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一·山风

    法藏的死讯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

    曾亲眼目睹通天崖之战的人, 津津乐道地说起那一战如何精彩至极, 再想象北山蘅如何卧薪尝胆, 苦练一年后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未曾赶上看热闹的人,则坚信通天崖之战不过北山蘅故意示弱,目的就是要亲上楞严山了结法藏, 夺走藏在佛门的那卷《流光策》。

    江湖上一时众说纷纭。

    然而陷在舆论洪潮中的两人,此刻正慢慢悠悠行在北去的官道上。

    帝王之血固然强悍, 但法藏终究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武学宗师, 重九凭借自己学了一年的剑法,再加上临战时的随机应变,纵然勉强胜过法藏, 也受了不轻的伤。

    北山蘅买来一架马车,将人放上去安顿好,踏上了前往逝水阁延医问药的路。

    到达白水城正是九月。

    山风千里送爽,天凉好个秋。

    陆青和沈心素闻讯而来, 提早备好了房间和药物,北山蘅不假人手, 亲自将重九从马车上抱下来, 走进屋, 放到床上。

    炉中熏着石叶香, 沈心素拨了拨香灰,让屋子里药香更浓郁一些。

    “我给他看看伤。”陆青挽起袖子,作势要解重九的衣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扭头对北山蘅道:“家眷避一避。”

    北山蘅:“……你说什么?”

    “脱衣服。”陆青暧昧一笑,抬手抽走了衣带。

    北山蘅无语地望着他,很想回呛一句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的,但还是觉得尴尬,便从沈心素手里接过砂锅,转身出去到外间煎药。

    不多时,陆青从里头出来,拍了拍他的肩。

    “怎样?”北山蘅神色一紧。

    “还能活。”陆青整理好袖摆,掏出帕子擦汗,口中道:“教主留在他身体的灵力护住了心脉,只是断了两根肋骨,没伤到五脏六腑。回头沈师叔帮他接上骨,开个方子,喝几帖药就好了。”

    “只断了两根肋骨?”北山蘅重复他的话,脸色铁青,“前朝武成帝被兔惊马,坠而绝肋,不到一个月就驾崩了。”

    “那是皇帝老儿倒霉,没遇上好大夫。”陆青说着拉开房门,到外头砍了半截笔直的竹子,从中间劈开,用小刀剔去毛屑,做成两个长度差不多的竹板。

    他接来一盆水,将竹板放进去清洗干净,拿给沈心素。

    北山蘅心里担忧,又不好进去,隔着一道帘子往内室看。隐约瞧见沈心素把竹板放在重九胸前后背,用白布缠了几圈好。

    “如此固定两个月,待骨头长好再摘下来便是。”陆青解释道,他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这俩月不可行剧烈之事,别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北山蘅抿着唇垂眸,嘴硬道:“什么剧烈之事?我听不懂……”

    “是是是,贫道的意思是,不可让殿下再摸剑了。”陆青盯住他红扑扑的脸,忍了又忍,才克制住上去捏一把的冲动。

    不多时,沈心素从内室出来。

    北山蘅忙问:“好了?”

    “好了。”沈心素笑吟吟地道,挽了袖子去洗手,“殿下醒了呢,教主进去瞧瞧吧。”

    没等她说完,北山蘅便冲了进去。

    屋内药香浓郁。重九拥着被褥靠在榻上,衣裳还没穿,上半身缠着厚厚几圈白布,只露出精瘦的肩颈。见北山蘅进来,他扯过外袍盖住身子,道了声“师尊”。

    “怎样了?”北山蘅在床边坐下,抬手想摸他的伤,又畏畏缩缩地收回来,眉峰轻轻蹙起。

    “不痛,沈道长用了麻沸散,什么感觉都没。”重九捉住那只犹豫不决的手,拉到自己心口按住,隔着竹板和白布感受他指尖凉意。

    北山蘅有些难为情,想把手抽出来,“别又碰疼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真的不疼,不信师尊摸摸。”重九移动他的手,笑容灿烂。

    “好了,别嬉皮笑脸的,有件事我还没同你算账呢。”北山蘅心里羞恼,故意沉下脸,将话题移开,“你胆子越发大了。楞严山那日,竟然敢给我下药。”

    重九愣了愣,小心觑着他的神色,确认不是真的生气后,款款地笑起来,“只是让师尊安枕,又不是旁的药,师尊莫气。”

    “旁的药?你还想用什么药?”北山蘅瞪他。

    重九垂下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裳,慢悠悠道:“阿九看那话本里说,有什么药能让人忘却烦恼,如登极乐……”

    “啪”地一声,一只瓷碗杵到了他的脸上。

    重九捂住脸,飞快挤出两滴眼泪,委屈巴巴道:“师尊怎么打人?”

