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 白卉突然醒了。
她又哭又闹的,整个人情绪极其不稳定,嘴里念念有词地喊着胡翰濂的名字。
几个护士合力压住她, 医生找准时机才给她打了一针安定。
医生松了一口气,擦着额上的汗转头问俞自倾她在喊谁的名字, 白卉的癫狂使俞自倾已经心如枯木,他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是自己的父亲。
“他人呢?”医生脸上带着些急切,“快把叫来,说不定能够稳定你母亲的情绪。”
俞自倾听后却只能是扯了扯嘴角,然后回答说:“他死了很多年了。”
医生一时无言,也不再问徒增他人伤心,叮嘱了护士几句要加强看护, 便离开了。
白卉打了针之后整个人变得平静了下来,躺在病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俞自倾, 没有其他人,也没有这个世界。
病房里的空气让俞自倾感到窒息,他拖着他沉重的、已经极度疲惫的身体走出病房。
他轻轻关上了病房的门,默默向前走了几步, 在走廊角落里蹲下来。
他整个人蜷缩着, 伸手抱住了自己。
深夜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当俞自倾闻声抬起头去看的时候,眼睛瞬间模糊了。
他看见陆放正从远处的一片黑暗中冲着他大步走来——
陆放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 整个人看上去风尘仆仆,却径直走向他,直到他高大的身躯在面前站定。
俞自倾呆呆地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陆放像是来拯救自己的天神。
疲惫的身体、崩溃的精神和悲伤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达到了崩坏的边缘,俞自倾终于在陆放的面前失声痛哭起来,甚至已然忘记了七八个小时之间,他已经跟面前的这个人提出了分手。
陆放站在俞自倾的面前看着他,还未置一词,便直接伸手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
那天晚上,俞自倾的眼泪打湿了陆放大衣的前襟。
陆放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捧着俞自倾的脸轻轻亲吻。
陆放所有的怒火,在回到家发现人不在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却又在终于见到人的这一刻消散殆尽。
从昨天午后开始,俞自倾就处于失联的状态,陆放起初还只是担心,而这种担心随着直接被挂断的电话变成了无法言语的愤怒。
昨天傍晚时分,落地奥东机场的陆放匆匆回到家中,家中果然已经不见人影,而家里属于俞自倾的一切都好好地放在原本应该在的位置上,甚至连那个行李箱都没有挪动分毫。
就在这时候,陆放收到了俞自倾发来的分手短信。
他立刻打回去却被对方挂断,愤怒几乎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梁传很快查到了俞自倾的去向,陆放没有丝毫犹豫,丢下行李便折返回奥东机场搭乘上了最近一班飞乌苏的飞机。
飞机落地,他打车直奔俞自倾家中,在路上接到了梁传的电话。
梁传在电话里告诉他,俞自倾最后一次的消费记录显示的是在乌苏市人民医院。
此刻,陆放压抑了七八个小时的怒火尽数化为灰烬,他抱着人,心里已经软成了一滩水,他伸手轻轻捋着俞自倾的脊背,又帮他擦去眼泪,温柔地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俞自倾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不停地摇着头重复着“我妈快要不行了”。
最后俞自倾累得昏睡在陆放的怀里。
他已经有近24个小时没有合眼,当下因为陆放的到来,他终于暂时放下了心里所有的不安和沉重,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深夜走廊里的灯很暗,但是陆放依旧能够看到俞自倾眼睛下面深深的乌青,他爱惜地低头在俞自倾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陆放回头看去,见白卉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看着他。
“伯母,您……”陆放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又因为怀里抱着的人又停了动作。
白卉的手扶着门框,整个人似乎有些局促,她将陆放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勉强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你是倾倾的男朋友……对吗?我们上次见过的。”
陆放抱着人站起来,点头,“是的伯母,您好,我叫陆放。”
“好,好……”白卉连着说了很多个“好”,她的眼神落在陆放怀里抱着的俞自倾身上,然后头往旁边侧了侧似乎伸手偷偷擦了擦眼泪。
借着病房里散落出的灯光陆放终于看清了白卉的脸。
这个上一次他仅仅远远看过一眼的女人,其实长得跟俞自倾非常像。
依稀可以辨别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只是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让她看上去苍老且病态。
陆放想起俞自倾对待她的态度,冷漠又疏离,母子两个人显然充满了隔阂。
可是现在白卉却又因为看到自己这样抱着俞自倾而红了眼睛。
“倾倾他大概累坏了,你……你抱他去休息吧。”
陆放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跟自己说些什么,但实际上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好,整个人也看上去很疲惫。
陆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抱着人转身离开了。
俞自倾被陆放抱去隔壁的休息室里休息。
因为人已经睡着了,陆放怕把人弄醒,只是简单帮他脱了外衣,就抱着人和衣睡下了。
约莫睡了一个小时,俞自倾就醒了过来。
陆放一直没睡着,怀里人微微一动他就睁开了眼。
他缓缓伸手圈着俞自倾的腰凑上去疼惜地亲了亲他的嘴巴。
俞自倾没躲,但也没有回应他,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陆放放低了声音哄他。
俞自倾却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他问:“几点了?”
