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这君臣几人, 议事固然重要,但好歹填饱肚子再说话不是?”闻长歌放下了盏子,又拿起案上的筷子,看着几人笑道。
“对对对, 阿姐说得极是, 魏将军, 请……”闻毓也拿起了筷子。
魏琼点头轻笑,于是, 几人暂停了议事,只专心用起了各自案上的精致菜肴来。
很快, 那一坛子海棠流香差不多就见了底, 闻毓便说未曾喝得尽兴, 央求闻长歌再去树下取一坛子来。闻长歌正待出声劝他不可贪杯, 这时, 侍女丹珠自门口走了进来, 至闻长歌身侧耳语几句。
“他那鼻子还真是比狗都灵,闻着味就来了!”闻长歌听得低斥了一声, 面上瞬间拢上了一层寒霜。
“阿姐,是哪个不知趣的?”闻毓忙问。
“还能有谁?是韦士彦,必是得知我在府中宴请魏将军, 他就来了, 指不定还怀疑陛下也在此,特地来窥探的。”闻长歌一脸恼意道。
“好个韦士彦,朕特地选了休沐之日来阿姐府上, 没想到还是被他侯官司觅了风声,朕这就出去会会他,问他个窥视主子的大不敬之罪。”
闻毓站起身,一脸怒容地就要出门去。闻长歌忙起身拽了他袖子阻止了他。
“陛下,此时不宜与侯官司撕破脸,且忍耐一时,待我设法打发他便是”闻长歌劝道。
闻毓虽是气怒难耐,可心里也明白此时与侯官司闹僵,只会让韦氏一党起戒备之心,先前商议的大事也就难再进行。闻毓犹豫了片刻,终于平复了怒火,朝闻长歌点了点头。
闻长歌转过身来,叫过红楠吩咐几句,红楠点头应下,而后就带着闻毓、魏琼及云翮走进了屏风之后的内室。闻长歌又朝着一直侍立在身后的丹珠使了个眼色,丹珠立时意会走出门去了。
丹珠出门,快着脚步就到了前院,见得一身灰色锦袍的韦士彦正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像是等得有些着急了。丹珠福身一礼道:“公主应了韦大人的求见,请大人随我来。”
韦士彦听得这话面露惊喜之色,忙道了声谢随着丹珠往内走去。走至一半时,韦士彦似是发现了不是向平日里去的厅堂方向,而是朝着后苑去时,他脚步迟疑了起来,面色也有了一丝犹豫之色。
“丹珠姑娘,这怎么是往后苑方向的?”韦士彦问。
“是啊,长公主这会儿正在后苑,听说韦大人来了,就说请大人于后苑一见。”丹珠平静着脸色回道。
韦士彦听了丹珠之言,面上疑虑尽去,还浮现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于是,丹珠继续在前面带路,很快就将韦士彦带到了后苑的流霞阁。
才至流霞阁外,就听得有丝朱之声自屋内传出来,其乐婉转悠长,仔细听来,其中隐有缠绵悱恻之意。韦士彦听得有些吃惊,脚步迟缓着贮立在门口,一进不敢迈步进去。
“公主,韦大人到了。”丹珠在门外唤了一声。
里面乐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闻长歌的声音传了出来:“请韦大人进来。”
闻长歌的声音有些缓慢,于平日里的脆软慵懒有些不一样,似含着些朦胧醉意,韦士彦正思索间,丹珠已是掀开门帘,侧身请他进去。
韦士彦迈步进了屋,抬眼之音,就见得闻长歌歪靠在上首长案之旁,她身上是一件轻软的烟罗衫,一头青丝披散了下来,两颊有一抹酡红之色,一双唇瓣也是鲜艳欲滴。这样的闻长歌,少了些平日里的明丽端庄,添了些妩媚娇软之息,韦士彦只看了一眼便只觉心头一阵荡漾,呆愣了片刻才收回眼光恭身行礼。
“臣见过长公主。”
“韦大人今日来得正是时候,我请了抚风馆的郎君来奏乐。韦大人既是赶巧碰上了,那便坐下来,一同听乐饮酒吧。”闻长歌一手支头,一手指指自己案下左右道。
韦士彦听得“抚风馆”三字已是吃惊异常,再抬眼看看,果然见得左右各坐着一名年轻的男子,两人均都身着宽袖轻衫,面容精致俊美,眉梢眼角悉堆风流。他二人一人执长笛,一人扶箜篌,想来适才门外听到的那情意绵绵的乐声就出自二人之手。
韦士彦见了一时不敢出声,这抚风馆是京城最大的艺伎馆,馆内不泛身怀才艺的名伎伶人,引得无数文人骚客流连其中。可闻长歌身为皇家公主,竟请了抚风馆的郎君入府,实在有违闺阁礼仪,偏巧又被他撞上门来,还被引进后苑目睹了这一幕,可不令他心生惶恐?
