面,要让他进来与您细细说吗?”
“快让他进来。”
老藤仙进来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仙君,我与那大魔头没什么交集啊。他为何让人送来好多仙草?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是不是在恐吓我?”
时霁安慰道:“他没对你怎样,送东西而已,别多想。”
“仙君,可我什么都没做,他送我东西干什么?这世上没有天下掉下来的馅饼。这大魔头盯住我了,我可怎么办啊……”
时霁一边安慰他,一边也满头雾水。
就在这时,望月又来汇报,说魔君来了。
老藤仙听到“魔君”两个字,不由得颤抖了下。
祝行殊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老藤仙也在,眼睛里闪过了光,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更盛了。
老藤仙一哆嗦。
时霁叹了口气,拍拍老藤仙的肩膀,转头问祝行殊:“魔君来是为了什么?”
“从星城拿来的符箓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纹路,想来请仙君帮忙看看。”
“好的,你将符箓拿来吧。我查看后给你答复。”
“谢师父了。”
老藤仙在一旁深呼吸,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读秒等着祝行殊走。然而,祝行殊和时霁说完正事,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
祝行殊:“藤仙前辈也在啊。”
老藤仙肩膀一抖:“是,是啊。”
祝行殊:“前辈,我还有些事情请教。之后会再登门拜访的。”
老藤仙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两位再见。”
祝行殊一头雾水地看着仓皇逃窜的老藤仙,时霁一头雾水地看着祝行殊。
尴尬而奇怪的沉默被打破了。
云泉突然闯了进来:“师父,出事了。”
“怎么了?”
“魔君带来的那箱符箓冒出了黑烟。”云泉看向祝行殊,“是魔气。”
他们连忙到前院。周围的弟子和魔兵都远远地退成了一个圈,满脸凝重地看着中间的那个箱子。时霁的三徒弟、郎琳和彤鹰坐在箱子周围,一同结咒,将黑气困在结界中。
黑气不怀好意地四处试探,只是走近,就能感受到里面蕴藏的怨气,疯癫、仇恨、不顾一切的血性,肆意扩张,吐着信子,想要找到逃脱的机会。
“这种感觉……”祝行殊愣住了,“是岐尤。”
符箓中带着的恶意太过浓厚,一下将他拉回记忆深处的悲伤中。
血红和烟灰的色彩布满结膜,没有天光,周身暴怒、恐惧、怨恨,还有光怪陆离的狂笑,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混乱。
“清醒。”
祝行殊被一句话拉出记忆。时霁站在他身前,面对那只箱子,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一股最纯净和清明的力量仿佛甘泉,灌涌整个前院——硬生生将那股黑烟给压成了一个球。黑烟在球中痛苦地尖叫,惨烈、刺耳。
时霁捉着这个黑球,转身看向祝行殊:“看来,不用我去查看符箓上的纹路,它自己就耐不住性子出来了。”
祝行殊喉结一动,干涩地问:“这是什么?”
“情绪。”
祝行殊皱起眉头:“可是我感受到岐尤的波动。”
时霁叹了一口气:“岐尤旧部不顾军令想要屠城,就是因为要将全城仙人死前怨恨、癫狂的情绪剥离开来,通过符箓传送给岐尤。这些情绪对岐尤而言大补。你之所以会从这种情绪中感受到岐尤的波动,正是因为,岐尤她本身就是这种癫狂、恶意的化身。”
忽地,时霁指尖的那团黑球爆开了!
院中所有人的瞳孔紧缩!
黑烟失去枷锁,开始嚣张地怪笑,狂妄地向四周逃窜。
突然,一只手不顾黑烟的伤害直接探进黑烟的中心,抓住了它的核!
时霁双眼瞪大:“不可!”
祝行殊没有停,果断干脆地爆发了法力,用自己的法力硬生生锁住了黑烟,将它放肆的笑截断!
时霁盯着祝行殊冷静的脸,呼吸放慢了。
他刚才能感受到祝行殊发现岐尤癫狂气息时的恍惚。结合他身上的伤痕,时霁心里大概明白,祝行殊有一段痛苦、不想去回想的经历。
但祝行殊用行动告诉他,自己不会逃避。
他异常冷静、果断地吩咐近卫回自己的府邸取来封印的法器。在等他们去取法器的时候,他一直握着那团黑烟,没有半点逃避恍惚的样子。
近卫取来法器,祝行殊封印好黑烟,转头对时霁说:“如果岐尤旧部屠城的原因是想收集这种极端的恶意和怨念来增补,那仙魔对战的过程中,他们可能还会做很多小手脚。我这就打乱将领的部署,明天再回一趟魔都,加固岐尤的封印。”
时霁嗯了一声,抬眼看祝行殊宽厚的肩膀和镇静的表情。
他和梦中,还是有差别的。
这么多年,也成长了。
处理好符箓和黑烟,祝行殊告别,突然,时霁叫住了他:“你刚才接触了提纯后的恶意,心性很有可能受到了影响,留下来先净化一下吧。”
他再成熟果决,但一开始的那种战栗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祝行殊脸上成熟果决的表情一扫而空,有些愣愣地看着时霁。
“去东厢房吧。”
两人到了东厢房。
净化不能有太多人在场。祝行殊的近卫都在外面值守。
房间中异常安静,燃着时霁特意调制的幽香。
时霁从一旁拿起准备好的一把拂尘,取出自己储存已久的古水,转身,却发现祝行殊像一尊雕像似的盘腿打坐。
“你在干什么?”时霁走近了。
只剩下上身丝毫未动,眼睛紧闭,像是没听到时霁的话似的。但时霁一走近,他像是感应到了波动,保持着自己的姿势,屁股翘翘挪开,远离时霁。
时霁:“你在干什么?”
祝行殊没说话。
时霁蹙眉,哼了一声。
祝行殊耳朵微微发红,这才开口:“我……师父,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为什么?”
“我先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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