陆放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五点钟了。”
俞自倾伸手环上了陆放的颈子,他黑色的瞳仁在深夜里显得单纯又孤独,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眼底一时像是有无限眷恋,一时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他冲着陆放弯了弯嘴角:“我们出去呆会好不好,我想出去走走。”
……
在深冬的夜里,天色就快要亮起的时候,陆放和俞自倾并肩走在医院大楼外的小路上。
俞自倾的身上披着陆放的大衣,他的身子被陆放紧紧搂住。
他们在一盏路灯下驻足。
“冷吗?”陆放抱着他伸手去摸他缩在大衣底下的手。
俞自倾摇了摇头,把脑袋轻轻靠在了陆放的肩膀上。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直到——
俞自倾踮起脚,仰起头,吻住了面前的男人。
他们在昏暗的路灯下安静地拥吻——
冬天的风从他们耳边呼呼吹过。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陆放发现俞自倾哭了。
他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让陆放不由得想到,从前俞自倾总不让自己看他哭肿的眼睛。
他凑上前去亲吻俞自倾的微微发热的眼睛,对方却躲了躲。
陆放一怔,随即听见俞自倾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陆放,我们分手吧。”
陆放生生僵在那里,直到俞自倾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他把身上披着的大衣脱下来,轻轻放在了陆放的手里。
陆放的脸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黑暗混沌的天空,他极力地克制着,在俞自倾想要抽身离去的时候死死握住了他的手。
“我需要理由。”
这句话是他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俞自倾由着对方抓着自己的手,他看着陆放通红的双眼,在心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太阳已经从东方的云层里悄悄露出了头,整个天空由原本的一片漆黑被逐渐染上了浅淡的金色。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时终于开口说话。
“陆放,我从没爱过你。”
“我不信。”陆放咬着牙,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量又更加重了一分。
俞自倾轻轻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很美,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
“等今天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你就会相信了。”
俞自倾的话轻飘飘的,一会儿就消散在了风里,却带着让人胆寒的意味,成为悬在陆放心头的一把刀。
他甚至劝慰似的拍了拍陆放的手。
俞自倾那太过笃定的语气和太自信的神情让陆放的心底蓦然一凉,心里隐隐察觉到俞自倾的话并不是情侣间闹脾气的幼稚说辞。
他觉得此刻自己像是手捧着潘多拉的盒子,即使他不想去看里面的内容,但那盒子却已经不知何时被人悄悄掀开了一个角。
——厄运的到来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陆放手上突然失了力道。
俞自倾一哂,轻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他站在陆放面前半晌,认真地看着男人的脸,像是想要最后一次把眼前的这个人打量清楚,就在他的眼睛又一次变得酸涩起来的时候,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陆放不知道在那盏路灯下站了多久,直到俞自倾的背影彻底消失,直到灯光熄灭。
直到跳动的日光阳光洒向大地,终于驱走了漫长的黑夜。
-
清晨八点钟,当很多人都还忙碌在上班路上的时候,“每日星选”官博发布了一则长长的采访稿。
仅仅五分钟,这条微博被顶上了热搜第一的位置。
“俞自倾”三个字在这个清晨轰然炸开,连带着星选传媒对他进行的漫长的采访,他和胡翰濂的名字再一次被绑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小三”传闻,血淋淋的现实使得故事剧情完全反转。
为人称道的“神仙爱情”被彻底撕扯下了它遮羞的面纱。
采访稿的内容简单质朴,被采访人的回答冷漠得像是没有感情。
这份采访稿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采访稿里披露的事实令人太过震惊,以至于刚开始大家的反应都是:这不会是小三的洗白套路吧?