    北山蘅一手扶着碗,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连药汁洒到袖子上也不在意,只吐出一个透尽寒意的字:“喝。”

    重九轻轻“唔”了一声,接过碗,咕嘟咕嘟喝下去。

    他张了张嘴,北山蘅立刻斜过来一眼,冷声道:“别说话,安静待着。”

    重九只好把话咽回去。

    北山蘅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秋天风大,他把窗子关上,帘子掩好,又觉得屋里熏香有些浓,将香炉搬到外间远远地放下。重九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笑意愈深。

    “师尊别忙了,屋里什么都好,不必担心。”

    “谁说是给你忙了?”北山蘅嘀嘀咕咕地说,“我给自己整理屋子,晚上睡觉舒服些。”

    “师尊晚上要跟弟子一起睡吗?”重九故作惊讶,撇了撇头,“也是,自从望舒城那日之后,师尊每天都与弟子同睡的。”

    北山蘅正要关门,闻言将木门重重甩上,“你给我滚出去。”

    重九慢腾腾地撑着身子起来。

    北山蘅傻了,两步冲到床边,扶着肩膀将他按回去,恼道:“让你滚你还真滚?正反话听不出来?”

    “弟子又不知道师尊什么意思。”重九鼓着脸,眼眶又泛起湿意。

    “行了行了。”北山蘅心里一软,指尖帮他拭去泪花,“多大人了,还掉眼泪。你说话正经点,别跟你们家那皇叔学,我就不骂你。”

    重九破涕为笑,抓着他的袖子蹭了蹭。

    北山蘅想了想,又道:“你好好休息,我去让陆道长另寻一间屋子……”

    话音未落,便被人拽倒在榻上。

    一转头,却见重九哼哼唧唧地捂着肚子,满脸委屈无辜:“师尊帮我暖暖,山里头风大,方才沈道长帮忙疗伤时一直晾着身体,这会肚子疼起来了。”

    北山蘅犹豫片刻,看他神情不似作伪,便伸出手摸了摸,问道:“哪里疼?”

    重九指了指肋下,“这疼。”

    再摸摸肚子,“这也疼。”

    又揉了揉后腰,“这里也疼。”

    北山蘅:“……反正就是哪儿都疼呗?”

    重九老老实实点头。

    北山蘅拧眉看了看,隔着袖子将手放在他上腹,试探性地按了两下,发愁:“可这……我也暖不了啊。”

    重九连忙换了个说辞:“师尊揉揉也行的。”

    北山蘅坐在床边,刚将手放上去,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他吓了一跳,像做坏事被人发现一样将手缩回来。重九不由暗叹了口气,视线转向门口。

    沈心素手里拿着净布走进来,仿佛没看见两人的动作似的,将布放在床头,道:“这是换药用的,教主晚上多费费心。”

    “好。”北山蘅点头。

    沈心素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递给重九:“殿下收着这个,可能会用到。”

    “那是什么?”北山蘅问。

    重九飞快地将药瓶压到枕下,沈心素默了默,“伤药。”

    北山蘅便没再多问。

    “那二位好好歇息。”沈心素轻轻一笑,“晚些时候我着人送饭过来,我们这不比楞严山,有酒有肉,山珍海味,保证能让人吃好。”

    “多谢。”

    沈心素带上门出去,北山蘅仍未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又将注意力放在重九身上,思忖着怎么帮他缓解疼痛。重九眯了眯眼,把他拉近了些,道:“师尊把靴子脱了坐榻上吧。”

    北山蘅照做了,重九便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抻开腿让他坐上来。

    北山蘅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两人的姿势委实过于奇特,并且,下面那人是没穿裤子的。

    北山蘅刚要爬起来,然而那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腰,重九滚烫的唇贴在耳际,喉间逸出一声低沉戏谑的笑:“师尊莫不是忘了,还欠弟子一件事呢。”

    “我哪有……”

    刚一动嘴,重九却骤然将腿支起来,他一个没坐稳,便滑到了对方胯上,两条腿好巧不巧分开卡在他身侧。

    “师尊,答应好的事,怎能出尔反尔呢?”重九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道。

    北山蘅认命般地阖了阖眸,道:“那我躺下。”

    “不用,就这样吧。”

    北山蘅面上涨得通红,“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阿九还受着伤呢,难道师尊忍心让我起来辛苦?”重九垂眸说着,抬手去解他的衣带,“万一明日沈道长发现骨头长偏了,问起来,师尊怎么解释?”

    北山蘅恼道:“既然怕人问,那你就别乱来。”

    重九便笑,“箭在弦上,哪有不发的道理?”

    雪色衣裳自他玉雕般的肩头滑落,委于地面,似莲花褪去了重重碎瓣,只吐露出那一点细蕊,沁着水雾,在风中细细摇曳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宝贝们,完颜毓、绎川、玉婵等人的番外我放到合集里了,不用V,想看的可以戳专栏看《掬水》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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