“怎么?韦大人是嫌我这儿的酒不好?还是嫌这两位郎君粗鄙不入眼?”闻长歌见韦士彦默不吭声,当即芙蓉面一冷,语气也隐有一丝薄怒来。
“不,臣不敢。臣家中有人前些日子去岭南,见着当地荔枝正上市,于是带了些回来。臣见那荔枝甚是鲜美,今日是特地来进献给殿下,不想扰了殿下的赏乐雅兴,故而臣心中惶恐。”
韦士彦一边赔着罪,一边只觉后背沁出汗来。前天魏琼殿前面君,差点就被封了征远大将军,韦太师回府之后勃然大怒,将他叫去痛斥一顿,勒令他看好小皇帝,不得让小皇帝有与魏琼有任何私下见面密谋之机。
今日有候官来报,小皇帝称病不出,而有人也在长公主府附近看见了魏琼,他心中惊疑,却又不好贸然派人硬闯长公主府。他左右细量,可就是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理智告诉他此时不该轻举妄动,可他一想到魏琼此刻说不定就在公主府,与长公主把酒言欢,尽倾别后之情,他的心中就如同受了万千蚁虫啃咬般难受,一时理智全无,胡乱寻了个借口不管不顾的就入府求见。
可韦士彦怎么也没料到,闻长歌将他请进后苑,还让他亲眼到了抚风馆两位绝色伶人。此举分明是闻长歌有意为之,她洞悉了他的心思,她这是在警告他,她是虞国最尊贵的长公主,无论是魏琼,抑或抚风馆的名伶,她都可以引进后苑内室,姿意施恩,容不得他韦士彦有半分置喙。
“原来是这样,韦大人如此有心之人,我又怎么会怪罪你?”
韦士彦正忐忑不安间,就听得闻长歌缓着声音又说话了,她面上怒意顿消,眉眼间还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红楠,斟酒,替我谢过韦大人。”还没等韦士彦舒一口气,闻长歌紧接着又道。
红楠应声而出,片刻后,自案上斟了一盏酒,奉至韦士彦的跟前,韦士彦忙用双手接过一饮而尽,而后便向闻长歌恭身行礼道:“臣想起还有些俗务要办,就不打扰殿下雅兴了,臣就此告退。”
“也罢,韦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勉强了。丹珠,送送韦大人。”闻长歌点点头道。
韦士彦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后转身朝门口走过了。
“公主,是接着听刚才那支长相思,还是换个曲子?”韦士彦才迈过了门槛,就听得身子有男子的说话,那声音温软好听,透着说不出的魅惑之息,韦士彦听得面色微变,脚步也一时滞了下来。
“罢了,那曲子有些悲戚,不听了,换一个吧。”闻长歌慵懒着声音道。
“是,那三郎与二郎为公主合奏一曲‘须尽欢’。”那男子又道。
韦士彦听了这身后的这些对话,心里一时愤懑,一时失落,正有些茫茫然间,就听得身侧丹珠催促了他一声。
“韦大人,请吧……”
韦士彦这才清醒过来,面上恢复了正常,随着丹珠往前院去了。
见了韦士彦出门走远了,屋内的闻长歌就摆手叫了停。两名男子立刻停了奏乐,而后站起身,朝着闻长歌恭敬一礼后,由红楠领着退出了屋子。
“气死朕了,韦士彦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入阿姐后苑,家奴献的荔枝也敢拿来阿姐跟前!阿姐,你刚才应该赐他一盏毒酒。”闻毓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冲着门口方向恨得直跺脚。
“好啦,既是打发了不就行了?赐什么毒酒,他若死在这里,我这流霞阁就变成流血阁了,多瘆人!”闻长歌走到闻毓跟前软着声音道。
闻毓听了没再继续咆哮,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上也浮现一丝隐忍之色。
“阿姐,总有一日,我要叫韦家一门碾落尘土。叫那韦士彦知晓,阿姐是天之娇女,他连看阿姐一眼的资格都没有。”闻毓冷着声音,眼神里有一丝阴鸷闪过。
“好啦,阿姐相信你的。让云翮先随你回宫去吧,魏将军这边,我请他思虑周全了,写了密奏,我会送进宫给你细细地看的。”闻长歌一边替闻毓理着发冠,一边轻笑着又道。
闻毓点点头,冲着闻长歌笑了下,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个一脸清俊之色的少年模样。
此时魏琼也已出得屏风来,和闻长歌一道出了门,而后目送着闻毓与云翮自后苑的一扇小门走了出去。
闻毓走后,闻长歌与魏琼站在台阶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可奇怪的是,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站在一旁的红楠挥了下手,身后的一众侍女立即会意,正待随着她一道悄然退去。
“红楠,去,将那日在街上人家托我转交魏将军的礼物都送过来。”闻长歌突然吩咐道。
“是。”红楠立刻想了起来,忙带着人快着脚步往一旁偏院去了。
“我在此地并无相识之人,是什么人托你转送礼物给我?”魏琼有些意外地问。
“先进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闻长歌笑笑道。
魏琼不再出声,跟着闻长歌走进了一间小花厅内。有侍女奉上茶水点心,两人静坐了片刻,就见得红楠领着几个侍女手捧着东西进了门。一会儿之后,在魏琼讶异的目光中,花厅内的圆桌上就摆得满了,各色样式精巧的荷包堆成个小山,五颜六色的花儿插满了几个大花瓶,除此之外,竟然还有几大篮子的鲜果。
“这,这是怎么回事?”魏琼看得眼前的东西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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