但事情既然已经被指明了方向,就必然会有更多的蛛丝马迹被暴露。
从前看似不合理的情节因为如今前提的存在也逐渐变得合理了起来。
为什么胡翰濂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小实习生那么好,为什么沈青蕾在掌掴俞自倾之后转头就出来道歉认错,为什么沈青蕾夫妇对俞自倾讳莫如深,一直请求网友不要人肉他……
太多细节甚至已经不用去印证,只是再回头多看一眼,就能一眼看出沈青蕾夫妇在这场大戏里的表现,充满了违逆道德人性的心虚。
舆论风向开始慢慢反转。
大家渐渐心照不宣:俞自倾在采访里说的是真话。
胡翰濂,是他的亲生父亲。
-
奥东,胡家。
桌上的早饭已经凉透了,但却没有人动筷子。
餐厅的地板上,各种盘子和碗被摔碎了一地,阿姨胆怯地弯腰在地上打扫着,耳边是沈青蕾的咒骂声和胡一一的哭声。
“那个婊|子养的小东西……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此刻的沈青蕾像是一个发了狂的精神病人,从半个小时前她看到采访稿开始,就彻底陷入了焦躁的状态。
她转头看向垂头坐在一旁的胡翰濂,伸出手指着他,言语中都是恨意,“你倒是说句话啊!”
胡翰濂仰起头,哆嗦着吐出一口气,眼睛里满是疲惫的红血丝。
胡一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满脸泪痕地望着沈青蕾,完全无法相信网上披露的事实,他吵闹着,崩溃地大喊说他永远都不会接受俞自倾的身份。
沈青蕾闻言突然上前抱住胡一一,扳着他的肩膀啐道:“你为什么要在意他?你永远不用在意他,他不过就是个杂种!”
胡一一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忍住了抽噎。
沈青蕾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回来,脸上满是狂喜的神情。
她摇晃着胡一一的身体,几近疯狂地说:“宝贝,不许再哭了,妈妈告诉你,陆放是你的了……”
胡一一惊惧地望着沈青蕾。
“俞自倾跟陆放在一起就是为了报复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陆放也会看清楚他的真实面目。”
沈青蕾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大喊着。
“不许哭了,”她伸出手哆嗦着帮胡一一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嘴里振振有词,“去换衣服,去找陆放,告诉他,告诉他……”
胡一一一怔,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慌乱地起身,不停地点着头,“好,好,我去换衣服,我现在就去找阿放……”
半个小时后,胡一一被胡家的司机送出门去,直奔陆氏集团去找人。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他被陆放的秘书告知:陆放昨天出差回来后直接飞乌苏了。
乌苏……
胡一一恨得牙齿都在抖,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俞自倾的老家。
折返回家,胡一一的车子跟沈青毅的车子一起开进胡家的院子。
胡一一下了车就上前去抱住沈青毅,带着哭腔喊了声“舅舅”。
沈青毅绷着一张脸,伸手把胡一一拽住,又伸手示意旁边跟着来的沈偌帮忙扶着,才抚慰似的捋了捋胡一一的背,安慰道:“没事了,舅舅来了。”
沈青毅走进胡家的大门。
阿姨见到来人惊喜地跑去给沈青蕾报信,沈青蕾哭着跑出来,看见沈青毅便红着眼睛喊“大哥”,一副全靠沈青毅做主的样子。
沈青毅扶了一把沈青蕾,扶她坐到沙发上,而后沉着脸径直朝着胡翰濂而去,二话没说上前就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巴掌。
——当着胡一一和沈偌两个小辈的面。
沈青毅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量,胡翰濂被打得身子一歪,堪堪扶了一把身旁的墙面才站稳。
沈青蕾惊恐地捂住了嘴,却也不敢吱声。
“你居然让那个女人把孩子生下来了,废物。”沈青毅的辱骂毫不留情,他站在胡翰濂面前,看着被打得佝偻着脊背的男人,丝毫没有给对方留情面的打算。
“还有,”他转过身来,手指指向沈青蕾,“既然你们早知道了那孩子的身份,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知会我早做打算,现在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好收场了,就只知道躲在家里哭,你的脑子又扔在了哪里?。”
沈青蕾一愣,听懂了沈青毅话里的责怪,她连脸面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上前来抱住沈青毅的腿,哭喊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我以为那小贱人不敢这么做的,我没想到他就真的这么绝……大哥你救救我,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啊……”
沈青毅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对待妹妹到底没办法像对待胡翰濂那样狠心。
旁边的沈偌连忙上前来扶沈青蕾,给她使眼色,“姑姑你先起来,爸现在来就是来想办法的。”
沈青蕾赶紧擦了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哆嗦着在沙发上坐下来。
沈青毅站在客厅中央沉默着。
客厅里的每一个人都略带胆怯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沈青毅终于伸手指了指胡翰濂:“那孩子现在在哪?你约他,我们跟他见一面。”
-
白卉的暂时脱离了危险,俞自倾办理了出院手续把她带回家休养。
走之前俞自倾认真听了医嘱,包括白卉每天需要吃什么药,多久需要来化疗一次,他都一一认真记下。
当他们打上车往家走的时候,星选传媒那边的负责人发了短信过来,说采访稿已经上网,目前舆论正在发酵,后续有什么情况会及时跟他沟通。
俞自倾盯着这条短信半晌,回了一条“谢谢”。
他关掉短信界面打开微博,看见那篇采访稿已经被顶上了热搜第一的位置,并且还在持续飘红中。
刚刚回到家,他就接到了胡翰濂的电话。
当时他刚扶着白卉去卧室睡下,当下看见这个熟悉的号码,不慌不忙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在几乎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把电话接了起来。
胡翰濂在电话那头恳求跟他见一面。
俞自倾笑了起来,声音冷漠刺骨,“我说过,我在乌苏,想要见面就过来。”
胡翰濂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些迟缓和不安,好半晌才回答说:“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俞自倾脸上的狠戾逐渐褪去,他握着手机半晌,犹豫着点开了和陆放的对话框。
从清晨他们分开之后,陆放便再没有给他发来任何信息。
俞自倾脱掉鞋子缓缓蜷缩在床上,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被自己恶心到了吧,甚至连来质问自己都不想了。
……
陆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他的头昏沉得厉害,喉咙里像是生了一团火,他支撑着身体勉强下床去倒了一杯水喝。
他住的是个套间,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梁传听到脚步声走进来,看着他极其不好的脸色喊了一声“陆总”,犹豫了一下又问“要不要去请医生”。
陆放摆手示意不用,只是让梁传去找退烧药。
前几天出差为了赶时间早回来,陆放每天都在熬夜工作,回到奥东之后收到俞自倾的分手短信又连夜乘飞来乌苏,身体原本就已经异常疲惫,全靠意志力在撑,终于还是在俞自倾亲口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彻底崩断。
他自己打车回了下榻的酒店,谁知道从下了出租车到上楼的几步路整个人几乎都要撑不住。
还好梁传清晨的时候也落地乌苏,当时正在酒店大堂等着,把陆放给扶了回来。
陆放躺在床上的时候整个人头疼欲裂,他的脑子里不断地悬着俞自倾的那些话,心脏像是硬生生被掰成了两半。
极度的疲惫让他声音都变得嘶哑,却仍旧不忘叮嘱梁传两个小时后叫醒自己。
他要去找俞自倾把话问清楚。
他没同意,他们就没有分手。
现在看来,他已然睡了不只两个小时。
梁传来送药的时候神情有些不忍,他看着陆放把药吞了穿了外套就要出门,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阻拦。
“陆总,您再多休息一会吧,您这样没到医院怕是就要撑不住了。”
陆放沉着脸一言不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像是生怕晚了一秒俞自倾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梁传纠结许久,终于在陆放去开门的时候拦住了他,把自己的手机递了上去。
陆放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却直愣愣地在那站了足足五分钟。
-
陆放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距离和胡翰濂约定的见面时间仅剩下一个多小时。
俞自倾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屏幕上那两个跳动着的字心脏狠狠揪了一下,抖着手把电话挂掉了。
很快,短信进来,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下来,我在你家楼下。】
俞自倾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甚至没有来得及穿拖鞋直接飞奔到窗口去看。
果然见陆放站在楼下的路边,正抬头望着他。
俞自倾看不清对方的眼神,心却猛然跳漏了一拍,然后立刻从窗口的地方躲开了。
半晌,他缓缓蹲下来,怀里抱着手机,呆滞地看着地板上的花纹。
而后,他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一条条短信飞快地进来。
【倾倾】
【让我见你一面】
【我们把话说清楚】
【分手我不同意】
【我爱你】
……
俞自倾捧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他躲在窗户下面的角落里,捂着嘴用力忍住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俞自倾再起身向下看的时候,发现楼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的心陡然一松却又顿时变得空落落的,他脚步虚浮地往卧室的方向走,心疼得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在经过客厅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门被人重重砸了一下。
俞自倾脚下步子一顿,立刻看向门口——
外面再次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陆放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倾倾,开门。”
俞自倾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攥住了心口。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沉默着望着那一扇门。
突然,陆放敲门的动作更用力了些,门被他捶得砰砰作响,带着些吱吱呀呀的老旧的声音。
他在外面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倾倾,我们见一面。”
陆放的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感觉。
俞自倾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白卉紧闭的卧室门。
“倾倾,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俞自倾咬了咬牙,却硬是梗着脖子没有吱声。
陆放还在门外不断地敲着,直到白卉也终于从卧室里走出来,却见俞自倾正面对着门默默流眼泪。
“倾倾……这是……”白卉惊讶地望着俞自倾,伸手指了指门外。
俞自倾抹了抹脸上的泪,转头对白卉道:“不用管他,一会就会走了。”
白卉嗫喏着不敢多言,她眼看着俞自倾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得紧紧的。
……
俞自倾躺在自己小小窄窄的床上,用被子蒙着头默默流泪。
门外的声音已经逐渐消失了,他放在手边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过来看了一眼,是胡翰濂发来的见面地址。
俞自倾掀开被子起身,手环抱着腿坐在床上平息了一会儿情绪,下床洗了一把脸,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当他拉开家门的时候,门外原本倚墙站着的男人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看他。
俞自倾几乎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被陆放一把拉到了门外,然后紧紧抱住了。
他僵直着脊背垂手站在那里,由着陆放抱着他。
“倾倾……”
陆放的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呼出的气息炙热滚烫。
俞自倾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手用力攥着指甲深深扎进手心,他冷漠地开口:“陆放,我们已经分——唔!”
“手”字还没有说出来,陆放就直接捏着他的下巴封住了他的嘴。
陆放的嘴唇干燥又炙热,他用两只手死死地把俞自倾箍在怀里,全然不顾俞自倾的挣扎和反抗。
俞自倾被他一吻眼泪瞬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落下来,他无比痛苦地承受着陆放的爱意。
终于,在几乎快要没劲的时候,他终于狠下心一脚踢在了陆放的小腿上,陆放吃痛手上松了劲儿,俞自倾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男人的胸口用力一推——
只见陆放身体一晃,狼狈地向后退了几步倚靠在了墙壁上。
俞自倾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慌忙上前,却在看清陆放散乱的眼神时心头猛然一跳。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贴上对方的额头。
“你发烧了?!”
陆放两眼灼灼地望着他,半晌轻轻地发出一声“嗯……”,甚至在看到俞自倾担忧的神情时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而后,他整个人往前一倾,沉沉地阖上了眼,重重地倚靠在了俞自倾的身上。
-
当俞自倾艰难地扶着陆放走出单元楼的时候,梁传的车子正好停在了楼下。
梁传一看这情景连忙上来扶人,两个人艰难地把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陆放扶进了车子里。
“他烧得很厉害,必须立刻去医院。”俞自倾一边说着一边拉上了车门。
梁传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过来飞快回答:“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当车子停在陆放下榻的酒店的时候,俞自倾的脚步顿了一下。
电梯在酒店的第二十二层停下来。
俞自倾和梁传扶着陆放走出电梯,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喊了一声“俞自倾”。
俞自倾一怔,转头看去,看到了胡一一怒不可遏的脸。
对方带着怒气冲着他走过来,还未开口,却在突然瞟到他身旁垂着头昏睡过去的男人时登时变了脸色。
……
俞自倾站在床前,看着医生给陆放挂上了点滴。
胡一一此刻跪在床头的地毯上,两只手抓着陆放的手正在抹眼泪。
梁传送医生暂时去外间休息,俞自倾冷眼看着胡一一和陆放紧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
“他怎么突然病成这样?”胡一一恨恨地望向俞自倾,“肯定都是因为你!”
俞自倾淡淡瞥开眼,不欲同他多言,转身便往外走。
胡一一见状追出来,疯了一般抓着俞自倾的胳膊便要动手,俞自倾反手轻巧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冷眼瞧着他。
“我没工夫跟你闹,胡翰濂人呢?”
提到胡翰濂,胡一一眼底陡然划过一丝不甘,但是手上也默默卸了力。
俞自倾轻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前面走去。
-
当俞自倾走进二十三层这个巨大的会客厅的时候,原本等在里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站了起来。
有一脸怯懦不敢瞧自己的胡翰濂,有铁青着脸的沈青蕾,还有眼神复杂看向自己的沈偌。
唯独一个坐着没有动的,是始终瞧不出情绪的沈青毅。
“倾倾……”
胡翰濂刚开口喊了他一声,就被沈青蕾横了一眼立刻噤声了。
俞自倾径直向着这些人站定的方向走去,甚至勾了勾嘴角笑着打量了一下这个装潢华丽的房间。
“烦劳各位兴师动众跑来乌苏来见我了。”
俞自倾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终于,当俞自倾端正笔直地坐下之后,一直坐着未置一词的沈青毅终于缓缓起身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到俞自倾的面前,伸出了手。
“你好,沈青毅,我想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了。”
俞自倾抬头看他。
沈青毅笑了笑,“上次你的身份是陆放的情人,我可以对你视而不见,可现在你是翰濂的骨血,那么我就是你的长辈,我想……我们这次不能再应付了事了。”
俞自倾扯了扯嘴角,却并没有一点打算伸手的意思。
沈青毅笑了笑,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他收回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翘起腿,手交叉着放在腿上,是很自信的姿态。
“孩子,我想,关于网上曝露的那些言论,你或许需要站出来说明一下。”
俞自倾注视着沈青毅,“你想让我说什么?”
“翰濂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做,等于是把他推向了万劫不复,这样……似乎不太好。”
俞自倾闻言笑了起来。
“你或许觉得我的话无理,”沈青毅换了一个姿势,继续道:“你肯定想说,是翰濂先伤害了你的母亲,但是,谁又没有做过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呢……”
“比如,你,你也做过……”
沈青毅的手指笔直地指向了俞自倾的方向,他的语气慢悠悠的,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柔软的刀子,在不经意之间狠狠插进了俞自倾的心脏。
“你在高二的时候曾经跟我的儿子沈隹谈恋爱。”
俞自倾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但是……在你们热恋期的时候,你却毫不留情地甩了他,我猜……你应该是意外知晓了他的父亲是谁。”
“但是毫无疑问,你的绝情伤害到了沈隹,仅仅是因为我这个不怎么常常跟他见面的父亲。你说,我说得对吗?”
俞自倾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他咬着牙,半晌道:“我们是和平分手。”
沈青毅笑了起来,“好,那我们便先不说沈隹。”
“不如再说说你的第二位男朋友,又或者……我不应该称呼他为你的‘男朋友’。”
沈青毅的眼睛锐利地锁定俞自倾,抛出了重重一击:“你敢说,你接近陆放的目的是单纯的吗?”
俞自倾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沈青毅的嘴角边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你知道一一喜欢陆放,为了报复,才同他在一起,我说得对吗?”
沈青毅说完这句话,眼神便落在俞自倾的身后,他缓缓站起来,对着那边露出了一个有些过分夸张的笑容,“陆放,你在门口站太久了,不如进来一起坐坐?”
俞自倾僵直着脊背坐在沙发上,他听见宴会厅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他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
然后他听到沉重的、缓慢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在他的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杀人诛心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对不起其实我9点就写完了校对了一个多小时!
感谢大家支持!!本章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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